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朝廷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消息怎么也瞒不住的。
    帝玄凌成为东离执政帝姬!九黎上下闻风惊叹。这帝玄凌到底何方神圣?把九黎搅个天翻地覆,转头到东离直接…这不是去为帝家报仇的吗?怎么还成了帝姬,她不是帝家遗孤而是帝凤曦和东离皇帝的女儿?
    杀东离太后,杀当朝富贵闲王…执掌东离政权……当年帝凤曦当真是被陷害的,陷害的人竟然是太后!
    总之,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混乱,有些晕乎,简直是天方夜谭!
    “家主治罪!”刺迟跪下领罪,事已至此,就是自己疏忽大意,无用。
    现在他前面的人一身黑袍,终于露出了脸,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精神饱满,一双眼睛让人不敢直视,脸上不见一丝怒气,很是平和。
    “刺迟,我跟你说过,莫要轻敌,那帝家小丫头,不简单,较量了几个回合,不应该!罢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如此一来,东离就麻烦了,那个孩子若知道了,定会有所怀疑,看来,也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
    背着手,神色自若的低声说道。
    刺迟一脸愧色,“属下办事不利,坏了家主大计,家主,少主那性子…知道了怕是不妥。”
    对方看了刺迟一眼,低头一笑,“你们是否都觉得,将他培养的太过正派明朗了?怕他会接受不了墨家私底下做的这些事?”
    刺迟没有回答,但是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不光是他,几乎所有的人都担心这一点,担心少主知道真相会受不住,到时候一切都白搭了。
    “刺迟,墨家家主需要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需要黑白转换,但是天下之主则不需要,他要活在朗朗乾坤下成就史书辉煌一笔。更要心性坚韧,过常人所不能过的坎才能成就帝王的铁血。”说话间,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墨家不仅要天下,更要一个盛世天下,要一个名垂千古的帝王。
    “家主雄心…属下惭愧,可是……”原来如此,可是,还是担心,这种事,就是心性再豁达的人,也不一定接受的了。
    挥动衣袖,目色变冷,“这本就是一个考验,墨家倾尽几代人的心血,要扶持的是一个天下雄心的霸主,若是他没这个本事,没这份心性,就算墨家白花了这份心思舍弃也在所不惜,我墨家的帝王,必是史册青史留名之辈,绝非意气用事,不知取舍的小娃,他若能成就霸业,就算视墨家如粪土也无妨。”
    他们墨家,拿的起,更放的下,也不惜背负所谓千古骂名。
    刺迟久久不语,朝着对方躬身大礼,世上英雄,枭雄亦雄。
    “家主,那少主那边?属下去?”
    “那孩子聪慧过人,怕是已经有所猜测了,黄陵的事是我们疏忽了。天星门露了端倪,还有他身边的那个林渊,我亲自去一趟吧,东离你亲自盯着,如今东离无主,朝堂够她忙活一阵,兵力部署图没拿到,兵部的棋子不能再出问题,通知他们,这段时间小心谨慎一些,暂时不要和那小丫头对上,另外,轩辕的储君之争也差不多了,四皇子那边跟个人,注意那六皇子的动静。”
    “是,家主放心,轩辕有老秦在,应该不会出大问题,这次六皇子成功弄到粮食,回去后,确实要多加留意,不是个省事的。”
    “嗯!”
    一番安排之后,背手离去。
    纳兰胤烨已经关在寝殿好长一段时间了,门依然紧闭着,自从他登基以来,一直勤政,没有这样的时候。
    事关帝小姐,果然是不一样的,琉璃端着茶迟疑了好一阵子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出的声音比较低沉。
    琉璃底下眼帘轻轻开门进去,“圣上,茶。”
    “放着吧,琉璃,去喊林渊过来一趟。”一身金色龙袍,双目深如古井。
    桌上摆着东离送来的国书,再无其他,这么久,圣上就对着这一封国书?到底怎么说的?是帝小姐写的吗?琉璃没敢多问,只是略有些担心。
    “奴婢这就去。”今日早朝,不光是东离国书,还有臣子建议纳妃,立后。
    圣上的年岁,的确是到了时候。可是圣上心里…哎!
