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殊然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书童南瓜和捕快雷敬。
    江微微让人多加了三副碗筷,尤四娘又去炒两个小菜,勉勉强强也算是凑出一桌子待客的饭菜。
    这已经不是钟殊然第一次来健康堂蹭饭,大家知道这位县太爷是个随和的人,都还挺放松的,吃饭时都挺放松的,该吃吃该聊聊,气氛很是融洽。
    江微微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边吃边问:“你来找我干嘛?”
    钟殊然三两下把把嘴里的鸭肉给嚼吧嚼吧咽了下去,飞快地问道:“胡家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嗯。”
    “胡家人做了那么多坏事,算是罪有应得,但还有个平顺村的村长,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判他才好,你能给点意见不?”
    江微微无语:“你咋啥事都来找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大夫而已。”
    钟殊然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道:“你别跟我装,我知道胡家这事儿里面有你的手笔,就靠江牧那小子,肯定下不去狠手杀人,说吧,是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你是不是还给他提供了帮手?”
    他说到这里还特意往北川和宋浩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北川依旧默默地吃饭,没有吭声。
    宋浩轻咳一声:“我们也没干啥,主要还是靠江牧他们兄弟三个。”
    钟殊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仵作说,那四具尸体身上不仅有斧子、锄头、砍柴刀留下的伤口,还有长刀和箭矢留下的伤口,其中有两个人是被一箭射穿心脏毙命的,另外还有一个人是被长刀砍断脖子死去的,啧,江牧三兄弟可不会用长刀和箭。四个人,有三个人是被你们杀的,你们跟我说这叫没干啥?”
    宋浩老实地低头,使劲扒饭,假装自己不存在。
    江微微问:“你这是打算秋后算账?”
    宋浩和北川并非江家人,江牧三兄弟杀人还能算是正当防卫,可宋浩和北川杀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正要追究起来的话,还真能反过来治他们一个杀人罪。
    钟殊然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既然你们都已经插手了,何不如送佛送到西,再给我支个招呗。”
    说到最后他咧嘴笑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亲切无害。
    江微微却没有被他这副表象给欺骗,能一口气下令绞杀胡家几十口的县令,怎么可能无害?!
    她平静问道:“平顺村的村长有违法吗?”
    钟殊然叹气:“就是因为他没有明着违法,所以才不好处置。”
    “没有明着违法,那就说明他有暗着违法?”
    “怎么说呢,他作为村长,理应肩负起村长的责任,维护村内治安,保障村民们的安全。可是在胡家人为祸乡里的时候,村长并未站出来主持公道,他甚至还会反过来劝那些受害者息事宁人。”
    江微微一边吃饭,一边安静地听着。
    钟殊然说:“可是在某些时候……唔,就比如说徐寡妇的一双儿女,之前胡奎想要把那两个孩子卖了,是被村长给拦下来的,要不是村长,那两个孩子怕是早就被卖了。像这种事情,村长做过好几次,他坐视一些人被害,却又伸手帮了一些人,赏也不对,罚也不对,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才来问问你的意见。”
    江微微问:“你还记得你曾在健康堂门口说过一句话吗?”
    “我说了那么多话,哪知道你说的是哪句?”
    “你说,法不容情。”
    钟殊然立刻想起来了,之前江伯宁来找他求助,被他用法不容情四个字给拒绝了。
    他迟疑道:“可平顺村的村长救过一些人……”
    江微微反问:“你有没有问过那些被村长救了的人,他们对村长到底是怨恨更多一点,还是感激更多一点?”
    钟殊然愣住了。
    江微微自顾自地说道:“换成是我的话,我不会感激。”
    钟殊然又看向在座的其他人。
    “换成是你们的话,你们会感激村长吗?”
    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
    少部分人会感激,大部分人不会,小风甚至表示:“我会憎恨他!”
    钟殊然问为什么?
    小风气鼓鼓地说道:“如果我爷爷被坏人害死,村长明明可以帮忙却又坐视不理,即便事后他再怎么帮我,我也会恨他,在我的眼里,他跟那些害死爷爷的坏人没什么区别!”
    他又扭头问壮壮。
    “你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吧?”
    壮壮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和小风都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所以他们对于失去亲人更加难以接受,再加上他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的世界里面,爱恨总是特别容易,他们不会想那么多,只会凭借本能去做出反应。
    吃完饭后,钟殊然带着书童和捕快离开了健康堂。
    临走时,江微微特意让人给他们打包了一份饭食。
    “吃饱了还打包,这多不好意思啊!”钟殊然嘴里说着客气话,手却飞快地把饭盒接了过来。
    江微微却道:“这些不是给你们吃的。”
    “那这是给谁吃的?”
    “我猜你们等下要去平顺村吧,到时候你会用得上这些饭食的。”
    钟殊然坐着马车离开云山村后,绕道去了平顺村。
    他们找到了徐寡妇留下的一双儿女。
    看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钟殊然吃了一惊,他们瘦得皮包骨头,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跟外头那些乞丐没什么区别。
    钟殊然赶紧让人给他们拿了点吃的。
    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钟殊然忽然就明白了江微微送上这些饭食的用意。
    她应该是早就猜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等两个孩子吃饱了,钟殊然这才开口询问:“你们平时住在哪里?”
    看在吃食的份上,两个孩子回答问题的时候很是老实。
    作为哥哥的男孩开口回答:“我们就住在家里。”
    “哪个家里?”
    “就是家里啊。”
    钟殊然想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皱眉:“你是说,在你们娘亲死了后,你们还住在那个家里?你们没有搬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