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起案件闹得很大,街头巷尾一夜之间传遍了,等玄胤与宁玥回答马家时,马援和蔺兰芝也知道了。二人自然不信女儿会干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忙问女儿是不是被谁给栽赃陷害了。
    蔺兰芝拉过宁玥的手道:“那个耿中直是什么人?他被谁陷害了不成?为何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宁玥平静地说道:“他原先是将军府的一名护卫,我见他身手不错便让他跟着我了,他……”
    话未说完,被玄胤打断:“他没杀人,都是一场误会。”
    蔺兰芝暗暗松了口气:“没杀人就好,郭大人明察秋毫,一定会还玥儿一个公道的。”
    马援扶住她:“好啦,孩子们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还有小胤和卿儿,能让玥儿被人冤枉?你怀着身子,别为这些事操心了。”
    蔺兰芝想着自己除了干着急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叮嘱了孩子们几句便跟马援回房歇息了。
    二人一走,容卿便示意容麟关上了门。
    容麟撇嘴儿,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不见你关门这么积极!
    容卿沉沉的眸光扫过他,没说什么,看向了对面的小俩口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宁玥就知道瞒过爹娘容易,瞒过这个大哥根本不可能,好在她也没打算瞒着,就道:“以前那个刘婉玉打回春堂的主意,然后我想教训她一下,就弄了点阿芙蓉,借助了一些商行,所以阿芙蓉不仅卖给她,还卖给了别的瘾君子,这事儿就闹大了。”
    容卿回京这些日子,已经把京城的格局与人际关系了解的差不多了,妹妹口中的刘婉玉应该就是司空家主的妻子,据说因为犯了大错被司空家主赶入佛堂,而今一想,恐怕是妹妹的手笔。
    容卿定定地看向宁玥:“商行是哪家商行?”
    “这个与案件本身没多大干系,可以不说吗?”萧肃当初提醒她,有人在她背后放冷箭,她欠了萧肃一个人情,不想在此时此刻把萧肃拖下水。
    容卿就道:“杀人案又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宁玥就头疼,那个傻大个儿,忠诚是忠诚,可惜办事欠点儿火候:“阿芙蓉的事情引起官府重视后,官府盯得很紧,我让耿中直把余下的罂粟果拖到乱葬岗深埋,在埋的过程中来了一个小乞丐,耿中直怕小乞丐说出去就杀了他。”
    容麟啧啧摇头:“唉,真是笨得可以了,叫一个乞丐守口如瓶还不容易?非得杀吗?是吧,容卿?”
    说着,他咧唇,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容卿一巴掌按住他额头,显然没有看他卖萌的打算,接着与宁玥说道:“目击者又是怎么回事?”
    宁玥眨了眨眼:“这个,我还没……”
    “目击者是一个小孩子,郭家一个管事妈妈的亲戚,住在西提胡同,自小记忆力惊人,尤其对人的容貌,过目不忘。曾被野狗咬伤腹部,远赴京城就诊,好笑的是那家诊所就是回春堂。”玄胤淡淡地说。
    宁玥的眼珠子一转,这家伙的消息是不是太灵通了?刚刚不一直在一块儿吗?他从哪儿查到的?不会是他气得走出去那会儿便把信息摸清了吧?
    玄胤不打算给她答案。
    容卿倒是不纠结玄胤是如何得知的,只问:“消息确切吗?”
    “确切。”
    “小姑娘……”容卿牵了牵唇角,“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我会解决。”
    玄胤当仁不让地说道:“我来解决就好。”
    “这件事关系到你舅舅,你最好别插手。”容卿直言道。
    玄胤似是看破了容卿的计划,冷冷一笑道:“那你们觉得,没有我,你们能京兆府的大牢?”
    ……
    茶肆中,玄彬邀约了郭况,玄小樱也在,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把玩着新买的琉璃珠子。
    二人身边,徐娘子正在进行十分精彩的茶道表演。
    玄彬笑道:“舅舅,我听说这徐娘子的表演很难观赏到的,预约的人都排到中秋了,我不太懂这些,您比较在行,看看徐娘子的茶道是不是如传言中那么精湛?”