    林渊一到,纳兰胤烨让把门关上,琉璃心中更是疑惑,依言把门关上,自己在门口守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圣上?”连琉璃都支开了,什么事这么严重,那帝家妹子的事他也听说了,这成了一国帝姬,他们之间确实越来越...
    心情不好?需要兄弟陪陪?
    纳兰胤烨拿出一封信,将信交给林渊,“你看看。”
    信是随着奏章一起送回来的,当初派遣去东离送国书的人是他安排的,他有交代,让对方将东离发生的事随国书送回。
    他不过是想知道,她在那边如何要详尽些的,因为太过私密,他没交代端。
    林渊好奇的接过信,展开一看,这是...帝家妹子在东离发生的事,够惊天动地的,比他听到的版本更惊心动魄,啧啧,直闯皇宫,劫走皇上,箭雨穿行,一国通缉...
    她还有啥刺激的事没干过?不过,这是凶险了一些,可结果不是安然无恙吗?烨为何眉头深锁,这般严肃?
    “林渊,我知她此去东离凶险,特意让端给东离那边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暗中相帮,可是,那些人像是没收到消息一般,一子未动,更奇怪的是,我私下安排过去的雷霆山暗卫,在东离也不见踪迹,是我的消息出了问题,还是我的人出了问题?”他现在竟然不知该去相信谁,手脚冰冷,自从慕容家出事之后,他就觉得端不对劲,以为是他受慕容家的事影响,看来,他错了。
    还有,他将近来发生的所有事都细想了一遍,所有事串联起来,都透着一股怪味,包括西南秦岭的事。
    林渊惊的将信放下,瞪着双眼看着对方,“圣上,你不会怀疑端吧?咱们不能说自小一起长大,可也相差不离,端如何,你我都清楚,他绝不可能对你生异心,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同时心头一寒,都说,坐上那龙椅的人,就会变,烨不会也...
    他这一番话,可说十分大胆了,可是,这是他的心里话,他不相信,烨会因为身份变了,就真的变了一个人。
    “林渊,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你一样,都不会对他怀疑,可是,你有没有发现,端最近情况有些不对,我是怕他遇到事!至于雷霆山的人,我也有很多疑惑之处,当初,我...圣帝爷爷留下雷霆山的尊令给我,说可调动雷霆山的人,可是,你不觉他们太没立场了吗?当初因为...父帝是圣帝,他们无条件效忠,那时候,怎不要求看看尊令?而我拿出一块令牌,他们甚至连验看都没有,就直接转投,如此一个雷霆山,行事是否太过不随意了?”
    听的纳兰胤烨这一番分析,林渊也是眉头满满邹了起来,站着来回走动了几步。
    “还有,秦岭和慕容家的事,甚至皇陵,天星门你也查了,当年,他们会这么做,确是因为天星画局时定了这个皇陵格局,当年,是有人跟他们说,九黎传不过九代。我近来,也反复观看天象,九黎气数确实...但是,放眼天下,四国中,九黎各方面都可抗衡,绝不是像天象显示的...”
    林渊抓了抓了头,“圣上,你就直接说你怀疑什么?”
    “九黎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端不会背叛他,但是东离的事又是事实,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端被人拿捏了。
    可是他能被谁拿捏?谁让让他妥协?
    “烨,与其在这猜测,不如直接问端,至于雷霆山的暗卫,你既然是他们的主子,他们没有遵令行事,你也可以问个清楚,秦岭事确实古怪,我亲自再暗中去一趟,谁也不说。”
    林渊一语惊醒梦中人,没错,是他想左了,“琉璃,唤端入宫。”
    慕容府上
    慕容端冷笑看着慕容耀,“你以为,你截下我的消息可以瞒天过海?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你错估了他对帝玄凌的在意,也小瞧了他的能力,若没你们,他就是艰难些,也未必就得不到这天下,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什么叫弄巧成拙。”
    得知道帝玄凌在东离的事,又听的宫里传话,他只需要问问琉璃,她来之前,烨都做了些什么便心里有数了。
    慕容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悔意,他做的没错,既然是好不容易暗在琉璃的暗子,这个时候因为帝玄凌用了可惜,将来有大用。
    “哼,你自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说,就凭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若是要骗,少主也未必不信。
    再则,若不信,他也有后手,牺牲一个在东离负责的暗子就行了。
    帝玄凌,真没想到,当年她竟然被送回了九黎,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出的皇宫?
