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傅夫人的棺椁,过了八月十五,傅庭筠安排郑三送修竹家的回陕西:“……因还有修竹和两个孩子要安置,你去一趟,顺道看看吕老爷和吕太太的身子骨如何,我也放心些。”
    郑三笑着应了,修竹家的却执意不肯:“来回一趟费用不少,我坐了车行的车去西安府杨柳巷找吕老爷就是了。”
    “你是服侍我母亲的人,不能这样怠慢。”傅庭筠不由她多说,让雨微把给她做的衣裳,打的首饰还有些赏银一起装了箱笼,抬上了马车。
    修竹家的还有些犹豫:“马车我用了,太太用什么呢?”
    “我还在孝期呢!”傅庭筠道,“哪里也不会去!”
    修竹家的想想也有道理,反复叮嘱傅庭筠些“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回了华阴。
    傅庭筠把心思全放在呦呦的身上。
    呦呦吃了些什么,有了哪些变化,她都写信告诉赵凌。
    赵凌回信没有傅庭筠写信频繁,但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来贵州之行很顺利,他和隆平侯之间的关系处理的也很不错,不仅如此,他有时还不露痕迹地帮陌毅在隆平侯面前说话,或是帮着隆平侯在陌毅面前说话,陌毅和隆平侯之间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傅庭筠长长地松了口气。
    若是几个上峰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就是有再多的兵力也没有用。
    过了小寒,贵州有捷报传来——隆平侯平定阿黑等三寨的叛乱。
    傅庭筠等人喜出望外。
    雨微拿了送年节礼的单子给她过目。
    傅庭筠划掉了四喜胡同。
    雨微虽然很惊讶,但什么也没有说,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到了腊八节那天,临中午的时候,宫里赏下了腊八粥。
    大家立刻沸腾起来。
    “据说只有那些阁老们才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是不是说,我们家九爷又要升官了!”郑三娘很是憧憬地道,竟然比傅庭筠还要热心,惹得傅庭筠直笑:“现在还说不准,不过,能赏了东西下来,总归是好事。”
    郑三娘连连点头,道:“太太,大年三十的祭祖,您可要记得跟祖宗们说一声。”
    这下连珍珠等人也笑了起来。
    阿森下了学过来问安。
    郑三娘忙把赏粥的事告诉了他:“……这已经是皇上第二次赏我们家东西了。”
    “应该是第三次吧?”阿森纠正道,“第一次是皇上登极,第二次是九爷成亲,这应该是次第三吧……”
    “成亲不算,那是太皇太后赏的。”郑三娘嘟呶道,“要照你这样算,应该是第四次——太太那边不也赏了东西!”
    阿森不以为然,却也不至于和郑三娘去争论,目光转到那瓯粥上:“嫂嫂,这粥能喝吗?还是要供起来?”
    “就算是皇上赏的吃食,放久了一样坏!”傅庭筠笑道,“自然是要吃了它。”然后吩咐郑三娘,“你把它分了吧?大家都尝尝,看宫里的粥和我们平时煮的有什么不同。”
    众人分头拿了碗筷和调羹,很快就把粥分了。
    不过是每人两调羹而已,郑三娘等人直嚷着好喝,阿森却嘟着嘴:“我怎么觉得还没有雪梅煮的好喝啊!”
    “啊!”雪梅张大了嘴。
    郑三娘则“呸”了他一声:“这样的话都能说?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众人都捂了嘴笑。
    性格活泼开朗的蔻儿立刻道:“那郑三娘也和阿森少爷想的是一样的喽?”
    郑三娘窘然。
    大家又是一阵笑。
    呦呦已经九个月大了,眉眼间已有傅庭筠的影子。她穿了件大红色茧绸棉袄,正由乳娘抱在怀里玩着手中的调羹,见满厅堂的人都在笑,她也笑了起来。
    眉眼儿弯弯,像月芽似的,透着天真无邪,让人的心都跟着澄净起来,可爱得不得了。
    阿森跑过去逗呦呦玩:“你也觉得三娘的话很好笑,是不是?”
    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呦呦竟然点了点头。
    阿森立刻大叫:“嫂嫂,嫂嫂,你看,呦呦在点头,呦呦在点头……”接着又问呦呦,“你是不是也觉得三娘的话很好笑?”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呦呦的身上,竟然有些屏气凝神的味道了。
    呦呦低了头,把脸埋在了乳娘的怀里。
    “唉!”阿森失望地长叹了口气。
    乳娘忙道:“大小姐还小,要过些日子才知道这些。”
    “是啊!”郑三娘也走过来碰了碰呦呦的小手,“大小姐已经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了,我们村里的那些孩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哪里还知道听笑话。”她说着,“咦”了一声,道,“说起来,自从跟了九爷和太太,我们家临春好像都聪明了很多,前两天还指了影壁上的字告诉我说那个字念‘福’呢!”
