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之转了个身,把周翠兰递来的两块钱挡住,小声的道:“妈,两块钱够干啥呀?这是城里,不是咱农村。”
    “两块钱还不够?你打算吃山珍海味呢?”
    这话说出来,旁边的人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两块钱就想吃山珍海味,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没办法,农村人见识短。”
    隔壁两个床的家属聊了两句,丝毫不掩饰话里的嘲讽。
    周翠兰从来就不是饶人的主,虽说到了城里,胆识也不怯场。扯着阴阳怪气的声音开口,“是呀,咱们农村人哪有城里人见识长呀?只不过,见识再长有啥用,还不是照样住集体病房么!”
    隔壁两个少妇被她怼的无言以对,不吭声了。
    “儿子,给,十块钱,想吃啥自己去买。”周翠兰还不解气,又拿了个十块钱的票子给贺景之,还不忘挑衅的撇了眼隔壁的两个女人。
    敢瞧不起老娘,老娘非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阔绰不可。
    贺景之愣了愣,盯着那五块钱,愣是不敢接。拿十块钱出去买吃的,还不得被人打劫呀!他道:“妈,十块多了,再给个五块就行。”
    “多啥多呀?你妈有的是钱,尽管去买。”周翠兰是铁了心把这个大款耍到底,坚决不让那几个女人给看扁了。
    “……”贺景之有点懵逼。想到十块钱可以买一大桌大鱼大肉,肚子就咕噜噜的叫嚣起来,咽了咽口水,“那……那我可真拿着了。”
    手伸出去,还哆哆嗦嗦的,觉得跟做梦似得。这可是他长这么大,老妈给他最大的手笔。就连跟陈小莲处对象那会,因为给陈小莲买衣服,老妈最大手笔也就是五块钱。
    ……
    贺景之兜里现在有钱了,走到人面前都是腰杆挺得直直的,贼有派头。
    出了医院的大门,看着到处都是楼房的大城市,还有那柏油大马路,即便是刚下过雨,路面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泥巴看不见。
    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上裹着的破布,破布下面那满鞋的泥巴,真心不好意思走出去。
    他四处看了看,看到墙角那边有个积水的小坑。他走过去,把靴子脱下来,用破布沾点坑里的水,把靴子上的泥巴给擦干净。
    靴子擦干净之后,还有更尴尬的。
    黑色的靴子上,那一个个暗红色的补丁别提有多醒目了。
    在乡下,靴子戳破了,大家都舍不得扔掉,于是就找废弃的自行车内胆,将内胆剪一小块下来,然后将内胆搓薄,再用胶水沾在靴子坏掉的部位,使劲的摁牢,等干了之后,还可以穿。
    贺景之大致数了一下,一双靴子上,起码补了十几个补丁,叫他怎么穿出去呀!
    早知道还不如就让泥巴裹在上面,至少能把补丁给遮住。
    “鸡蛋饼了……好吃的鸡蛋饼……”
    路边一个老大妈推着脚踩三轮车,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贺景之肚子又开始高唱空城计了。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大妈,鸡蛋饼多少钱一个?”贺景之走到三轮车前,问。
    “三毛钱一个。”大妈回。
    “三毛,这么贵?”贺景之两颗眼珠都要瞪掉出来了。毕竟他们那边镇上才两毛钱一个,这差距也太大了。
    “小伙子,那鸡蛋还得一毛钱一个呢,现在面粉又那么贵,我也不能亏本是吧?”
    “鸡蛋啥时候卖一毛了?明明就七分好不好。”贺景之忘记这是城里了。
    大妈将他打量了一番,“小伙子,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贺景之第一感觉就是又被人看不起了,立马黑脸,“乡下来的咋了?我告诉你,别瞧不起乡下人。”
    贺景之是真恼火,就好像他脑门上顶着‘农村人,乡下人’几个字似得。再说了,他们城里人又有啥了不起的?不照样在路边卖鸡蛋饼,不照样有人穷的捡破烂么!
    “诶呦喂,你可冤枉我了;我也是乡下来的,知道那乡下鸡蛋七分钱一个,但是城里鸡蛋都是一毛钱一个。”老大妈一脸冤枉的解释着。
    “……哦,不好意思啊。那你给我来两个。”贺景之面上划过一丝不自在,扯着嘴角尬笑。
    “你要现做,还是要现成的?”大妈问。
    “先来个现成的,再现做一个。”贺景之已经饿得头晕了,得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好,你先拿着,我再给你做一个。”大妈拿了一个鸡蛋饼递给他。
    “大妈,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鞋吗?”贺景之打算去买双新鞋,不然实在是走不出去。而且这城里也没有泥巴,买个靴子穿着也轻松。
    “喏,对面就有几家店铺,你可以去看看。”大妈指着马路对面。
    贺景之望过去,对面确实都是门面房,就是不知道里面都是买什么的。而且还有理发店。他摸了摸有一段时间没剪的头发,回头去问问,价格实惠就剪一下,难得老妈大手笔给那么多钱,不花白不花。
    大妈另一个鸡蛋饼还没做好,贺景之手里的鸡蛋饼已经吃完了。一个蛋饼下肚,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本来打算留一个给老妈的,现在看来,只能先满足他的胃了。
    拿着第二个鸡蛋饼,一边吃,一边穿过马路。
    左手边是卖衣服鞋子的店铺,右手边是理发店。贺景之站在中间,在犹豫是先去买鞋子,还是先去理个发?
    他还从来没去过理发店理发,有点小忐忑。
    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去卖鞋吧。省的先去理发,人家看见他脚上的靴子,又一脸瞧不起。
    然而……
    就在他要转向左边的时候,余光无意间撇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定神看过去的时候,又找不到了。
    奇怪,刚刚好像看到储六月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贺景之摇摇头,可能是饿的眼花了,看错了。
    他朝卖鞋的那边走过去,走着走着,还忍不住回头看看。这一看,又看到跟储六月很像的背影,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自行车上,男人踩着自行车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