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朝议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原本只是礼部几个老臣纠着千尚玖德行有亏不放,谁知道,这一个小口子,慢慢的,竟被撕扯成了一个大缺口,怎么补都补不了了。
    千尚玖自己没想到,纳兰秦风也没想到,满朝文武大部分还没醒悟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出来检举告发的,起初也只是一两件小事,什么利用职权,安插自家子弟,他儿子平日仗势欺人等等,后面就好像有人跟风似的,告千尚玖在任期间,利用职权之便,收受贿赂,买卖偏远地区的县令等地方官缺。
    这就不得了了,这是卖官卖爵啊,就不是德行的问题了,而且不是一个人出来告发,而是一群人,这些人官职都不大,平日里也很少有什么政建,但也是恪尽职守,让人挑不出错的。
    每告发一桩,都不用纳兰秦风多问,也没给千尚玖辩驳的机会,证据确凿的呈上,有的还有人证物证。
    开始,纳兰秦风还想着赶紧摁下,可越听下去脸色越黑,这个该死的千尚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藏着这么多事。
    看着纳兰秦风的脸色,千尚玖心中大喊不妙。
    “启禀圣上,这些人,分明是落井下石,子虚乌有居心叵测,千大人为官这么多年,大家有目共睹,圣上明察。”这时候,终于有个人站出来替千尚玖说话了。
    这个人,就是千尚玖一手提拔的,是个寒门子弟,也算有点本事,近年来,升迁也算快,任职工部员外郎了。
    “张怀,证据确凿,何来子虚乌有居心叵测一说,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千尚书一手提拔的,你这是投桃报李啊!”一个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刚够资格上朝的小官,平日千尚玖压根没放在眼中的,此刻却跳了出来咬上一口。
    这话说的有几分混气,气的那张怀一脸通红。
    这下,又冒出几个人帮张怀了,不过,这些人,不约而同,都是与千尚玖有点关系的。
    千尚玖冷汗淋漓,偷看了一眼纳兰秦风的脸色,心中一片冰凉,这些人,忍了这么久,这时候出来帮他开脱,等于是雪上加霜,烈火加油啊。
    到底还是千尚玖了解纳兰秦风,别的都能容,唯独这结党营私是纳兰秦风的大忌,在他心里,这满朝的文武大臣,都该是他棋盘上的子,他想怎么下就怎么下,一旦有棋子脱离掌控,那就容不得。
    “启禀圣上,臣这,还有一桩案子,也与千大人有些关系,请圣上过目。”朝堂上,正吵的厉害,刑部侍郎袁吉突然出列,双手奉上一本奏章。
    前面那些官员,算是小打小闹,可这刑部侍郎那是从二品,是朝中大员了,这样的奏章送上去,那分量可想而知,而且,官至二品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案子?竟还牵扯上刑部的案子,纳兰秦风瞟了一眼千尚玖,接了奏章翻开一看,顿时甩到千尚玖跟前,“你自己好生看看!”
    “袁吉,此事可查清楚了?为何之前未曾上报?”