    “那可是阿森少爷的功劳。”蔻儿辩道,厅堂里又是一阵笑。
    砚青隔着帘子禀道:“太太,二少爷,金大人回来了,杨大人也跟着金大人一道过来了。”
    这些日子金元宝都住在家里,偶尔杨玉成三福石柱也会来家里坐坐。
    郑三娘听了,不待傅庭筠吩咐,立刻道:“太太,我去给两位大人做点下酒菜。”
    傅庭筠笑着颔首。
    郑三娘带着周氏退了下去——买的两个妇人,周氏木讷老实,加上现在家里的客人多了起来,傅庭筠就把周氏拨到了厨房给郑三娘用,这样一来,郑三娘偶尔也能歇歇。
    “那我去看看玉成哥和元宝哥去!”阿森也要走。
    “不能耽搁了功课。”傅庭筠叮嘱他。
    “您就是不说,元宝哥也要唠叨我的。”阿森嘟着嘴笑。
    傅庭筠莞尔。
    这倒是的,金元宝住进来后,对阿森管的也很严。
    呦呦见大家都走了,也要跟着去。
    傅庭筠从乳娘手中接过女儿:“呦呦,我们去玩小鸭子,好不好?”
    呦呦想了想,点了点头,乖乖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傅庭筠笑着摸了摸女儿乌黑顺滑的头发,抱着女儿去了内室。
    炕上丢着傅庭筠用零碎的花布做成的小鸭子,小老虎和小狗。
    呦呦扑过去就把小鸭子抱在了怀里,冲着母亲直笑。
    “大小姐可真聪明!”跟进来的乳娘和童氏异口同声地赞道。
    傅庭筠的笑容里就多了些许的骄傲,问呦呦“哪个是小老虎啊”,“哪个是小狗”。
    呦呦就指给母亲看。
    简单又单调的游戏,母女俩却乐此不疲。
    阿森却折了回来:“嫂嫂,玉成哥想见见您!”
    “见我!”傅庭筠有些意外,“快请他到厅堂里坐。”随后问阿森,“你可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找我?”
    阿森嘿嘿笑:“我也不知道!”
    还保密!
    不过,看阿森那样子,喜气洋洋的,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傅庭筠心头一轻。
    这些日子她表面上镇定而从容,心里却一直担心着赵凌,最怕有人突然来访,带来赵凌的坏消息……
    她把呦呦交给了乳娘和童氏,自己换了件衣裳,去了厅堂。
    摆脱了私盐贩子的身份,能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行事,杨玉成眉宇间多了几分坦然,几分理直气壮,更显得英姿飒爽,玉树临风了。而陪在他身边的金元宝气度沉稳,光华内敛,丝毫没有受到他的风采影响,两人并肩而立,竟然有种珠玉交辉不分仲伯之感。
    傅庭筠不禁感概。
    可见这“养移气,居移体”是有道理的。
    大家分主次坐下,珍珠上了茶,傅庭筠笑道:“杨叔叔找我有什么事啊?”
    有了呦呦,她随着呦呦喊杨玉成金元宝他们。
    平日里很是爽快的杨玉成这次却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明白。
    傅庭筠不由朝金元宝望去。
    金元宝无声地笑,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道:“嫂嫂,玉成的上司,也就是大兴卫指挥使刘大人的舅兄看中了玉成,想招玉成做女婿。玉成心里没有底,想请嫂嫂帮着相看相看,拿个主意!”
    傅庭筠闻言又惊又喜:“这么说,杨叔叔要成家了!这可是件好事,有什么不好意思对人说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有这样的福气?”
    杨玉成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户人家姓张,是张家湾巡检司的巡检使,世袭的。有一次张巡检有事路过大兴,刘大人设宴款待张巡检,叫了我在旁边作陪……也不知怎地,张巡检就说想把女儿嫁给我……”
    “这就像天上掉馅饼的事,”金元宝就在一旁补充道,“玉成担心张家姑娘有什么不足……”
    世袭的巡检,又是在漕运杭运进京必经的张家湾做巡检,家底有多厚实,不言而喻。而杨玉成金元宝现在虽然已经是个官身,但不管是从职务还是家底来说,跟张家都有天壤之别,也难怪他们会觉得心中不安了。
    傅庭筠笑道:“杨叔叔虽然只是个总旗,却胜在少年英俊,品行端方,人口简单,在那些疼爱女儿的父母心中,已是难得的良配了。”
    两人微微一愣。
    傅庭筠已笑道:“这是件关系到你终身的大事,我这做嫂嫂的本应责无旁贷才是。只是我如今还戴着孝,却是不好出面。要不,我请了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大人的长媳陈石氏帮着打听打听,你看如何?”
    杨玉成何尝不知道戴孝之人不宜帮人操办婚庆之事,只是除了傅庭筠,他实在是找不到能让他更放心的人,听傅庭筠的口气,十分信任那陈石氏,想来不会有错,忙起来身行礼:“那就有劳嫂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