    “茶道四谛——和、静、怡、真,前三者徐娘子都把握得极好,最后一项,郭某愚见,还需多多修炼。”郭况从容不迫地说。
    玄彬瞪了瞪眼睛:“舅舅的意思是徐娘子的茶是假的吗?”
    徐娘子掩面轻轻地笑了,优雅如兰地说道:“此真非彼真,等公子哪日对茶道有了兴趣,奴家亲自将技艺传授给公子,届时公子就明白何为‘和、静、怡、真’了。”
    玄彬笑着摇了摇头:“行军打仗的人,恐糟践了如此风雅之事,徐娘子抬爱了。”
    徐娘子欠了欠身。
    郭况放下茶杯:“茶也喝了,表演也看了,我也该告辞了。”
    “哎!”玄彬按住舅舅的手,“舅舅,您说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您干嘛急着要走?”
    “平时你在京城,也一年半载才见我一次。”郭况拂开他的手。
    玄彬给玄小樱使了个颜色。
    玄小樱哦了一声,抱着琉璃珠子坐到了郭况的腿上:“舅舅,那你陪陪小樱吧。”
    郭况瞪了玄彬一眼,玄彬低下头。
    郭况又看向怀里的小粉团子,眉眼柔和地说道:“舅舅今天还有事,改天再来找小樱玩好不好?”
    “不好。”玄小樱摇头,倔强地看向他,“就今天,我想今天跟舅舅玩。”
    这演技……
    玄彬不忍直视,撇过了脸去。
    郭况深深地叹了口气:“小樱。”
    “舅舅,我会走路了,我给跳舞吧。”玄小樱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说,“是在黎族学的舞哦。”
    饶是知道这孩子在拖延时间,可面对她充满了期盼的眼神,郭况还是不能完全狠下心来:“好,就一支舞。”
    玄小樱把琉璃珠子放到郭况的手上:“那你帮我保管好它们,别让它们摔在地上摔疼了。”
    到底是摔过的孩子,担心的事与别人的孩子都不一样,郭况心中涌上一阵心疼。
    玄小樱的舞跳得那叫一个魔性,玄彬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有些后悔用这么折磨人的法子来拖延舅舅了。
    等玄小樱跳完第一支,准备继续的时候,郭况站了起来。
    “舅舅,小樱还没跳完呢。”玄彬也跟着站了起来。
    郭况神色一肃,道:“别再跟我打同情牌!”
    玄彬怔住了。
    ……
    马车上,容卿与容麟坐一边,玄胤宁玥坐一边,容麟想去拉拉容卿的手,快要碰到时容卿突然把手一抬,拿起了桌上的蜜柚,细细剥了起来。
    容麟黑了脸。
    容卿淡定地剥了柚子,递给宁玥一片,又递给玄胤。
    玄胤道:“我不吃这个。”
    “那给我!”宁玥把柚子抢在了手里。
    容麟:我呢我呢?
    容卿把柚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容麟:“……”
    吃到一半时,容卿突然问:“让证人改变供词的可能性为多少?”
    玄胤想了想:“可能性为十成,成功率为零。”
    “怎么说?”
    “我有办法让她们改口,只是我舅舅那双眼睛太毒辣,没人能在他面前撒谎,她们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舅舅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讲到这里,玄胤唏嘘了一下,论武功、论谋略,他自信无人在他之上,偏偏观察人的本事,他远不及郭况。
    宁玥点头:“没错,舅舅好像会读心似的,做假证这条路……难以走通。”
    真是个棘手的家伙。容卿定了定神:“郭况疼玄小樱吗?”
    宁玥点头:“疼的,玄小樱两岁多的时候走散了,一直到五岁才找回来,腿又瘸了,舅舅特别心疼她。”
    “郭况会因为玄小樱而给你放水吗?”容卿又问。
    宁玥想也没想,摇头:“绝无可能。”
    容麟伸过小脑袋,义正言辞道:“那我去杀了他!”
    玄胤眸光一凉:“你敢?”
    容麟哼了哼,抱住容卿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容卿,要是哪天你被人对付了,就算他是我亲爹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容卿面色一红:“胡闹!”
