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出了这件事,傅庭筠让雨微去打听厉家的事。
    雨微回来道:“听那黄婆子说,厉夫人是续弦,那厉家十三公子却是从前夫人生的,不到半岁生母就病逝了。厉家的老太太心痛这个孙子,从小就养在自己屋里,对他很是溺爱。就是厉大人对他语气严厉了些,厉家老太太都不喜欢,何况是厉夫人?厉夫人根本就不敢管教,只能拿好话哄着。厉家十公子到国子监读书,他吵着也要来看热闹,厉家老太太就让厉夫人带了他一同来京都。他平日倒也算听话,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会这样。厉夫人急得不行,回家就先写了封信让人送去了厉大人那里才带了礼物来我们家陪礼道歉。厉家十公子和十三公子是一母同胞的,据说知道厉夫人给厉大人写了信,还颇有微词,觉得厉夫人在父亲面前告了十三公子的状,以至于厉夫人这些日子十分的不好过。”
    傅庭筠不由皱眉,决定提早去玉鸣山避暑:“……那厉家十三公子毕竟是个小孩子,他若是惹出个什么事来,厉夫人管不了,我们也不好找个孩子去说理。正好那边的院子也修理得差不多了,孩子们过去,可以帮着修整花木。一来让孩子们认识认识花花草草的,二来也能让孩子们动动手。岂不比留在这里和那厉家生气的好?”
    雨微连连点头,笑道:“如此也好。小孩子心性,等我们下山回家时,那厉家十三公子说不定早把这件事给忘了。”
    傅庭筠就让她去给三堂姐递个话:“让她也带着孩子和我们一起上山吧。这才刚刚入夏,风吹在人身上就带着股热气,今年只怕是个炎夏。听说三姐夫对孩子们管得严,春饼每天要练三千个字,天气略一热就会湿了衣裳,三姐姐为此还特意给他买了个小丫鬟专门打扇。跟着我们去玉鸣山,孩子也能舒服些。”
    雨微笑着应了,吩咐各房的丫鬟婆子们收拾箱笼,自己去了沈府。
    三堂姐有些犹豫:“是不是太早了些?”今年闰六月,肯定比往年要热一些。他们家既不是那商贾巨富,又不是那高官权臣,没办法弄得到窖冰消暑,大人还好说,做为母亲,她却心痛孩子。若是能跟着傅庭筠去玉鸣山住上几个月,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她们若是上山,不仅要带整个夏天的箱笼和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为了不耽搁功课,春饼和元宵请的西席先生也要一并带过去……她主要是觉得这样太过喧扰了些。
    雨微跟了傅庭筠这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她低声笑道:“请您过去,还有一桩事。”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我们家夫人有了身孕……”
    “啊!”雨微的话音未落,三堂姐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这个荃蕙,怎么也不给我透个音。”又掩了嘴笑道,“她的动作可真是快。”
    雨微也跟着笑:“我们毕竟是做下人的。您若是能去和我们夫人做个伴,我们夫人既有了说体己话的人,遇事又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正是,正是。”先前想着自己占别人的便宜,三堂姐有些不自在,现在是去帮傅庭筠,她那点不自在也就烟消云散了,她高兴地道,“我这就随你过去看看九妹。”
    雨微笑着应喏,陪着三堂姐回了史家胡同。
    两姐妹见面,少不了一番嘻笑,又一起翻了黄历,决定四天后启程去玉鸣山。至于端午节,三堂姐笑道:“让你姐夫上山……玉鸣山的风景可是出了名的好。他不是喜欢饮酒吟诗吗?让他对着满山的树去悲春悯愁去。”
    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直笑。
    虽然当着傅庭筠的面三堂姐说得理直气壮,可回去了还是得和三姐夫商量这事。
    父亲爱子之心都在心里。
    三姐夫迟疑道:“只怕没有人督促两个孩子的功课?”
    三堂姐早有打算,笑道:“孩子们越来越大,我们总不能一辈子管头管脚的吧?这些年春饼和元宵跟在你身边,都乖巧懂事得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试着放放手,看两个孩子到底有没有把你平日的教导听进去。如果他们有所放纵,你再把我们接回来就是了。”
    三姐夫听着有道理,然后想起另一桩事来:“我答应了孩子们端午节带他们去西苑看龙舟的。”
    三堂姐一愣。
    答应了孩子的事肯定是不能食信的。
    她想了想,道:“那玉鸣山又不是张掖,到时候清早下山,第二天回去就是了。”
    三姐夫见再没有了值得担心的事,笑着:“行啊!你就和九妹妹他们一起去山上住些日子吧?”说着,目带歉意地望着三堂姐,低声道,“等明年,我想办法弄些冰来给你和孩子们消暑。”
    三堂姐心里一热,面上娇嗔道:“那岂不是便宜了九妹妹家别院那满院子的风?”
    三姐夫哈哈大笑。
    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了三堂姐的手。
    三堂姐顿时满脸通红,一面抽着被丈夫握着的手,一面期期艾艾地道:“我,我要去吩咐厨房做饭了!”
