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僵硬且微颤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田圆圆脸上浸染着鲜血的发丝一缕缕顺到她的耳后。
    她脸上的温度,已经逐渐变冷了。
    云杉手臂越发用力的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头也不抬,颤抖的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后,这才发出嘶哑而哽咽的声音来。
    “魏午。”
    “属下在,公子请吩咐。”魏午浑浑身好几处伤口,双眼泛红的半跪在地。
    “安排几个人,立刻去搭建一间茅屋出来。”
    “是,公子。”
    魏午离开后。
    魏黎已经在战斗中死了。
    几个侍卫和暗卫也死了一半,剩下的也胜负重伤。
    云祁只能找好友帮忙了。
    扭动着好似生锈了一般的脖子,艰难的扭转着抬头看向秦熠知:“熠知,帮我个忙。”
    “你说。”秦熠知毫不迟疑的点头。
    “我承诺过她,这辈子,下辈子我都要娶她当我的新娘子,这辈子……我醒悟的太晚了……”云祁说到这,顿了一瞬,低头温柔的看向怀里唇角依旧带着笑,双眸依旧没有合上的田圆圆,颤声央求道:“麻烦你派人立刻下山去准备成亲要用的喜服,还有红烛。”
    听闻此言。
    一旁的秦熠知,云祁,还有镇国公以及院子周围正在清理尸体的众人,皆是瞳孔一缩,脸色大变。
    士兵们:云公子居然要和一个死人成亲?
    侍卫们:看来云公子对那有些傻的傻妞,早已情根深种吧!
    镇国公,秦熠知夫妻三人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尤其是云杉,手里拿着田圆圆那被砍掉的血糊糊左脚,泪珠子更是不断的滚落并砸在地上。
    得知丈夫中蛊乃是田圆圆被人利用之时。
    她虽然知晓田圆圆是因为心智不成熟这才被人利用,田圆圆犯这样的大错她虽然能够理解是无心所为,但理解归理解,却不能原谅,毕竟,她的丈夫差一点就被田圆圆给害死了。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
    那个傻丫头会在丈夫遇险的危机时刻,以身相护,借此来将功折罪。
    更没想到。
    那傻丫头居然那么的在乎云祁,连命都不要的去护住云祁。
    如今这乱世。
    云祁又是秦家军的军师,会面临各种阴谋诡计,各种算计。
    田圆圆的单纯,既是吸引云祁的优点,同时也是致命的缺点。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大多都只能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
    此时此刻。
    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
    得给云祁时间,让他自己慢慢来平复情绪,来接受田圆圆已死的这个事实。
    “……好。”秦熠知定定看了云祁几秒后,艰难的点点头,开口答应了,并立刻安排人下山去办。
    “嫂子,把……把她的脚给我。”
    云杉点点头,含泪递了过去。
    云祁颤抖得很是厉害的双手,从云杉的手里拿过田圆圆的断脚,随后抱着田圆圆的尸体,脚微跛的走向树荫下的阴凉处,把田圆圆抱在怀里,然后让大夫把田圆圆的断脚给重新缝合上。
    很快。
    魏午便带着人搭建好了一间茅屋。
    之前的那一排茅屋被烧毁了,连带里面的木床给也烧了,只有一块还算好的门板在,于是魏午用两根板凳作为支撑,把门板放在板凳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床,上面铺上毯子。
    云祁抱着田圆圆去了茅屋,由于田圆圆身上的窟窿还有好些是在胸口处,云祁自然是不会让大夫来缝合的。
    颤抖的双手当褪去她的衣服之时,看着她苍白的皮肤上,那一个个狰狞且皮肉外翻的刀口,腹部上的刀口连肠子都能看见,云祁死死抿住唇,泪如泉涌。
    这么多刀伤。
    她当时肯定很疼很疼。
    她为了赎罪,扑上去护住熠知的时候,被生生砍断了一条腿,可却为了保护他,强忍着剧痛依旧护在他的身边,拼尽一切的保护他,为他挡了这么多刀后,在最后一刻都想着要保护他,还把那个中蛊士兵给手撕了。
    想到这些。
    云祁心口就疼得都快没法呼吸了。
    “叩叩叩~”云杉站在门帘外,屈起手指敲了三下门口的木桩子:“云祁,是我,我端了一些热水过来……我想帮圆圆洗一下头发。”
    “……嗯,嫂子进来吧。”云祁嘶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云杉一手提着一桶热水,一手拉着一个木盆和毛巾走了进来。
    当看到田圆圆褪去衣服后,那一身的刀伤时,云杉忍不住的再次泪崩了。
    “嫂子,劳烦你了。”云祁目光有些空洞的看向云杉道谢。
    “你这话就客气了,我来帮帮弟妹也是应该的。”云杉含泪哽咽道。
    云杉给田圆圆清洗满是血渍的头发。
    云祁笨拙的捏着针线缝合伤口。
    等云杉给田圆圆清洗完头发并擦得半干后,看向云祁那缝合得有些歪七扭八的伤口,想了想,试探道:“我来了吧。”
    云祁摇摇头:“不用了,还是我来吧,圆圆不会嫌弃我手艺差的。”
    云杉见此也就不再坚持了。
