穿过石甬路,就能看见一座古香古色的小亭子。这间亭子名唤知雅亭,建在一处山岗上,琉璃瓦阳光普照,生命仿若一子重新诸如了显豁和清明。亭尖是深沉的枣红,亭柱是古老的墨绿,石桌、石椅一片灰白。
    知雅亭两侧是早已经衰败了的木犀花,远处还有潺潺水声,更显亭中寂静清冷。
    芳菲登上石阶,却将脚步一沉,顿在当场。
    背对自己,在知雅亭中远眺的男子不正是大少爷闵云泽嘛!
    芳菲犹豫自己是该出个声儿搭句话,还是没事儿人似的,默默扭头回转。
    正迟疑不决时,闵云泽却转身看向了她,二人相视许久,闵云泽才苦笑:“我不先开口,难道四妹妹就一辈子不与我说话了?”
    芳菲一时无言。
    闵家这些兄弟姐妹里,芳菲最不愿意恶交的就是闵云泽。不仅仅因为闵云泽是大太太的嫡长子,更因为他心地善良,从不因为芳菲是庶女就刻薄冷漠。
    闵云泽是闵家真正的君子,和其父天差地别。
    “我若和大哥哥生分,也就不会亲自做了那些宵夜叫人送去。当日,你怪我不替佟公子说好话,反帮着老太太埋怨,心里恼我,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大哥哥不该说我装模作样,刻意讨好太太。”
    芳菲伤心道:“太太待我恩重如山,我若不加以回报,孝心拳拳,难道还要和二姑娘似的。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嫡母添堵?二伯母怎么在背地里骂二姑娘,哥哥或许不知道,我却有所耳闻。都说嫡母难当,可这庶女又有几个能讨嫡母喜欢的呢?我是个特例。更是幸运至极。太太不嫌弃我,反而将我当亲生一般抚育,我待大哥哥也一如同母胞兄一般。”
    闵云泽又羞又愧:“四妹妹不要再说了,都是我前番失礼。幸好咱们没生分!”
    芳菲笑了笑,往四张望,心中好奇:“大哥哥怎么独自一人在知雅亭?是闲逛?还是等人?”
    闵云泽苦笑:“实话不瞒四妹妹,我听说芳华要进宫选秀,心里有些别扭,所以才来这里透透气。这一片木犀花是她当年出生时,父亲叫人栽种,可惜......她自己并不喜欢桂花。”
    府中女孩儿办满月酒,都要种一棵树以表达父母对她的期盼。只有闵芳华是例外。据老人儿们讲。当年大小姐的抓周宴办的甚是隆重,更在院中种植了一整片名贵的金桂银桂。
    芳菲得的是一株梧桐,有凤栖梧之说。可惜。四年前,芳菲被安排搬进红叶阁居住。老太太命人将那株梧桐一并挪进院子里。谁想不出半年,梧桐便枯死,芳菲也跟着一场大病,险些香消玉殒。
    当时,有碎嘴的婆子就在背地里议论,说四姑娘这病是有先兆的,梧桐一死,她离着死期也不多远。
    可芳菲就是挺着这口气,硬支撑了过来。不但活的健康,而且越活越有滋有味。
    芳菲仰头看了看眼前高大细密的树干,没了花果点缀枝头,只剩伶仃的叶子,不觉多添几分荒凉:“桂树与‘贵’谐音,想必老爷早已经有所预料,知道大姐姐要入宫门。天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哥哥用不着难过,反而该替大姐姐欣喜。”
    闵云泽冷笑:“四妹妹真当我是替她高兴?”
    芳菲不解,没听说他和闵芳华起了争执,怎么听大哥哥这语气,似乎颇为不齿?
    闵云泽将头偏过一边:“四妹妹送宵夜那晚,醉书悄悄告诉我,是有人给老祖宗毒,可我无论怎么逼问,醉书就是不肯说说出幕后主使。这些时日我翻来覆去琢磨,能靠近老太太饮食,做的人不知鬼不觉,除了闵芳华,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闵云泽见芳菲神情安逸,心一动:“你早知道此事?”随即恍然,便是阵阵苦笑:“瞧我糊涂的,醉书肯找你帮忙,自然要说实话。”
    芳菲并不纠正闵云泽的误会。
    当日醉书满身狼狈的去红叶阁求她,芳菲便已经猜到闵芳华闹的鬼。醉书没有挑开,但二人心中肚明。
    芳菲缓缓开口:“大哥哥知道了也好,不用以后听别人非议大姐姐的时候,心里难过。我一直猜想,从粟乔表姐来府后,老太太就冷落大姐姐,或许也已经察觉到蛛丝马迹,但并没有发难,反而坚定的支持大姐姐入宫,光凭这一点就可知,祖母有大将风范,知道事情孰轻孰重。大哥哥也不必再纠结,只需安心读书以待来年科举就好。”
    闵云泽无奈点头,芳菲所说,也是他迟迟没有去问罪大妹妹的原因。
    二人正在知雅亭中说话,文鸢却急匆匆从水边跑来,后面还跟着小丫鬟瑶香。
    “姑娘,可了不得!靖童叫人给打了!”