    ……
    马车抵达京兆府。
    玄胤率先下车,一个狱卒躬身上前:“郡王。”
    “都打点妥当了?”玄胤沉沉地问。
    狱卒道:“回郡王的话,全都打点好了,酒效是两刻钟,还请郡王尽快。”
    “本王知道了。”玄胤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一名影卫跟了上来。
    二人一块进了地牢,地牢中的犯人全都吃了有安眠药的饭菜,呼呼地睡着了,耿中直也不例外。
    耿中直被人用了刑,手脚都是肿的,背上皮开肉绽,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黏在伤口上,一扯都能扯下一块皮肉来。
    “他招供了没?”玄胤低低地问。
    狱卒道:“没,他嘴硬得很,不管怎么严刑拷打都咬紧牙关不吭声,属下险些以为他是个哑巴。”
    玄胤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倒是有几分骨气,也不算太笨。”
    在与宁玥串好口供前,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也好,矢口否认罪名也罢,都会将宁玥推入十分被动的境地,只有闭紧嘴巴,才是给宁玥争取了最大的回旋余地。
    “看在你还算衷心的份儿上,本王就不杀你了。”玄胤说完,给狱卒使了个眼色。
    狱卒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往耿中直嘴里塞了一颗药,那药入口即化,不过须臾,耿中直便幽幽地转醒了,一睁眼,见到玄胤,当即眸光一颤:“姑爷!”
    玄胤嗯了一声,对身后的影卫道:“你去吧。”
    “是。”影卫走进牢房,脱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一身与耿中直的一模一样的囚衣,就连上面的裂痕与血迹都惊人的相似!
    狱卒扔给耿中直一件披风:“先披上吧,外头冷呢。”
    耿中直一愣:“外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玄胤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向那个扮成耿中直的影卫:“那边准备好了没?”
    ……
    西提胡同
    崔妈妈拧着一个食盒走出来,对守在门口的两名捕快道:“小哥儿,辛苦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夜里风大,当心冻着!”
    二人虽穿着捕快的衣裳,却并不是京兆府的人,而是郭况向上头申请的顶级护卫,其武功不在玄家影卫之下。
    二人看都没看崔妈妈一眼。
    崔妈妈自讨没趣,清了清嗓子,打开食盒,立时,一股酥油葱花香气飘了出来,崔妈妈笑道:“都是我自己做的小菜,你说你们在这儿保护我侄女儿和侄孙女儿,我也没什么好答谢你们的,一顿酒菜罢了,权当我这做姑妈、姑奶奶的一番心意。你们若是怕饮酒误事,我给换成了米酒怎么样?米酒是不醉人的!”
    她说着,果然进屋,换了一大碗米酒来。
    “红花肘子、豉汁排骨、鹅掌鹅肝,这都是我拿手好菜呢!尝尝吧,小哥儿!”
    二人仍旧没动。
    崔妈妈拍着胸脯道:“哎哟,办案的是我们家大老爷,我还能害了他派来的人不成?瞧瞧你们这弄的,一口饭都不肯吃!回头饿坏了,我怎么向大老爷交代?”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崔妈妈忙搬来一张小木桌、两个小木凳:“小哥儿,坐下吃!”
    二人坐下,站了三个时辰,的确饿了,他们受过扛饿的训练,不至于熬不住,但倘若可以吃,还是会敞开了肚子吃的。
    崔妈妈见二人吃得欢,小声问道:“今儿南街的绸缎庄店庆,东西特便宜,我能不能带她们出去买点布料啊?”
    “不行!”其中一人道,“没有大人的手令,证人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她们是证人又不是犯人……”崔妈妈为难地说道。
    那人接着道:“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必须先委屈她们一阵子。”
    崔妈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她们指证的对象非同小可,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她们给杀得渣都不剩。
    二人吃完,崔妈妈收拾盘子回了屋,去探望了妇人与小女童。
    半个时候后,小女童的身上突然长了好多疹子,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快不行了一样。
    妇人急得要抱女儿去就医,护卫不准,一人留守此地,一人去请大夫。
    哪知那去请大夫的护卫刚走到半路便被一个年轻的小妇人拦住了,小妇人往地上一坐,拿了帕子拼命哭喊:“哎哟……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这天杀的自己在外养了外室,到头来反咬我一口,说我跟他的管家有染,要把我浸猪笼!呜呜……我好苦啊——”
    她话音刚落,一名精壮的男子上前,对准她胸口就是一脚:“我养了外室?何时?明明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背着我暗渡陈仓!我王家的钱都被你们给坑没了!”