    如今,东离的人就更动不得了,留着大用。
    自作聪明,就不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慕容端不想再多费唇舌,多说无益,这种人,见了棺材都不一定流泪的。
    做过的事太多,怎么会不留一点痕迹?烨应该已经怀疑了。
    入宫的一路,慕容端这都有些心不在焉,几经挣扎,最后决定,只要对方问,他便说,烨有知道的权利。
    慕容耀在他走后,总觉得心神不安,这次他的确是擅作主张鲁莽了些,可最重要的是雷霆山的人,若是少主因为这个发现什么,到时候,他自去主子跟前请罪便是。
    赶到宫中时,轩辕慕容端便看到林渊和纳兰胤烨在寝宫等着了。
    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宫人,琉璃停下脚步,“端公子进去吧,圣上正等着呢。”
    慕容端一到,看到他手中国书,大致猜到了。
    “圣上!”
    “端来了,坐!”纳兰胤烨合上国书,刚才他其实就是看看她的字迹罢了。
    林渊本想回避,烨不让,只好留下,他也想知道,端到底是怎么回事。烨有一点没说错,端最近情况不对,总是恍恍惚惚的,心不在焉。
    慕容端从善如流,既然想通了,也就不再畏手畏脚。
    “端,东离到底怎么回事?”纳兰胤烨一向是个直接的,既然来了口,就不会拐弯抹角。
    果然,烨知道了,释然一笑,反而觉得轻松了些,“烨,消息我送出去了,你信吗?”
    “信!”
    那就好,说心里话,他也怕,怕烨从此不再信任,还好,他们都没有走的太远,现在说出一切还来得及,总之,他知道后,是如何打算,他慕容端都追随。
    “消息被慕容耀截了,并未到达东离,我也才知道不久。”
    “慕容耀?”慕容家那个管家?他当初就觉得,慕容家这个管家有些特殊,他只当是慕容家的家事,所以没多问。
    一个敢截获主人信的管家!那就的从新衡量一下了。
    “慕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容端笑了笑,认真望向纳兰胤烨,眼中染了几分凄色,“烨,慕容家没有问题,只是从一开始,慕容家并非你们知道的慕容家,慕容家只是别人的家臣,一直皆是。”
    家臣,九黎的百年世家大族,是别人的家臣?一开始,一直是?这到底什么情况?
    纳兰胤烨听的默不作声,可林渊整个人都站起来了,走到慕容端跟前,想要确定他是不是玩笑。
    “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给我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端的目光始终在纳兰胤烨身上,“烨,我或许该叫你一声少主。”
    他越说,林渊越糊涂,端这家伙,不会是中邪了吧,怎么尽胡说,可纳兰胤烨的脸却越来越白。
    “林渊,别打扰,让他继续说。”
    慕容端低下头去,他还是不忍看,烨又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都是被人摆布的棋子,从出生,就没有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
    “烨,你并非九黎圣子,并非纳兰家血脉,你应该姓墨,是墨家少主,真正的纳兰胤烨在出生之后,就被调包,怕是早就死了,他们又怎会留下一个祸根?”
    慕容低头说着,虽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却能感同身受。
    周围的空气也结成了冰,林渊缓缓倒退,跌坐椅子上,张着嘴,看了看慕容端,又看了看纳兰胤烨,确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原来……他姓墨,而非纳兰,原来,他真的是个杂种,原来,他真的没资格做东离的圣帝,原来…他真的见不得光…原来,他活了二十来年,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天底下,在没有比他更荒唐可笑的人了。
    “慕容家从九黎开国之初,就是被安插在九黎的一颗暗子,一直为主家监视九黎一举一动。慕容家效忠的从来不是九黎而是墨家,而我,则是被他们选中的这一代慕容家的家主,我需要效忠的就是墨家的少主,九黎的新帝…”
    慕容端艰难的说完,可心里却突然松了口气,这阵子,他把自己绷的太紧了,喘不过气,他每天面对烨,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屋内是可怕的沉默,接下来,慕容端安静等着,他知道,烨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只要他问,他便说。
    至于慕容耀的威胁,去他的威胁,如果都如前阵子那般活着,他就不再是他了。
    他们或许本事大的可以操控一切,可他相信,世上总有意外。
    烨,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他相信他扛的住,也处理的了。
    “所以,我在宫墙遇到你开始,就是一场布局,对吗?”他们近二十年的兄弟情,不过是他们拿来布局的一个筹码,用心良苦,他能懂,端知道真相时的左右为难,也相信,端并不知情。
    “对,从一开始……”慕容端毫不逃避的点头。
    “那么,帝家…九黎皇陵,都是墨家所为对吗?”
