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内是一具身着龙袍的枯尸,枯尸的旁边还有一具女尸…女尸犹如刚刚一个睡着的活人,身着凤袍,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可能是被人动过,姿势有些奇怪。
    女尸的一张脸一半完好无损,一半被烧的面目全非,而那半张完好的脸已足够倾城,眉宇张扬…
    “主子!”红楼趴在棺木前,膝盖一软,一声长啸,声音在墓室中久久回荡。
    就算这半张脸也烧毁了,红楼还是能认出来,是他主子没错,是帝凤曦不假…
    红楼的一声主子,让身后的玄凌整个人都僵住不动,脚如生根怎么也挪不动了,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声音,母妃!
    无声的呐喊让墓室里的人都为之触动,也因着这一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纳兰胤烨也不由自主的扭头望去,满脸的不相信…先帝的棺椁中…想着,第一反应看向玄凌,只见玄凌正挥开上前搀扶的帝色,蹒跚的朝着棺椁挪动。
    红楼的头一下下磕在棺椁上,磕的咚咚作响,额头已见血迹,一声声主子声音越来越小,已是泣不成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曾经沙场铁骨铮铮的男儿,此刻悲怆的让人动容。
    红楼心中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为怀的,便是帝凤曦在需要他守护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哪怕那时候与帝凤曦一同死了,都好过这些年苟且的活着。
    曾经一身铁甲,换成风月红纱,便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与救赎。
    “主子…。”声音已是沙哑却扔停不下,一声声的唤着,好像只要他不停的唤,那安静躺着的女子便能醒来再喊一声‘红楼’。
    他身后,玄凌耳中已听不进如何声音,此刻,她的世界是静止安静的,她魂牵梦绕的想了无数回,她的母后是什么模样,曾对镜自照,想象她与母后如何相像,曾经午夜梦回,梦到母后温柔的手正在抚摸她的脸,曾经闲暇便会幻想,幻想若是她母后还活着,该是什么场景…
    扯着僵硬的双腿,一点点朝着棺椁挪动,这点路,她不要任何人的搀扶,她要自己走过去。
    那里面,那里面躺着…她的母妃啊!她心心念念的母妃。
    帝家隐三人低下头去,当年,要是帝家隐能护住主子,或许,今天他们就不会看到家主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们发誓,无论今后发生什么,定以命相护,护住家主。
    金如放则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玄凌的脚挪的很慢,一点点的朝前,模糊了双眼,泪珠却悬在眼眶迟迟不肯落下,好似在等着什么。
    一步步靠近,玄凌伸出手,触及到棺椁的边缘,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怎么也不肯再往前了。
    她要看看她的母妃,她要看看她的母妃,为何动不了,为什么?
    “啊!”终是再也忍不住,一声尖锐的呐喊从玄凌口中发出,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完后玄凌整个人开始抽蓄蜷缩,蹲在棺椁前手却死死抓着棺椁的边缘。
    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已断,指尖鲜血顺着棺椁往下流。
    泪如决堤,湿了双颊,喊完一声后,却是无声的梗咽。
    一个身影飞跃而来落在玄凌身边,一把将人抱住,“醒醒,帝玄凌,你给我醒醒。”
    纳兰胤烨被吓到了,当初看她为殷晨曦不顾性命时都没此刻害怕,现在,他是真的害怕,玄凌此刻的样子,让他心里发慌,怕的发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反应上前,将人抱住,好像他不这么做,就会失去她一样。
    红楼已经回复了几分意识,扭头看着纳兰胤烨怀中的玄凌,一声小主子卡在喉间生生咽了回去。
    “家主,家主,你来看看主子,看看,主子也一定很想看看你,家主!”从出生,便被抱走,没吃过主子一口奶,主子也未能哄过小主子一回,可红楼知道,主子对小主子必然与这天下所有的娘亲一样。
    主子一定爱极了小主子,一个当娘的,没能抱抱自己的孩子,没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该有多遗憾,又有多痛苦。
    主子怀着身子时,曾经那般温柔的抚摸着肚子,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他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要催生,为何要一出生就将小主子送走,可是他知道,主子一定有她万不得已的苦衷,他知道,主子当时有多不舍得。
    玄凌此刻蜷缩在纳兰胤烨的怀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她这般模样,刺痛了在场所有人。
    “玄凌,看看,她是你姑姑,你进来,不就是为了找她吗?看看…”纳兰胤烨不知道为何要让玄凌看看里面的人,只是直觉,若是她不看一眼,她醒不过来。
    姑姑?姑姑?
    玄凌流着泪凄凄一笑,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挣脱纳兰胤烨的怀抱,姑姑?他知不知道,那里面的人是她的母妃,不是姑姑,是母妃。
    总有一天,她要所有人知道,她是帝凤曦的女儿!
    因为太过用力,身子不稳险些跌倒,还好手搭落在棺边上,玄凌抹了泪,用了所有的勇气缓缓扭过头看向棺内。
    一张半毁的脸映入眼帘。
    不用去确认,即便红楼没来,她也能肯定,都说母女连心,一点都不假呢,抖着手神出去,弯下身,手指落在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上。
    从发丝到额头,从额头到眉锋再到眼角,原来,这就是她的母后,从出生至今,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后,她的母后生的真好看,都说自己像母后,可母后明明比她好看太多。
    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她睁开眼的时候一定很迷人,她说话的声音也一定很动人,她生气、高兴时的模样也一定很生动。
    是谁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弄成这样,是谁让她再也笑不出声?是谁让她躺在这里不得安宁?是谁让她见到自己的生身之母都不能随意喊一声娘!
    母后,玄凌不会放过他们,不管是谁。
    母后,你怎么能躺在这里?红楼说,你最是讨厌别人扰你睡觉,你等会,女儿带你走,让你安安静静的睡个好觉。
    玄凌收回手,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节节后退,“红楼,我要给姑姑磕个头。”
    红楼心领神会,眼疾手快,将人从棺椁中抱起,帝家隐已经清出一块地方,玄凌解开自己的披风,帝色忙接过铺垫好。
    红楼轻轻将人放下整理好。
    玄凌朝着地上安静躺着的帝凤曦缓缓跪下,头重重落在地面,身为儿女,未能尽孝身前,已是遗憾,如今,若是再让母后死的不明不白,背负污名长眠,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有何颜面苟活世间。
    纳兰胤烨一旁僵直身子,想要开口,却是语不成句,只能沉默以对。
    接触帝家案以来,他隐隐明白,天家当年可能不止是对不住帝家这么简单,这帝凤曦身为东离之后,无论因何而亡,尸身都不应该出现在皇陵,更不应该出现在先帝爷爷的棺椁中。
    这是死后折辱!身为纳兰家的后人,他此刻,无颜对她。
    究竟,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帝家之事发生时,先帝爷爷已驾崩两年了。
    是谁将帝凤曦的尸首从东离弄来的?又是谁将她送入皇陵,让她与先帝爷爷同葬?
    那一身凤袍明显是九黎后服,非东离之服。
    谁能在九黎皇陵来去自如?守陵人究竟出了什么事?龙脉到底何时被人斩断?当初设计皇陵的是谁?九代而亡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而她?又是如何得到那半只蝶簪?又如何知道,帝凤曦尸身在此,如何知道皇陵有人擅闯?
    她虽然编话唐塞,可他知道,她并非真心隐瞒。
    眼前一团团迷雾,他要一一拨开,尽管迷雾背后可能是满目苍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