    管家跪下来:“爷,我是冤枉的!都是她勾引我的!”
    “你个杀千刀的!老娘几时勾引你了?不是你跟老娘说,弄死他,他的钱就都是你跟老娘的了吗?”小妇人气吼吼地给了管家一巴掌,随后抱住护卫的腿,“官爷!您要给小的做主啊!”
    护卫皱眉:“自古以来,通奸都是浸猪笼的死罪,你若真有冤屈,就赶紧去京兆府找郭大人吧。”
    “不行啊,官爷,他有钱有势,都把当官儿的买通了,我斗不过他的,官爷,你给民妇做主啊——我不想被浸猪笼啊——”
    “你这淫妇,还有脸污蔑我?我今天不打死你,我都愧对列祖列宗!”
    男人跟妇人扭打成团,管家趁机开溜,被男人逮住,男人啪啪啪记耳光扇了过去:“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他妈的转头来睡老子的女人!还坑老子的钱!去死——给老子去死——”
    管家大叫:“官爷——救命啊——”
    护卫的行程,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妇人在屋里等了许久,女儿的疹子越来越多,意识越来越模糊,再这么下去,恐性命堪忧。
    “哎,这都去多久了?还不回?人命关天啦!”崔妈妈嘀咕。
    妇人焦头烂额:“姑姑,您这儿……有没有后门?”
    “后门没有,倒是有个库房,里头一个窗户对着外头,能翻过去。”崔妈妈道。
    “那……”妇人抿抿唇,像是做了一番极大的挣扎,“我带她从那边走,你别吭声行不行?”
    崔妈妈缩了缩脖子:“这……万一老爷知道,我私自放走他的证人,他会生气的。”
    妇人扑通跪了下来:“我求你了姑姑,再这么下去她就没命了!”
    “好歹是证人,他们应该不会放任她出事的,不如我去跟门口的小哥儿说说?让他护送你去药房?”
    “好。”
    崔妈妈很快折了回来。
    妇人焦急地问:“如何?”
    崔妈妈摇头:“他说再等等,只是发些疹子不碍事,他同伴很快便会带大夫回来了。”
    妇人急得眼泪直冒:“再等……真的没命了!姑姑!我求你了,让我出去吧!”
    “哎呀。”崔妈妈为难地蹙了蹙眉,“行吧,那你早去早回,要是他们把大夫带来,你不在,我会受罚的。”
    “多谢姑姑!我会尽快的!”妇人抱起小女童,在崔妈妈的引领下,从窗户溜了出去。
    关上窗子的一霎,崔妈妈敛起焦急的神色,长长地松了口气。
    楼顶上,黑衣首领看着妇人从窗户爬出来的声音,对东南方打了个手势:一号准备。
    一号影卫回了个手势:收到。
    解开瓦片,对堂内的影卫打了个手势。
    堂内的伙计单手一拉,一间藏书阁哗啦啦瓦解了,书架全都反了过来,变成一排排贴满了药名的药柜。檀香被拿走,换上了清冽的雪莲香。门口的牌匾一转,成了“陈记药房”。
    妇人暗暗感慨运气好,这儿附近居然就有一家药房,从前都没发现呢!
    她忙抱着女儿奔了进去。
    伙计刚好贴上了胡子。
    “大夫!快个我女儿看看!”她哭着说。
    楼顶上的一号往西南方打了个手势:证人已进入控制区。
    “大夫”将妇人与小女童迎入厢房,“别着急,我向你保证,她不会有事的,来,先把她放到床上。”
    妇人将小女童放到了床上。
    “大夫”笑着说:“你放心,她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不出两刻钟,一定还您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
    只要两刻钟吗?妇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墙壁上的沙漏,现在是亥正(晚上九点。)
    门外,突然刮来一股妖风,吹灭了灯台上的蜡烛。
    妇人双脚一绊,跌在了地上,有那么一下,大脑停摆了。
    “大夫”点了灯,将她扶起来:“夫人,您没事吧?”
    妇人揉了揉晕乎的头,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整个人都失去意识了一样,她望了望墙壁上的沙漏,亥正。
    妇人走到床边,摸着女儿的手:“怎么这么多汗呢?”