    闭上眼,他其实是在问自己,答案太明显了。
    好大一盘棋,原来,兜兜转转,所有一切的根源,都在这。
    “是。”他知道,烨一时间无法接受,他也是一样,费了好大的劲才缓和过来。
    “明白了。”纳兰胤烨慢慢低下头去,睁开眼,看着国书上的字迹,从今以后,他是真的无颜以对了。
    “烨……”喊出声,却和林渊一样,不知说什么。
    这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是无力的,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端,对不起。”
    “烨,与你无关。”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包括帝家的事,天家的事,可是他知道,说也是枉然。
    “我出去一趟,告诉琉璃,不用来寻。”说完,卷起国书起身离去。
    那个绝尘而去的背影让人看着只能生生咽下所有想要阻拦的话。
    “圣上!”琉璃在门口不明所以,望着背影呆呆叫了一声。
    “琉璃,别叫他……”慕容端阻止要追上去的琉璃,轻说了句。
    林渊一脸恍惚的现在他们身后,他一定是做梦了,一定是,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么假的话?
    这比那说书的还离谱。
    “端,我是不是还没睡醒,我再去睡一觉。”
    “林渊,远一点跟着他吧,我担心,最少知道他是否安全。”慕容端像是没有听到林渊前面的话。
    林渊哦了一声,飞身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圣上他…”她莫名有些害怕,刚才的圣上,像是丢了魂一样,就是当初庆妃娘娘过世也没见主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慕容端拍了下琉璃的肩,“不管发生什么事,相信他就行了,放心,他一定会没事,别让人知道他不见了,宫里一切照旧。”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烨什么时候会回来,又是什么样的心境回来,此时,他最不想呆的地方,应该就是这皇宫。
    慕容端想的没错,纳兰胤烨此时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皇宫。
    他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像风一样逃离,他感觉身后有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正在撕扯自己,那般狰狞,像要把他撕个粉碎一般。
    小时候的一幕幕都涌现脑海,父帝的冷漠,甚至是怨愤的眼神,圣帝爷爷超出想象的关注与关爱,母妃的复杂眼神和欲言又止的难过,此时犹如一张张生动的画出现在眼前,那么清晰。
    原来,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他不姓纳兰,哈哈,他不姓纳兰,他就是一个野种!什么墨家!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这过去的二十多年,就是一个荒唐的存在。是卑鄙龌龊、是肮脏不堪、是阴谋算计、是愚蠢无知,任人摆布!
    出了皇宫,可他还是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紧咬不放一般,他像挣脱,所以只能不停的继续奔跑。
    跟在身后的林渊气喘吁吁,他自认轻功了得,可也经不住对方潜力爆发,看着对方一点点消失在视线,沮丧坐在地上,心里也好想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一拳砸在地面上,手上传来的巨疼让他终于清醒了几分,追不上也的追,他怕烨干傻事。
    纳兰胤烨不知疲倦,可出了皇宫偌大的帝都城,确实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没有方向,也不知天已落幕。
    只是跟着感觉一路游走,像行尸走肉一般,双眼空洞无神,更看不见路。
    一路上撞了几个人,又被人推倒在地也不还手,爬起来继续走,无休无止,没有尽头一样。
    路上的人慢慢的对他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纷纷躲开。
    “这哪个班里的戏子,穿着戏服就出来了,疯疯癫癫的!”
    “谁知道呢,不都说,唱戏的疯子吗?”