    “回圣上,这案子的诉主,昨天上刑部翻案,这些证据也是他提供的,臣等不敢怠慢,连夜求证,通宵整理出的案宗,就等今日朝议上报…”
    袁吉跪着回话,低头不敢多看。
    到底什么案子,竟让刑部连夜彻查?而圣上的反应也是如此激烈,再看千尚玖,跪在地上看着那奏章脸色刷白,身子微微颤抖。
    元哲等老臣不约而同的心中暗道,千尚玖,怕是真摊上大事了,恐怕不是降职罚俸这么简单了,好快的手段啊。
    “千尚玖,你可还有话说?”纳兰秦风闭上眼,这枚棋子,如今不舍也的舍了,胆大妄为也就罢了,身上还扯出人命官司。
    千尚玖面如死灰,双眼呆滞,这一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到了这般境地了,这件事,当年已经抹的一干二净了,怎还会…
    现在,这件事,他丢官是小,他怕一旦再继续查下去,整个千家都要陪进来了,“臣无话可说,臣认罪。”顷刻间,千尚玖已做了选择。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袁吉,将案宗当众述一边吧。”纳兰秦风抖着唇,声音很轻,却让人听的浑身发抖,那一身怒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
    张敏从千尚玖那将奏章拿过,转交到一旁袁吉手中,然后迅速低头退至一边,他伺候圣上这么多年,陪着圣上上朝这么多年,头一回明白什么叫风云变幻。
    一个一品大员,一日之间,真的就是一日之间,从云端跌入谷底了。
    “通元二十年三月,怀柔通州知府张秉承因贪墨案被罢免知府一职压入大牢,同年四月户部侍郎千尚玖负责前往怀柔通州彻查此案,同年五月初,卷宗送至大理寺及刑部定案,张秉承贪墨一案证据确凿判斩立决,其府上男丁发配边疆、女子充奴,府上财产充公…”
    “张秉承不服判决,拒不认罪,于狱中撞墙身亡以证清白,在场一些老臣想必都还有几分印象,因当时人证物证俱在,案子就此草草结案,昨日,原怀柔通州知府衙门捕快简成才携证替张秉承重翻旧案,当年所呈到大理寺和刑部的证据皆为伪证,经过彻夜翻阅旧宗对证,查明当年所呈证据的确疑点重重…”
    袁吉每说一句,堂上文武百官面色就凝重一分,如果记的不错,千尚玖与那张秉承是同年科考入朝为官的,而且,当时千尚玖只是探花、而张秉承是状元。
    但是,最后步步高升的是千尚玖,八年官至侍郎,对一个毫无根据的朝堂新秀来说,简直是平步青云。
    “这还有一封怀柔通州百姓当年为张秉承的请愿书,当年前往办案的千大人却将请愿百姓拒之门外…为防止上告,几位负责牵头的地方小官,都被此案牵连,甚至,还死了两位无辜百姓,此事当时被压下来,不达天听,当时任职的吏部尚书董君和也因此案受了牵连,被降职外放,而后派往怀柔通州的地方官,皆是千大人推举之人…而千大人因当年查案有功政绩斐然,于通元二十一年,升任吏部尚书。”
    袁吉从怀中拿出一份泛旧的请愿书,纸张很旧,却很厚实,双手高举头顶,字字诛心。
    纳兰秦风的脸,已是黑到极致了,这不光是对千尚玖,更是生生抽了他一耳光,这个千尚玖,从入朝为官到现在,一直被他抬着,颇为赏识,才能为官十载便升至尚书。
    朝堂上,一片静默无声,群臣低头,大气不敢出。
    抖着手拿过那封请愿书,纳兰秦风只稍稍展开,便知道这东西真假,这上面的人名下,个个都有血指纹,这么多人,就算时隔八年,要去找,肯定还能找到大部分…这种假做不了。
    “混账!大理寺和刑部当年是怎么给结案的,张秉承既抵死不认,你们一个个就不会去查吗?我九黎堂堂知府,已死明志,就没人提出异议?一群混账!”
    “臣等知罪!”满朝皆跪,这是天怒。
    “来人,将千尚玖送大理寺,革职数罪并查,千府上下,在此案未定之前,封府只进不出。”
    千尚玖双手举起,亲手去掉官冠,双眼昏花、仿佛一下老了很多。
    “大理寺、刑部并查,孤只给你们三日时间,倒要看看,这混账东西还做了些什么!”
    “是!臣等领旨!”大理寺、刑部官员纷纷领命,这可是天大的案子了。
    纳兰秦风一巴掌拍下,看着满朝文武,却是久久不语,是气极了,也是惊的,千尚玖固然该死,可这背后推动的人,才更让他心惊胆战,是谁?他头一回感觉,这朝堂有些失去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