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木秀的举动看迷糊了,无法理解,木秀乃九黎国手大家,不会不知,这抛洒之举分明是对已故之人的敬意,这在场的可都是活人,尤其对着主家做出这等举动,未免太失礼了!
    可有些人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故而低头,默不作声,只是心中更是惊诧,帝玄凌是用什么东西,让木秀行此之举,不得不说,好本事,也好吓人。
    玄凌只朝着木秀点了点头,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些,不用她费太多心思,帝家的坟,他也不用偷偷去祭拜了,等有一天光明正大去吧!
    木秀闭目沉思,再不见来时的一派乐和,一颗七窍玲珑心,却配了这么一副身子骨,哎!
    点苍山十六载相伴,他虽睁一只闭一只眼,可真病还是装病还是能分辨的出的,帝家人若泉下有知,就护一护她吧!至于纳兰家欠下的……
    怕不是这一杯花栀能偿还的清的!她到底还是存了一分赤子之心,一分恻隐之心,天家对不住帝家的地方,那里只是冷眼旁观那么简单!
    再过些日子吧,风圣子顺利登基,他便告诉她他知道的,他这个纳兰家的人,亲口告诉她!
    他终究是自私的,明明知道什么,却不得不为着纳兰家的皇权永固,不得不为这九黎江山舍弃道义良心,不得不对不起帝家,对不起她的忘年交情!他纳兰木秀枉担一身沽名!无颜立于天地间,却不得不苟活一世,因为,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和放不下!
    所以,他无言以对!
    坐在木秀身侧的田老和贾老相互凝视了一眼,木秀平时虽有时候狂悖了一些,却是个举止有度,不会这般不知礼数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坐上的那壶是什么东西?
    两人这才看向自己桌上未开的壶,本想那木秀的山泉做筏子闹一闹的,如今,那里还能有这等心思!对自己桌上的壶中物不免也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来。
    两人过了一把年纪,经济过朝堂变更,经历过风风雨雨,到没什么让他们害怕的,双双一同打开壶盖。
    大家的目光也随之而动,应该说,没看到一个人伸向壶,就忍不住目光粘过去。
    玄凌静坐席位,面不改色的将手伸到一旁暖盆烤着火,不急,既然大家都不急着喝她准备的好料,那就慢慢来,总归来者是客,饿不着冻不住,还有这花香四溢,在这寒冷天里,她觉得这待着该是不错的。
    一旁两道目光,一左一右的投向玄凌,有心疼,有担忧,有不解,也有无奈。
    殷晨曦默默看着自己的饮壶,他之所以一直没开,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他知道,他必然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更好奇,也更期待,不过他不急,等所有人都喝完了,他再看看,她为他备了什么好喝的!
    不管她今天要折腾什么,想怎么折腾,他都陪着,哪怕是现在她说要了谁的命,他总不会让她脏了自己的手,他来了,冲锋陷阵的,前面总还是有他!
    纳兰胤烨胃里泛着酸水,嘴里也冒着酸味,其实在喝完之后,透过她的眼神,他便知道,这八成不是她真正给他备下的东西,所以,他好奇真正给他喝的是什么。
    至于这醋吗,不用说,肯定是某些个人做的手脚,不过也无所谓,偶尔醋一醋让她知道也是不错的。
    到现在,看过几个人的反应,他大抵心中有数,她这一场冬宴怕是早就准备良久了,或许,在之前的宴请名单里并没有他,如今之所以请,是因为他现在正在查的案子,帝家的案子!
    她是想帮他加快速度,所以让他来掌掌眼,给他明确的圈出了一个范围,这些人里,有多少人牵扯进帝家的事中,又牵扯多少,她是要他这个九黎圣子一一告诉大家真相!
    她要的是帝家名正言顺的清白,而不是谁说的一句。
    她也是告诉他,他若查不出,她一样可以自己来。看着这一个个,心里不是不震惊的,也不是不哆嗦的,多大的谋划,才能牵扯出这些人,当年帝家的事,可能不止几百条性命那么简单!
    纳兰胤烨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特别是看到木秀的举动后,若是连这样的人都牵涉进来了,那整个帝都还有谁是能置身事外的。
    再有慕容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也会与帝家的事有关?冰魄……
    除开这些,看着这一场大宴,这背后就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她的身子本就不好,接二连三的风寒,她那纤瘦的肩膀可抗的住?
    可也觉得孤单!就如他一般!这一派平静淡定的背后,是多少个深夜的谋思伤神?若有一天,一切真相大白,所有的事都有一个结果,她可还能完好?
    纳兰胤烨有些害怕,怕买个时候的她,真的无牵无挂了,会不会就……不想苦苦支撑这病躯了,会不会就无所顾念了……
    被两人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玄凌从无动于衷到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一人给了一个眼神,看他做什么,精彩的在那边,她精心准备的这一场宴戏,不好好赏赏,岂不可惜了?
    不再理会他们,自己缓缓看了过去。
    只见打开了壶盖的田老和贾老二人,面色几经变幻,再不互相打量了,都只盯着自己的酒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田老先动了动,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这一壶花间醉没什么特别的,随便一家酒肆里都有,他开始想不明白其中深意,但知这帝小姐今日宴有所指,他便朝着一个方向过滤,但凡能与帝家的事沾边的,他在朝时经过他手的。
    终于让他联想起来了,这花间醉是没什么特别的,可酿这酒必须用贺州九曲河的水才行,所以这花间醉也只有贺州出产,贺州,这么一寻思终于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心下大惊!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不过一件小事,但确是他这辈子为官生涯中唯一的一个墨点!是碰巧还是有意?如果是后者,那她是如何知道的,再细往下想,更是汗出毛发!
    莫非当年他随手遮掩过去的,自以为的小事牵涉到帝家?
    贺州!帝家!那份折子的确是从贺州来的,是当时在放知洲张秉诚上奏的折子!张秉诚不就是最近千尚久与帝家案件中的一环,他虽离朝多年,可不带表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那个折子……那个被他不小心落下还没来得及看的折子,被烛火烧毁的折子!
    天啊!现在此刻再想,什么不小心,什么走火,太巧了,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的,目的无非是毁去那折子,难怪他后来去信让重奏一份了无音讯,不久之后,张秉诚就犯案出事了,当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也没提起过了!
    若是当时,他细致些,不是没有可能发现不对的,若是当时他再负责些,派人去回访下张秉诚是不是就能知道那折子写了什么要紧的事。
    不,不止是要紧才对!
    端起酒盏,和主位方向施礼,随即一饮而尽,这杯酒他喝下,当年的疏忽已无力回天,也不可能再知道折子的内容,可过失终究存在,待宴散后,他自去刑部大理寺呈禀当年这一细节,是否与案件有关,不得而知了……
    临老他才懂得恪尽职守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帝家家主不是在怪他,而是在点拨他为官为人之道,否则就不是花间醉这么简单了。受教了!
    这边贾老则没那么大反应,到了一杯,端起,细品了一口,笑着朝玄凌点了点头,玄凌回以一笑。
    深井之水,冬暖夏凉!
    古井无波,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