    “走走,别管他…”
    “你们才是疯子,刚才是你推的他吧,吃爷一拳。”林渊跟在身后,担心不已却不敢靠近。
    只能在背后暗暗护着。可等他收拾完几个混蛋一抬头,人不见了,现在大街上,心中越发慌乱,拔腿就在人群中找,可直到月上枝头还是没有找到。
    纳兰胤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帝府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飞身而入,帝府内人去楼空,好生安静,她在的时候,也不是很热闹,她好似不太喜欢热闹。
    她那般聪明,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就是知道的没这么详细,也知道大概吧。是否会觉得他在欺骗?是否觉得他厚颜无耻?哈哈哈哈,还口口声声说要帮她还帝家一个清白,口口声声说要护她周全。
    笑话,就是一个笑话,一纸荒唐。
    这帝府他明明就来过几次,为何却这般熟悉,熟门熟路的就走到了玄凌之前住的院子,好像空气中还有她的味道一样。
    这里该拿走的都拿走了,他知道,她弃爵而去,又怎会在乎这一座帝府,这里也被她遗弃了。
    连只是间接出手的九黎天家她都这般绝然,又会如何对他呢,怕是连在看一眼都不想吧。
    推开寝居的门,以前昏暗,原来已经天黑了,墨家!哈哈,他不姓纳兰,却还理直气壮的坐在九黎的朝堂上,他是名副其实的窃国贼。
    突然,纳兰胤烨身子向前一倾,脚下不稳,往前栽倒在地,一口血喷在地上。
    脑中一片空白,好似一时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摸索着爬上床,将带有玄凌那独有淡淡药香味的被子卷在身上,将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
    他现在想好好睡一觉,梦里,他谁也不是,不姓纳兰,也不姓墨,他只是一个被她一眼所倾的男儿,可以理直气壮的追逐着她的脚步,与她纵马轻歌,陪她踏山涉水,看万里风光,看江山如画。
    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天下角逐,赢下秀丽河山邀她并肩共赏。
    梦中,他只是他,她也只是她,多好。
    “人呢,你怎么跟丢了?怎么办,已经到处都找过了,他不会出城了吧。”
    “我也不知道,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办,已经半夜了,他不会有事吧,端,不行,我们的让人去找了。”
    “不行,动静太大了会引人怀疑的,一国之君丢了,你当是开玩笑的吗?”
    慕容端和林渊急的直转,两人已经将整个帝都城都快翻了个底朝天了。
    “你们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了吗?圣上到底怎么了?”琉璃都快急哭了。
    “琉璃...先找到人再说吧。”慕容端不知道,如何开口,再说,就算是琉璃,此事他也不敢胡说八道。
    琉璃闭上眼,她不强问,连她都不能说,一定就是天大的事。
    “我不管是什么事,我只要主子平安,再过一个时辰,若还找不到,我就要派人找了。”
    “琉璃!”
    “端公子,你不必再说了,对琉璃来说,圣上的安全重过一切。”琉璃说完,转身就去寻人。
    慕容端一跺脚,呼了口气,“林渊,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告诉烨,明知道烨听了会受不了的。
    “不,他有权知道,端,别多想了,咱们继续找,相信烨,不会有事的。”林渊安慰一句,继续去寻人,都怪他,他应该只管看着烨才对,该死的。
    林渊一走,慕容耀现身在慕容端面前,“混蛋,你告诉少主了?”说完,一巴掌拍像慕容端。
    猝不及防,被拍了一掌,对方下手很重,林渊去而复返刚好看到,二话不说,上来就招呼。
    “端,你他娘的不会还手啊?”这就是那人模狗样狐假虎威的狗屎管家慕容什么的吧,他正好一肚子邪气没处撒来的正好。
    见林渊打上了,慕容端也豁出去了,去他娘的慕容家,他反正自小被赶出去了,管他什么安排不安排,他是他,老早就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两个打一个,身手都不差,慕容端只能步步后退,有林渊在,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牙瞪了慕容端一眼打算先走。
    林渊乘机而上,一掌落在他背上,“打我兄弟,老不休。”
    看着慕容耀此刻的样子,慕容端突然哈哈一笑,好像整个人活过来了一样。
    “你……放肆!”慕容耀见慕容端反映,气的一脸通红,竟一时气的不知道说什么。
    “滚,老子今日不是有事,杀了你信不信!”林渊小爷脾气爆发了。
    “滚!”慕容端也拿出了几分气势。
    忍下这口恶气,慕容耀抽身而去,若不是接到主子消息马上要到帝都,他非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看着慕容耀落荒而走,慕容端好不痛快。
    “走,我们找烨去,我都能想通,他肯定没问题!”