    ……
    小女童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娘亲抱在怀里,阳光好刺眼,她躲进娘亲怀里:“娘亲,我们去哪儿?”
    娘亲微微一笑:“去你姑奶奶家啊。”
    “我们是去看她,还是在她家住?”小女童问。
    “借住几日,等你伤势痊愈,我再带你回家。”娘亲温柔地说。
    小女童哦了一声:“会不会很麻烦她?”
    “不会,姑奶奶为人很好的,她会很喜欢你。唉,娘想方便一下,你先在这边等娘。”娘亲把小女童放在一颗荫庇的大树下,“别去那边,那儿是坟场。”
    小女童的伤口有微微的疼痛,不过不是特别剧烈,可能京城太养人了吧?
    这么想着,她露出了甜美的笑。
    她含笑的眸光不经意地扫过坟场,看到了一个穿藏青色锦服的年轻男子,他身边,堆着好多好多的金银珠宝,他挖了一个大坑,把金银珠宝一点一点地放了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乞丐过来了。
    小乞丐趁着男子不注意,拿了几个金元宝拔腿就跑!
    “混账东西!居然敢抢我金子!快给我放下!我叫你放下听见没有?”年轻男子追了上去,可没追几步,又回来了,把埋进去的金子挖出来,用包袱装好,“真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找个藏金子的地方,还被人发现了!混蛋!别让我再碰见你!”
    青年男子背上包袱离开了。
    不多时,一名身体强健的老伯伯推着推车从另一方向走了出来,看看年轻男子,又看看没入林子的小乞丐,最终去了小乞丐的方向。
    “让你久等了,娘找了好久才找到茅厕,一个人不害怕吧?”娘亲抚摸着她的头问。
    她摇头:“不害怕,刚刚看到了几个人。”
    “什么人?”
    “嗯,男人。”小女童说。
    娘亲仿佛不在意似的:“好了,我们去你姑奶奶家。”
    走入坟场后,小姑娘发现车上有一枚绿色的小果子,捡在手里把玩:“娘,她是什么?能吃吗?”
    娘亲柔声道:“不认识,像个绿色的小南瓜,不过南瓜没这么小就是了,别吃。”
    “那我拿着玩。”
    娘亲就近租了一辆马车,上车后,娘亲将小女童抱进怀里:“还有很长的路呢,先睡一会儿,到了娘叫你。”
    “嗯。”小女童打了个呵欠,慢慢地坠入了梦乡。
    娘亲笑容一收:“停车。”
    马车停下。
    车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如诗如画的俊脸,探出手,拔掉了小女童颈后的银针,给她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小女童被送回了“陈记药房”,放到原先的床上,浑身都被车上的厚被子捂出汗了。
    墙壁上的沙漏显示,此时到了子时(晚上十一点)。
    “伙计”将沙漏倒过来,让它返回到亥时。随后,他解开了妇人的睡穴,点燃蜡烛,将妇人扶起来:“夫人,您没事吧?”
    妇人揉了揉晕乎的头,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整个人都失去意识了一样,她望了望墙壁上的沙漏,亥正。
    还是亥正吗?看来自己只晕了一下下。
    妇人走到床边,摸着女儿的手:“怎么这么多汗呢?”
    ……
    库房内,宁玥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脱掉娘亲的衣裳,换上了自己的,头一回演娘亲,感觉真不赖。
    容麟拿着一根打狗棒走了过来:“下次可不可以别让我演叫花子了?老子英明神武的形象全都毁于一旦了!”
    耿中直是真人上阵,他本有伤,刚刚那一跑,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坐在椅子上,虚弱地喘着气。
    周围的影卫已经开始拆夜明珠了,这可不是真正的坟地,只是临时用道具与画搭建起来的内景而已,为了达到白天的效果,愣是把玄家所有的夜明珠都用上了。
    那小孩儿只善于观察人,对事物反而不那么细致入微。
    宁玥摇了摇扇子,看向一旁的容卿道:“大哥,这一招真的有效吗?”