    芳菲大惊:“怎么回事?”
    文鸢就将身后哭哭啼啼的瑶香推了出来,瑶香的小脸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十分狼狈。
    “刚才,靖童姐姐领着我去领咱们院子里的月钱,路过三姑娘的碧云居,听着里面传来一阵鸟叫,十分动听。我们俩听的入迷,不觉就站了许久。靖童姐姐......”
    芳菲见瑶香支支吾吾,眼神飘移,便没好气道:“她是不是又去招惹三姑娘了?”
    瑶香赶忙解释:“靖童姐姐也没说什么!只是听人说三姑娘在苦练口技,隔着门板说了几句评断的话。”
    芳菲当即沉了脸,恨恨道:“这话是蒙谁呢?我往日也说,她那张嘴是要必要惹出事端来的!隔着一道门,里面岂有不听的清清楚楚?”
    瑶香耷拉着脑袋,算是默认。
    事实上。靖童姐姐比她还惨,脸也破了,眼睛也肿了。三姑娘那几个丫鬟把平日被拘的委屈都撒到了红叶阁丫鬟身上,五六个人打两个。靖童姐姐双拳难敌四手。
    可这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
    瑶香求救似的看向文鸢。
    文鸢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怪她和靖童淘气,但又不能不说。只好来到芳菲身边,低声道:“姑娘消消气,她两个多嘴叫人打了,吃这个亏也就是了。可是,三姑娘却叫人抢去了咱们院子里的月钱。”
    芳菲稍感惊讶。
    闵芳苓还在幽禁中,况且以她那谨小慎微的脾气,打人已经是莽撞之举,怎么还敢扣押红叶阁里的月钱。
    要知道,靖童去取的并不仅仅是姑娘的月钱。还有院子里丫鬟、媳妇并婆子们的例银。
    零零碎碎算来。也有二十余两。
    旁边的闵云泽也听到了文鸢的话。不觉就是皱眉。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闵芳苓的举动有些欺人太甚:
    “三妹妹平日也是这样?”
    闵云泽平日只与芳菲和闵芳华接触,余两个堂妹。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所以并不熟稔。前不久他还在拘禁时。听红玉、醉书说起闵芳蕤和闵芳苓大闹雨花台,心中对这两个堂妹印象大为不好。
    闵云泽出面道:“我陪你往碧云居瞧瞧,闵芳苓敢明目张胆的抢你的月钱,大约是有恃无恐。莫叫人以为咱们长房好欺负。”
    芳菲本要拒绝的话,却在闵云泽这一番慷慨激昂后,悄悄放回了肚子里。
    一行人往碧云居来。
    此时的碧云居大门敞开,里里外外全是人进出,芳菲远远地停住脚:“大哥哥,这些人似乎不是咱们府里的人!”
    十几个搬运东西的媳妇穿戴打扮都不似闵家人,闵芳苓的大丫鬟萍鹿站在门口,不时吆喝了要那些人轻搬轻放。门口摆了两台小车,车上还装载着尚未搬卸来的绸缎布料。
    芳菲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道:“咱们先回去与太太商量商量。”
    闵云泽还没等答应,远处的萍鹿却瞧见她们四个,连忙跑来。
    “给大少爷、四姑娘请安!”萍鹿得意的看向躲在后面的瑶香,轻笑道:“怎么大少爷和四姑娘还在这儿?难道不知我们家三老爷回来了?”
    闵云泽诧异:“你说哪个?”
    萍鹿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自然是我们三房的老爷,大少爷的亲叔叔啦!刚刚老太太来人告诉,免了我们姑娘的禁闭,这会儿,三太太和姑娘都去焦恩堂了!”
    芳菲和闵云泽面面相觑,都明白三老爷闵朝伟在这个时候回来,多半是别有目的。
    芳菲淡淡一笑:“既然三姐姐不在,我和你说也是一样的。刚刚靖童和瑶香两个丫头落的些东西在碧云居,劳烦萍鹿姑娘找找,寻到东西,我也好回去和大太太交差。”
    萍鹿巴不得芳菲提这件事。她今日格外有底气,于是挺直了腰杆道:“四姑娘说的是那包银子吧?真对不住,我们太太说了,靖童和瑶香两个贱婢出言顶撞我们三姑娘,还打伤碧云居里几个丫鬟婆子,那包银子就当是给大伙儿看诊的药钱吧!”
    闵云泽气愤难当,当即就冷脸要训斥。
    芳菲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闵云泽的手臂。
    萍鹿十分得意:“大少爷,四姑娘,今后别当我们三房是没人没能耐的。劝两位一句,见了我们太太和姑娘客气些,日后,指不定二位还要仰仗我们姑娘讨生活呢!”
    萍鹿这番豪言壮语倒不像疯魔了,难道三老爷回来,会改变闵芳苓的命运轨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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