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的是天雷滚滚的《将相和》,然后才是《采红莲》,站得久了便累得慌,两姐妹看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干净地方坐来听。
    这唱词跟平日里说话是有些不同的,好在圆圆把《将相和》的剧情讲了一遍,阿黛还是面前率知道上面的人在做什么。
    但是阿黛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毕竟,穿越也有两个多月时间了,她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热闹了。
    戏唱到一半的时候,村里的青壮年们忽然搬出许多桌子来,拼在一起,拼成了一个长条,就摆在戏台子面。然后那些不知道何时离去的妇女们,一人端着一盆菜,络绎不绝的摆满了一长条的桌子,烤玉米、煮玉米、烤红薯、烤乳猪、炒青菜……还有白花花的米饭。
    在大家开始摆桌子的时候,阿墨就跟阿黛说了一声,然后回家去了。阿黛也想要跟着回去,被阿墨阻止了。
    阿墨是不能参加龙神节的,这倒不完全是因为大家嫌弃她是灾星,寡妇,都是不能参加这种喜庆的节日的,害怕开罪了神明。
    更何况,凡是参加龙神节的村民,每家每户都是出了菜品的,阿墨和阿黛什么都没有出,阿黛还好,因为她负责修脸盘头,本来就用不着出。至于阿墨,就算不是寡妇,也不好吃这一顿饭的。
    而羊角村的村民们,来的时候,都是拎着米粮菜肉的,放在了村长家,跟杨柳村的人一起,做出了这些菜来。
    戏台子上演得正精彩,锣鼓声应和着人们的喧哗声,大家你拉我我拉你,抢着去盛饭。然后也不必坐在凳子上,端着碗,守在那长条桌前,村长一句话,大家开始欢呼着动筷子。
    圆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看到阿黛的,忽然就钻出来递给阿黛一碗饭一双筷子,拉着人挤到了桌子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村民们的情绪影响到了戏台子上的表演者们,阿黛觉得,就在大家欢呼的那一瞬间,戏台子上表演得更卖力了,大家不由自主的跟着喊了好几声“好”。
    这便是所谓的“吃龙神!”
    吃龙神别的不讲究,菜品一定要多,长条桌一定要摆得够长,气氛一定要最热烈。阿黛还从来没有一子见过这么多品种的肉,猪肉、鸡肉、鸭肉、羊肉、野兔子肉、野猪肉、鹿肉、鹤肉、鸽子肉、鹌鹑肉、黄鳝肉、鲫鱼肉、草鱼肉、野鸡肉、蛇肉……要不是因为古代人不轻易吃牛肉,只怕还要多一样牛肉!
    农村人做菜也没有别的讲究,就讲究一个实在,一个菜,分量是很足的,保证两个村子的人每一种菜都能够尝到至少一口。也没有什么成文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非常默契的,每一种菜只吃一口。喜欢的话,吃一口大的,不喜欢的话,吃一口小的。保证没一个人都能沾到一份完整的福气。
    阿黛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甚至,她来这里才两个多月,这种这么多人拿着筷子夹一个碗里的菜的行为,她前世的时候是很反感的,毕竟沾了那么多人的口水。但是,现在被气氛一感染,也没想到那些卫生不卫生的理论了,兴奋度一点也不比大家低。
    戏台子上还在唱,大家一边听一遍喝彩,有哪个菜做得特别特别好吃喝彩,有哪个武生翻了一个跟斗喝彩,有哪个汉子一口干掉一大碗高粱酒喝彩,甚至,羊角村的人在大家说到阿黛给大家修脸盘头的时候,也喝彩。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村长大喊一声:“强子哎!”
    强子把手里的酒碗往旁边人手上一塞:“好咧!”
    然后跑出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火把,绕着打谷场跑了一圈,整个场子明亮了起来,是大家早就准备好的火盆子,一个接一个的,全让强子给点了。
    花香重叠捡秋去,宫阁沉沉早月明,相爷……
    戏台子上的花旦甩了一把袖子,引得火光中一阵叫好声。
    阿黛心想,其实这出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恶俗,就是《西厢记》也不过是一个恶俗的私奔故事吗,喜欢看的人还不是多得不行。
    因为戏班子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了点,所以《将相和》唱完了以后,并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样上演《采红莲》。戏班子也并没有留来吃饭,村长把红绳穿着的铜钱给了戏班子的人,然后他们坐上牛车,接着去赶一个场子。
    那最后一句戏词,阿黛是听懂了:一朝出云泥,作别青梅酒,我饮一壶女儿红,你喝半坛韶关醉,为了锦上一朵雪,打碎两只夜光杯,何苦来!