    容卿的眸光落在正与推车的老伯交涉什么的玄胤身上:“具体如何,要看明日的结果。”
    ……
    杀人案与阿芙蓉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连皇帝都被惊动,亲自宣郭况入宫,打算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凶手可曾找到。
    可就在郭况入宫的前一刻,案件发生了戏剧性的大逆转。
    耿中直开口了,他疯了似的喊着冤枉。
    郭况开堂,把耿中直押上公堂,顺便,也把妇女和小女童带过来指证对方。
    耿中直的情绪很激动,一张脸鼻青脸肿、血迹斑斑,别说表情了,连他长什么样都几乎辨认不出:“我没杀他……我没杀他……我没杀他……没杀他——”
    他反反复复念着这一句,整个人,如同痴傻了一般。
    郭况皱眉,又问向跪在妇人身边的小女童:“你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没有!”小女童摇头,“他没杀人。”
    郭况一愣:“怎么会?”
    小女童认真而无辜地说道:“他真的没杀人,那个人抢了他金子跑掉了。”
    “抢金子?”这又是闹的哪一出?郭况困惑,“哪里来的金子?你不是说耿中直在挖坑埋东西吗?”
    “是呀!”小女童点头,“他在埋金子呀!还有银子,嗯,珠宝也有。”
    场内,出现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就连妇人都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郭况一瞬不瞬地望着小女童:“把你在坟场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娘亲去找茅厕,我坐在大树下,然后看见他。”小女童指了指耿中直,“在挖坑埋金子,有个乞丐跑过来,抢了他的银子,他去追,没追到又回来了。然后有一个推车的老伯伯,往小乞丐那边去了。”
    这与之前的证词完全不一样,郭况试图从小女孩儿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然而令他失望了,小女孩儿的表情反应了她的内心,她没撒谎!
    “耿中直推车了没?”
    “没啊,推车的是老伯伯呀!”
    郭况斜睨了小女童一眼:“你还记得那个老伯伯的长相吗?”
    “嗯……”小女童想了想,“他是国字脸,很黑,右脸长了一颗很大的痣,左耳朵没有……”
    郭况给画师使了个眼色,画师忙拿出纸笔,根据小女孩儿的描述将老伯伯的肖像画了出来。
    魏捕快一看:“呀!是他?”
    郭况皱眉:“你认识?”
    魏捕快拱了拱手:“大人,您从前在刑部,不清楚我们京兆府的历史案子,这家伙叫老邓头,是牢房的惯犯了!专门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就在您来的前一个月,他刑满出狱……”
    讲到这里,魏捕快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老邓头见财起意,知道小乞丐得了金子,便想去把金子抢过来。”
    “照你这么说,他也瞧见耿中直了,为何不抢耿中直的?他手里明明更多。”郭况问。
    魏捕快拍着大腿道:“这还不简单?耿中直一看就是练家子,刚刚又被偷过一回,肯定不容易得手了,小乞丐年纪小,好哄骗。只是我猜,也许没哄骗成功,老邓头才杀了对方,然后抛尸在胡同。”
    “耿中直,你那些金子是哪里来的?”郭况又问。
    “我……我赌博赢来的……”耿中直低头说道,“别告诉我家小姐,她会生气的。”
    郭况推掉了入宫的安排,命魏捕快将老邓头抓了过来,老邓头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呜呜……我也是一时眼红,想着快过年了,一家老小挨饿受冻,我儿子是瘫子,不能劳作,我婆娘是个瞎子,也帮不上忙,全靠儿媳一人撑着,孙儿们大的八九岁,天天跟她娘在外摆摊,冻得手都肿了,还赚不了几个钱……最小的孙女儿才不到半岁,没奶水吃,喝米汤,瘦得像猴子……我是真没办法了才去抢的呀……可是他不给,我一急,就给了他一剑!”
    “你还有剑?哪儿来的?”郭况严厉地问。
    “捡来的呀,我出狱后,就捡废品为生嘛……呜呜……”老邓头都七十多了,身子骨比四五十岁的人还硬朗,偏他哭得这样伤心,叫人不忍直视。
    郭况觉得耿中直与老邓头的表情有问题,直觉告诉他,他们在撒谎,但撒谎的痕迹不明显,要么是他感觉错了,要么是这俩人被谁训练过了。
    还有突然改了证词的小女孩儿,也十分地可疑。
    “老魏,你确定证人没离开过崔氏的家?”郭况问。
    魏捕快道:“没呢!一百个确定!昨天晚上,小姑娘身上长了疹子,都是让护卫把大夫请回去的!大夫看过之后急离开了。”
    看病的过程,妇人当然不会主动坦白,虽然她也很疑惑女儿前后两次的证词为何不一样,但昨晚她一直守着女儿,没让女儿与外人接触过,所以再疑惑,她也觉得许是女儿之前记错了,现在才想起真相而已。
    小孩子嘛,记错东西难免的。
    郭况看向小女童:“你之前的说法,与今天的不一样,为什么?”