    “嫂子你先出去吧,我想和圆圆单独待会儿。”
    “……好。”云杉含泪走了出去。
    当走出茅屋后。
    云杉死死咬住唇跑开了。
    秦熠知和镇国公刚刚商议完事情,一回头,便看到妻子哭着朝他跑了过来,立即起身迎了过去,不顾周围还有诸多士兵和侍卫们,一把紧紧抱住了她,不断的轻拍她的后背。
    云杉哭了约五分钟后,情绪这才稳定下来,咬牙切齿道:“熠知,我们一定要把那背后之人揪出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背后之人差点害死了她的丈夫。
    还害死了圆圆。
    还还得云祁这么痛苦。
    还害死了这么多秦家军。
    等抓到了,一定要把对方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此时此刻。
    秦熠知内心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薄唇紧抿,很沉沉的眸子迸射出骇人的凶光。
    “好。”
    ……
    为了防止田圆圆的尸体僵硬后不好穿衣服,所以秦熠知派出去的侍卫快马加鞭的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弄来了喜服和成亲要用的大红灯笼,凤冠,还有红烛和红绸带上了山。
    云祁刚刚替田圆圆缝合了身上所有的伤口后,又用水擦拭赶紧她身上的血渍后,便替田圆圆换上衣服。
    穿好后。
    头也不回的吩咐屋外的魏午:“去请战神夫人过来一趟。”
    “是。”
    云杉急忙忙走了过来。
    “嫂子,劳烦你教教我该怎么绾发?我想亲自给圆圆绾发。”这辈子,这是他第一次为圆圆绾发,也是最后一次给她绾发了。
    云祁握住田圆圆的发丝,手心紧紧的攥着,极力控制着情绪。
    “嗯,我教你便是,只是我会的也不多,只会两三个简单的发髻。”
    “那就麻烦嫂子都教教我吧,等会儿我给圆圆绾一个最好看的发髻。”
    “……好。”
    云祁花了两刻钟学会后,便给坐在圈椅上的田圆圆绾发,随后替她戴上凤冠,耳环,还把他母亲留下来让他传给儿媳妇的玉镯给田圆圆戴上。
    云杉想了想。
    随后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条色星光蓝宝石项链,宝石的四周还镶嵌着璀璨的钻石。迷人的色加上钻石的点缀,很是精致夺目。
    这项链是母亲和姜叔叔一起选的,作为迟来的新婚礼物。
    “云祁,这条项链是我送给弟妹的陪嫁,这色的宝石,色代表神秘,高贵,钻石代表纯洁,而且钻石也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这条项链很适合弟妹。”
    云祁看着云杉手里的项链,沉默片刻后,点点头“谢谢,那便多谢嫂子的一番心意了。”
    “别这么说。”云杉亲手给田圆圆戴在了脖子上。
    拜堂之时。
    一直都是云祁搂抱着田圆圆行礼,当然,田圆圆的尸体已经有些硬了,自然是无法跪的,只能搂着她,让她的身体倾斜一点便算完成。
    这一场仓促的婚事,除了脸上一直带笑的云祁,所有前来观礼的人,脸上都很难挤出一丝笑意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秦熠知充当赞礼者唱呵着。
    云祁抱着直挺挺的田圆圆走进了茅屋。
    其余人都没有去起哄。
    云祁把妻子靠在墙角让她站立着,含泪揭开她的盖头,看着她依旧睁开着的空洞双眸,看着她唇角依旧微微勾起的幸福含笑弧度。
    此时。
    距离田圆圆断气已经过去整整三个多时辰了。
    天气炎热。
    她的身上已经起了尸斑,即便是脸上涂抹了胭脂水粉,也依旧没法完全遮掩。
    云祁颤声道:“圆圆,从今天开始,你田圆圆便是我云祁的妻了,这辈子你是我的妻,下辈子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去找你的,你要等我。”
    说完。
    云祁凑过去,在她涂抹得红红的唇上蜻蜓点水的轻了一下。
    当他的唇和她分开之时。
    他看到田圆圆一直睁开的眸子,缓缓的开始闭合。
    云祁慌了,急忙颤声道:“夫人?一定要记住我,一定不要忘记我……”
    ……。
    在田圆圆闭上眼的那一刻,云祁浑身泛软,差点跌倒在地。
    在她没闭眼的时候,即便是她空洞的眸子看着他,可他依旧会觉得,她似乎还活着,只是被人给点了穴,所以才没法说话,没法动而已。
    可此时她眼睛一闭。
    灭顶的恐慌笼罩着他,胸口传来锥心刺骨的钝疼。
    茅屋里。
    传来云祁痛苦的低哑嘶吼声。
    屋外的众人听到云祁的哭声,一个个心里也堵闷得很是难受。
    两刻钟后。
    云祁一色喜服,抱着同样穿着一身喜服的田圆圆走了出来:“魏午,准备火把。”
    “……是,公子。”魏午哽咽的应声并点头。
    云祁抱着田圆圆,一步步走向那堆积的柴火堆,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了柴火堆上,随后从魏午的手里接过火把,握住火把的右手颤抖的很是厉害,好一阵后,这才把火把投掷在了泼了油的柴火堆上。
    忽的一下。
    熊熊大火便燃烧起来。
    看着妻子一声火红的嫁衣被炙热的火光一点点焚烧,看着妻子的头发,身体被烈火灼烧,云祁噗的吐出一口血,身子猛的一晃。
    “云祁?”