    三姐夫咧了嘴笑,略一用劲,三堂姐跌扑在了三姐夫的怀里……
    ……
    玉鸣山的宅子和傅庭筠史家胡同的宅子一样,都是三进。不过后罩房还带着个院子,很大,种满了香樟树。
    元宵和曦哥儿像放出笼子的小鸟似的,在林子里乱窜。
    旭哥儿看了眼热,也跟在他们身后跑。
    呦呦就拽了旭哥儿:“你跟着姐姐,林子里的草深,小心有蚱蜢跳出来咬你。”
    “蚱蜢不咬人。”旭哥儿忽闪着大眼睛,一点也不怕,“师傅说,癞蛤蟆蟑螂臭虫,都不咬人。”
    呦呦语塞,只好道:“反正你还小,不准去。”语气带着点无奈的霸道,又哄着他,“你如果乖乖听姐姐的话,我等会给你洗樱桃吃。”
    旭哥儿道:“姐姐不洗,阿萝也会洗。”不买呦呦的帐。
    呦呦又急又窘。
    一直站在呦呦身后没有说话的春饼突然道:“你个子太小,丢到草丛里就看不见人了。到时候我们都去找你,要耽搁吃饭的。”
    旭哥就闻言就有些犹豫。
    呦呦看着精神一振,忙道:“是啊!你每次乱跑,我们都到处找你。要是找不到,曦哥儿还要被母亲责怪……”
    旭哥儿的犹豫之色更浓了。
    春饼趁机牵了旭哥儿的手,一面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把二少爷和表少爷叫回来。”一面不动声色地往正房去。
    旭哥儿见那小厮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去找元宵和曦哥儿了,这才安心跟着春饼去了正房。
    呦呦松了口气,吃过午饭,指使丫鬟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摆好了,见阿萝还忙着和丫鬟们铺房陈设,就一个人去了春饼住的西厢房南边的耳房。
    春饼的小厮丫鬟在布置房间,春饼则在整理自己的书藉。见呦呦进来,他笑道:“是不是旭哥儿又顽皮了?”
    “不是。”呦呦有些讪讪然,“他被安师傅叫去了。”她说着,坐到了旁边的绣墩上,嘀咕道,“他见到安师傅就老实了。”
    “安师傅是他的师傅,他见到师傅自然就老实了。”春饼不以为意地笑道,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小小荷包出来,“是桃花糕,上次父亲去陈阁老家喝酒带回来的,说是宫里的点心,你尝尝喜欢不喜欢?”
    呦呦一听,眼睛笑成了弯月儿。
    她高高兴兴地接过荷包,打开一看,荷包里放着四五块粉红色的点心,做成桃花的样子,还有黄色花蕊,做得像真的一样。
    “好漂亮啊!”呦呦拿在手里舍不得吃,跳下太师椅,“我拿去给娘看。”
    春饼闻言面色绯红,语气有些含糊地道:“只有这几块,不好分,所以才没有拿出来的。”
    呦呦听着不由歪了头,仔细地数着桃花糕:“娘的,三姨母的,大表哥的,二表哥的,曦哥儿的……”然后就没有了。
    她不禁有些气馁。
    春饼就道:“我和元宵都吃过,你们吃就行了。”
    呦呦想了想,又重新数:“娘的,三姨母的,曦哥儿的,旭哥儿的……”加上她的,正好。
    她的眼睛重新笑成了月牙儿,捧着那点心就雀跃地去了母亲屋里。
    傅庭筠正和三堂姐坐在那里说体己话:“……他一回来我就有了……实在是怕人笑话……这才没有说的。”
    “你们夫妻恩爱,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三堂姐说着,看见呦呦进来,忙打住了话题。
    呦呦有些狗腿地跑到了傅庭筠和三堂姐面前,把点心捧给她们看:“娘亲,三姨母,这是大表哥给我的,说三姨父从宫里带回来的,可好吃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个给傅庭筠,又拿了一个给三堂姐。
    三堂姐“咦”道:“他爹带了一匣子回来,一共只有十二个,我分了五个给春饼,分了五个给元宵……没想到春饼竟然一直留着……”很是诧异。
    傅庭筠也很是意外。
    知道春饼只得了五个,就将那桃花糕放回了呦呦的手里:“你们吃吧!娘不吃。”
    三堂姐也将桃花糕放回了呦呦的手里,笑道:“姨母吃过了,你们吃吧!”
    呦呦眼睛一转,道:“那姨母和娘分着吃一块吧!”然后不由分说,小心地将那桃花糕掰成了两瓣,还细心地将三个花瓣的那一份递给了三姨娘,两个花瓣的那一份递给了母亲。
    三姨娘看了“哎哟”一声,把呦呦抱在了膝上:“我的儿,真是心痛死人了。”然后褪了手上的翡翠手镯给呦呦带上,“三姨母不吃。这个是赏了你戴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