    林渊勾上对方的肩,“这才是老子认识的端,怎么,命是自己的,凭什么任人摆布,怎么活,咱说了算。”
    “说的对,走!”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琉璃果然履行自己承诺,派人去寻,但也没敢真的弄出太大动静,只是偷偷派人。
    “能去哪里?他穿成那样,城门守卫不可能看不到,都问了,没看到出城,帝都城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眼看要天亮了。”早朝怎么办?
    “端,你说他会不会去谁家里了?”
    林渊绕着头,又饿又累!
    家?一旁琉璃突然灵光一闪,“帝府!”不管是不是,去看看再说!想着人已经朝着帝府方向而去。
    慕容端和林渊对看一眼,立刻跟上,会是去那了?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挺可怕的,琉璃就是凭着感觉突然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想到人还真在。
    听到有动静,纳兰胤烨从睡梦中醒来,这帝府半夜怎会有人来?来做什么?
    警觉的从床上爬起。
    屋内通亮了,几人小心观察对方的神色,没有任何异样。
    林渊小心试探一句吧,“我们累的就差没把帝都的地都刨开了,人家到好,睡了个好觉,烨,你不厚道。”看着是没事,怎么感觉反而更荒。
    “圣上!”琉璃也轻唤了一声,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院子是帝小姐之前的寝室吧,主子他……哎!用情至深了。
    “没事,天也快亮了,都回吧,琉璃回宫弄点吃的,吃完正好朝议了。”
    纳兰胤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在他脸上也瞧不出任何情绪。
    一行人回到宫中,慕容端和林渊心里越发没底,烨这样平静,他们心里不安。
    若是发泄一通或许还好些,这样闷着,真的不会有事吗?
    食不知味,吃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看着人家梳洗宽衣上朝,两人还有些没回过神。
    “真的没事?”林渊总觉得怪怪的。
    “不知道!”摇了摇头,他也没底,他们三人,要说最难懂的,就是烨了,他若不想让人看出什么,那别人就绝对什么也看不出。
    朝议开始,对东离新来的国书做了回复,既帝家后人既往不咎,当年又是事出有因,那细作也没对九黎造成真的影响,此事就此作罢。
    这分明就是圣上看碟下菜,也太明显了,帝玄凌一封亲笔国书,简单解释几句,这事就这么算了!当初,也是帝玄凌大殿之上发难,九黎这才誓不罢休揪着不放。
    得,对东离的态度,就是圣上对帝玄凌的态度。可是,人家已经是东离帝姬了,难道要和亲,
    这事刚安排下去,圣上突然在大殿上呕血,从御阶上跌落而下。
    一时间,一片混乱。
    大臣们人心惶惶,宫人们吓的发抖,他们圣上年轻力壮,正是好年岁,怎么就突然……
    听说,那呕的血把龙袍都染红了!
    所有的太医都围在纳兰胤烨的寝宫。
    “到底怎么样,你们到是说啊?”琉璃已经急出了眼泪,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慕容端和林渊也是吓的半死,现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咬牙急的双目通红却无可奈何。
    太医们被琉璃一吼,魂不守舍的跪了一地。
    “女官,圣上是怒火攻心,郁结于心才会出现呕血之症,由于呕血太多,失血昏迷,我们用了药,应该过会就醒,只是……”
    不敢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是什么,婆婆妈妈的!”琉璃忍着火气,郁结于心,主子到底被何事困扰?又是什么事能让主子郁结到呕血?那两家伙都不敢对她说的事。
    “只是圣上若不好好休养,留下病根,恐怕不好,呕血之症虽是急症,调理不周,却是最宜留下病兆!”太医在琉璃的逼问之下,只好直言而道,一般在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上留下病根儿很难,但是圣上日理万机,却是该注意。
    “知道了,留下两个,其他人退下吧。”想着,自己也跟着到外面,将情况告诉了古相他们,让古相带着臣子们散去,没事了。
    虚惊一场,这场面够吓人的。
    醒来之后的人很虚弱,琉璃喂了药,让他一个人安心休息。
    寝殿内的烛火摇曳,灭了大灯台,还是有些昏暗。
    纳兰胤烨的窗前出现了一个人,背着手,看着床上的人,眉头紧皱。
    “来了!”纳兰胤烨闭着眼开口,看来,他这条命,他们还是在意的。
    “出息,放眼天下之人,连这点变故都经受不住?你可知道,墨家为了这天下,付出了几代人的心血?”冷哼一声,像是有些失望。
    躺在床上的人笑的有些岔气,“若我死了,或者不接受安排,你们岂不真的白费心机?哈哈哈哈,真是一场豪赌,除了我,你们还备了多少棋子?”是啊,下这么大本钱,他就不信,他们没有别的准备。
    显然,被人说的有些不太舒坦,甩了下衣袖,“慕容家几代人的心血,自然不会在一个人身上下赌,不过,你可放心,他们都只是备子,你是墨家嫡出,天分极高,也是天下之君的材料,大丈夫不拘小节,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你该如何做的你的圣地,挣你的天下,你便如何去做便是,其他的不用管。”
    “哈哈哈,是吗?让我想想,你应该是炎火墨家家主吧,至于你们的备子,想来到处都有,我也没心思知道,但是,你们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你会后悔的。”他的命,只能自己做主。
    “不识好歹,你可知,多少人想要这天下,没错,墨家在你身上是花了无数心血,可墨家也并非非你不可,你可试试。”
    笑了笑,不予反驳,“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说。”
    “当年帝家之事,可是墨家所谓?”