    “云小子?”
    秦熠知和镇国公慌忙出声并冲了过去。
    两人一左一右的扶住云祁。
    “我,我没事。”云祁死死咬住舌尖,抵挡着那一阵阵袭来的眩晕。
    不能晕。
    他要送妻子最后一程。
    在夕阳即将彻底落入山下之时。
    火堆总算是熄灭了。
    云祁拿出一个大罐子,把妻子的骨灰和没有被焚烧的项链一起装了进去,随后亲手把妻子的骨灰埋葬在婚房后方不远处的山坡上。
    这样她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他和她的成亲的房子了。
    在埋葬了田圆圆后。
    这一晚。
    秦熠知陪着云祁在田圆圆的坟前坐了许久许久。
    下半夜的时候。
    秦熠知不得不敲晕了云祁,这才把云祁带了回去。
    “魏午,好生照料你家公子,若是有他有任何不适和不对劲儿,立刻前来向我禀报。”
    “是,战神大人。”
    ……
    翌日。
    正午时分。
    在雅西县和虹口县两县的半途中。
    假扮成云杉的暗卫,果然被三百多人半途伏击。
    不过秦熠知早就设防。
    秦家军两方士兵前后夹击偷袭者,好些人要么自杀,要么跳河企图逃生,当然,也有二十多个人被秦家军给生擒了。
    秦家军的士兵们带着俘虏,急忙忙赶回了雅西县。
    第二日清晨。
    秦熠知正在和祖父一同晨练,正在过招切磋之时。
    秦涛急忙忙来报:“主子,梅副将回来了。”
    听闻此言。
    镇国公和秦熠知皆是眸光一凛。
    “带过来。”秦熠知急忙道。
    “是。”
    片刻后。
    护送假扮成云杉回虹口县的梅副将回来了。
    “属下参见太老爷,参见战神大人。”
    “可审出背后之人来?”
    “回禀战神大人,属下在返回雅西县的途中已经审出来了,那些人都说是草原上逐狼单于的私生子,也就是现如今接管逐浪部落的新首领派人收买了苗寨蛊师。”
    镇国公和秦熠知对视一眼。
    两人借此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诧异之色。
    “逐狼单于的私生子是谁?”
    “回禀战神大人,据他们说,是逐狼单于和一个中原女子所生的,那个人的汉名叫巫启翔,那人当时带着几千人,在逐狼单于死后,用雷霆手段杀死了两名兄弟,最后这才当上了新的部落首领,他们这次最主要的目的,是掳走战神夫人,把战神夫人带回他们的部落。”
    听到巫启翔这个名字。
    秦熠知愣了一瞬后,脸色便阴寒的不行。
    镇国公也阴沉着脸。
    从厨房那边端着吃食走来的云杉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瞬间黑了脸:“巫启翔这贱人…。”
    “巫启翔?原来是他?难怪……”难怪之前在西川之时,多番频频动作,一直想要把孙媳妇给弄走。
    合着原来那巫启翔是那蛮夷的贱种啊。
    秦熠知搀扶起梅副将:“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
    云杉压抑着怒火,端着托盘疾步走到石桌前,把温热的红薯稀粥,一盘拍黄瓜,一盘子泡豇豆,一盘子油炸麻辣小鱼干放在了石桌上,愤怒道:“那巫启翔真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不行,我们得像个办法彻底灭了那个阴险的小人,若是不除掉他,还不知道他下一次还会相处什么阴毒的法子来对付我们?”
    这一次是巫蛊。
    那么下一次呢?
    镇国公:“不错,那个巫启翔着实阴险狡诈,现在他的部落势力弱,得趁他在壮大之前彻底剿灭了他才行,要不然,恐成大患。”
    秦熠知也点点头。
    不过。
    在点头的同时。
    看向妻子之时,心里很是紧张。
    夫妻同床共枕这么久。
    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心里的打算了。
    “巫启翔是得趁早除之,我会安排的,明日一早我就护送你回虹口县。”
    “?”云杉脸上的肌肉顿时紧绷了起来。
    镇国公一听孙子这话,再一看孙媳妇这表情,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杉丫头,趁早打消你心里的念头。”
    看着孙媳妇这断了的手指。
    想起前两天田圆圆的死。
    想起云祁这两天一蹶不振的样子。
    镇国公心里怕的不行。
    云杉讪讪一笑,挠挠头,故作怂怂的表情打着哈哈笑说道:“瞧祖父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儿呀?”
    秦熠知定定的看着妻子:“我看媳妇你胆子大的很呢!”
    “……没没没……相公你太高看我了,呵呵呵~”云杉岔开话题:“相公,这粥现在温温热,正是吃的时候,你赶紧去叫云祁出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