    “不一样吗?嗯?”小女孩儿困惑地眨了眨眼,“一样的吧,我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吧?”
    妇人忙道:“一定是你没说清楚。”
    “那可能是吧!反正我记得他们几个啦,就是这样的!他们长什么样,我统统记得!”小女孩说道。
    郭况捕捉到了小女童话里的重点,她只是记人的容貌特别准确,可是对方做了什么事,她不一定是没误差的。
    “大人!您看在我一把年纪,还要养家糊口的份儿,从轻发落吧!”老邓头哭着磕头。
    ……
    老邓头杀人罪名成立,念其年事已高,判处无期徒刑,耿中直暂时被无罪释放。
    老邓头在牢房里,握住容卿的裤腿:“胤郡王说,你会治好我儿子!”
    容卿点头:“是的,我会。”
    老邓头的唇角扬起了满足的笑。
    郭况不是好惹的,纵然今日结了案,等他反应过来,还是会继续追查,他骗得了郭况一时,骗不了郭况一世。
    三日后,老邓头死在牢狱中,死因:风寒。
    ……
    杀人案件彻底告终,与罂粟果没有半分关系,也与回春堂没有关系,回春堂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宁玥找到了玄彬,拿了一盒养颜膏给他。
    玄彬一怔:“这个……不是女人用的吗?”
    宁玥神色淡淡地说:“替我谢过你娘。”
    崔妈妈可不是那么好买通的,不是郭玉从中周旋,崔妈妈不敢违抗郭况的命令,与他们里应外合,将妇人与小女童骗出门。
    那发疹子的药只是让身体从体表排了一次毒而已,对身体并无伤害,只是终究得有人去办,这个人,只能是崔妈妈。
    玄彬拿过养颜膏:“我娘说,她只是不想欠你人情,谢谢你治好了妹妹的腿。”
    宁玥没再说什么,戴上幕篱,坐车去了郊外。
    耿中直牵着马,徘徊着等了许久,以为宁玥不会来了,看到她从马车上走下地的一瞬,喉咙几乎哽住:“小姐……”
    宁玥递了一个锦盒给他:“里边有路引和银票,以及通关文书,赶紧离开京城……最好离开西凉,走得越远越好,南疆、北域、东吴,去西凉律法管不到你的地方。”
    耿中直接过锦盒,苦涩一笑:“当初不敢告诉小姐,就是怕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一天还是来了。”
    宁玥深深地叹了口气:“去吧,不要回头。”
    “小姐……”耿中直的喉头有些哽咽,“我活这么大,除我娘以外,你是第一个拿我当人看的。”
    宁玥轻轻一笑:“说什么傻话?”
    耿中直抹了泪,红着眼圈道:“我父亲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惜我娘是外室,不受正室待见,躲到庄子里还总被那些人欺压。我娘临死前告诉我,必须活下去,做奴才,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宁玥定定地看着他:“耿中直,你是人,不是奴才,你自由了。”
    “可我情愿做个奴才……”只要能待在小姐身边。
    宁玥笑了笑:“后会有期。”
    耿中直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递给宁玥,跪下,给宁玥磕了个头:“小姐,保重!你若是需要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情愿没有那一天,你说呢?”
    如果我需要你,那说明我很危险。
    耿中直哽咽着点头,翻身上马,骏马在寂静的官道上驰骋了起来,他回头,始终望着宁玥。
    宁玥朝他挥手,直至他消失在尽头。
    而后,宁玥拿起玉佩一看:“耿烨,这才是你的真名吗?”
    ……
    案件风波终于平息了,转眼到了四月。
    以南疆恭王为首的使臣队伍抵达西凉,准备迎娶德庆公主。
    宁玥翻开南疆时辰的名册,当她看到第一行的名字时,若有所思地笑了:“恭王,耿烨,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