    阿黛内心一直处于一种抽搐吐槽的状态,谁能告诉她,这《将相和》真的不是一个搞基的故事么,这公主,分明是炮灰啊,完成自己拨云见月的使命,最后嫁给一个出场就三句唱词的状元郎。还被人家当成是好看无用的“锦上一朵雪”。
    瞅了一眼旁边的陈圆圆,阿黛咬了咬筷子,没敢问。
    戏班子撤走了,大家龙神也吃得差不多了,碗筷自然有人来收拾,有那些放碗筷放得早的,此时此刻已经回家拿了早让陆秀才写好的天笼,就着火盆子里的火,放了。
    圆圆也是要放天笼的,不能一直跟着阿黛,阿黛想了想,站在一棵柚子树的阴影里,看着大家放天笼。之前的欢声笑语,这子早已消失殆尽,剩的全是虔诚,祈祷无病无灾,祈祷明年有个好收成,祈祷过世的亲人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安详,甚至祈祷过世的亲人们保佑财源滚滚。
    羊角村的人是带着天笼过来的,这上百个天笼同时上天的壮景,阿黛还是第一次看到。被这一种肃穆和虔诚给震惊了。
    一直到子时(23点到1点)前,打谷场上的人才走得差不多了,不少年幼的孩子,早在父母的臂弯里面睡着了。而羊角村的人,走得更早一点,毕竟他们回去还有一段路。看到人走得差不多了,阿黛才抬脚往自己家走,她刚刚就一直蹲在柚子树的阴影里。
    阿墨在家挺着急的,天笼还放在家里,阿黛又不曾回来拿,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开始放天笼了,她又不能把天笼送过去。万一被人看到了,又是一场纠纷。
    一直等到现在,好不容易看到有人推开院子门进来了,月光,阿墨还没来得及问责阿黛几句,便听到阿黛带着几分雀跃的语气跟阿墨讲:“阿姐,快,咱们现在去放天笼啊!”
    阿墨看着阿黛不说话。
    阿黛却道:“现在还没有过子时吧,就不算是明天,咱们现在去放,又不会有人说冲撞了他们,又能跟爹娘说几句话。”
    阿黛想的是,虽然她不认为就这样说的话能传达给死人,但是,如果能借着天笼跟爹娘说几句话,不管那边听不听得到,阿墨应该都会很开心的。她不会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占了人家妹妹身体的外来者,放天笼这种事,还是亲人来比较好吧!
    阿墨果然很高兴,两姐妹拿着天笼出门,阿黛又想到打谷场上的火盆子里的火可能熄得差不多了,于是又折回去拿火折子。今天的月色很好,就是没有火把,也不用担心看不到路。两姐妹顺顺利利的来到了打谷场,然后顺顺利利的把天笼放上了天。
    阴影里,忽然有人咦了一声:“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放天笼!”
    这个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但两姐妹没敢细想,反正天笼已经上天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两姐妹赶紧借着月色回家了。
    等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阿黛才想起那声音怎么那么像乔子晋啊!扭头想问一阿墨,又才想起阿墨跟乔子晋也没见几面,只好作罢。
    第二天阿黛依然早起给大家修脸盘头,只是今天大家不用再给米和玉米了。羊角村的人也依旧过来这边了,男人们在一起玩一些角力游戏,小孩子们在一起躲猫猫什么的,女人们则在一起绣花,是的,聚在一起绣花!今天正好是阴天,所有的女人们都聚在打谷场里做女工,时不时的交谈,讨论别人的花样子和自己的花样子。
    这些人中就包括被圆圆拉来的陆阿黛。照圆圆的说法,过不了多久阿黛就满十一岁了,女子十三岁就可以说亲了,阿黛也是时候学女工了。
    也没多久的功夫,按说算得上是心灵手巧的阿黛,十根手指已经被绣花针扎了一个遍了。陈圆圆看得心惊胆战的。
    秦小叶也看到阿黛拿针的笨拙模样了,比她还不如,有心要嘲笑两句,又想到自己这两天在讨好这个人,便把那不屑的模样憋了回去,换了副讨好的表情冲着阿黛笑了两声。
    阿黛挺想撂不干的,可偏偏不少人来指点她技巧,弄得心里要多郁闷有多郁闷。整个打谷场,除了阿黛,还有一个人也很郁闷。
    便是花楚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