    “没错,天下之争,本就血雨腥风,一个帝家而已,将来天下开乱,四国烽火硝烟,百姓涂炭,墨家是在用损伤最小的方式让天下归一。”
    说的大义凌然,咋一听,好似真如他所说,他们做的没错,一打仗,可不是死伤无数?
    强词夺理,自以为是的荒诞,这是阴谋窃国,是玩弄人心命运,岂是沧桑正道?
    这样的天一归一,何来人心所向?何来真的江山一统?只会有更多的反抗杀戮!这样夺来的天下真能坐的稳?到时候还是靠阴谋诡计吗?
    他知道何为军心,何为民心吗?墨家能对付一个帝家,可能敌过千军万马,天下,他竟然跟他说天下,他知道天下是什么吗?
    “好好想想吧!”说完转身而去。
    他确实该好好想想,既然,这二十多年,他拥有的一切,他不要总可以吧,他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真的天下。
    圣上突然呕血,之后又日夜勤政,这也就罢了,还染了风寒,终于没熬住,又呕血了,这一次比上次就严重多了。
    “烨,求你了,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你有多少血也不够你这么折腾!”,慕容端看着床上的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过几天的时间。
    琉璃眼睛都肿了,主子心里到底有什么苦不能说?非要这么折磨自己。
    太医们的脸色越来越差,这再年轻也经不住这么亏啊。
    “家主,是属下办事鲁莽了,否则小主子现在不会……”慕容耀在他主子面前,那是恭恭敬敬。
    “怪不得你斗不过帝家那小丫头,行事如此鲁莽,折了一个慕容家不够,还要坏大事,自作主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属下无能,甘愿受罚!”慕容耀已经跪下。
    “罚?你该知道,墨家在他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想着,眉头深锁,隐有怒气,到不是对慕容耀。
    “不成器,光有一身骨头,心比天高,他以为,没有墨家真能成事?这点事都经不住,如何敢言谈天下,看来,老夫是要检讨一下自己,是否太惯着他了!”
    “家主!少主身世本就受了挫折,一时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少主心性该不至如此脆弱!宫中那些太医太不顶用了!”
    “哼,太医再有本事,能医心病吗?罢了,我在这在呆些日子,看看再说吧。”一脸不得已的苦闷之色。
    不摔打摔打总归还是不行,等他性命难保时就知道,他的骄傲有多可笑。
    他在等对方认清现实,其实他心里是复杂的,若是对方轻而易举的接受这一切,他也不见得满意,脾气傲气要有,但是不到触及他的底线。
    说到底,他喜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他对纳兰胤烨的把控是对方会有所反抗,但是最后会为天下妥协。天下之主,可不是一个九黎之主可比的。
    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圣子一病不起,越来越严重,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太医已经慌成一片了。
    说了要多注意,多注意,怎就是不注意,风寒未好,又添咳疾,这咳血最是无药可医的。
    新帝突然病危,这九黎朝堂上下一脸惶恐。
    这太突然了,接受不了。
    从朝堂呕血,到现在卧病不起,这才多久?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太医围着,不是说没事吗?怎会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