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候后面那句话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曾想,他还真就看见安乐乐点了下头,当下心底就有些吃惊了。
    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继续道:“昨儿为父送他出府时,他面色略有不虞,为父事后与子言谈及此事时,子言道,许是那人觉着长候府无用了。”
    “子言?”安乐乐装作不解地问,黑黝黝地瞳孔里带着几分困惑,往日,林长候也从未与她跟长候夫人提过此人,所以此时她的疑惑,刚刚好。
    果不其然,林长候话语温和地问她解释了。
    “是为父的幕僚,改日为父让他来与你见个面。”林长候这话本有些过了,但想着李子言如此慎重地与他说了此事,让他来问茹儿的想法,他便觉着又甚是稀疏平常了。
    安乐乐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也没继续在林长候面前藏拙,看着林长候的连淡淡地道:“父亲,长候府有没有用,不是让外人来评判的。茹儿觉得侯府如今甚是好,不骄不躁,不高不低,不阿谀奉承也不仗势欺人。父亲你觉得呢?”
    侯府如今甚好?可比起他祖父在时,可落没了许多,林长候张口欲言,可看着安乐乐脸上那浅笑却又有些开不了口,便只好转了话音道:“本来为父是瞧着皇上偏爱三皇子,才想着看能不能在三皇子坐上储君前便与他交个好,到时对侯府……”
    “父亲。”林长候的话还未说完,安乐乐便出声了,直接拦住了他要出口的话。
    林长候面色有些不虞。
    安乐乐从他脸上将目光挪开,落在虚空某处,低低地道:“父亲就如何敢确保三皇子就能坐上高位?是凭着皇上的偏宠?还是周贵妃?”
    “为父……只是觉得三皇子的可能性比较大。”林长候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长候夫人坐在一边一句话也没说,但林长候却不敢忽视她,这是镇国公府的嫡女。镇国公府在长候府还鼎盛的时候,便已经站得比任何人高任何人稳了,如今也还是一样。
    “只是觉着?”安乐乐冷哼,毫不顾忌林长候的颜面直接冷声地道:“父亲仅仅凭着自己的直觉,便要将整个长候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要豁出去吗?如果父亲压对了,那便还好说一些,可父亲若是押错了呢?父亲可想过长候府会是怎样?”
    “为父是想着茹儿你嫁去了将军府,将军府倒是若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话,就算三皇子事败,长候府也不至于覆灭。”林长候呐呐地道,被安乐乐浑身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父亲想两边都兼顾,这种想法是好的。那为何不学着镇国公府与徐家保持中立?父亲难道不知道徐家是三皇子妃的娘家?徐家都没明着站位到三皇子府那边,父亲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去站的?啊?”安乐乐的口气甚是讥诮,但脸色还算是平静,并没有出口的话而扭曲了一张脸。
    “可徐家站不站不都是一样吗?三皇子妃是徐家的,那徐家自是……”
    “自是也就站在三皇子府那边?”安乐乐将他没说完的话说完。
    林长候点点头,有些紧张地将茶杯捧了起来,以此来缓和自己的心情。
    “父亲,不管徐家将来会不会站在三皇子府那边去,但他如今却是很明确的表了态,他是中立的,中立便是表示他只站在皇上这边。皇上纵使再疼爱三皇子,可还有大皇子在,如果说大皇子不成器,那您压三皇子自是好的。可如今且恰恰相反,大皇子文韬武略样样好,是嫡又是长,三皇子却除了个暴脾气别的都不会。明眼人都知道,到时候的储君之位必定是大皇子的,您怎地就去选了三皇子那个不成器的?”
    “就算女儿这般推测是错的,父亲想着两边兼顾的时候可曾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知道了父亲曾打着两边兼顾的主意,对如何对长候府?三皇子是个什么脾气,茹儿相信父亲心底是有杆称在的,不用女儿再重复地说上一遍。父亲方才说昨日三皇子府里来的贵客走时脸色不虞,那不就说明了三皇子府不会重用咱们侯府了吗?如今这样也挺好,由着那人去回了三皇子。”
    “父亲的幕僚让父亲来问茹儿此事,定是觉得茹儿的想法与他的相差不大。父亲,您有个好幕僚,茹儿希望父亲往后在做出之类大事的决定时,不说与母亲商量一番,至少要与李幕僚商量商量。父亲觉得可好?”
    林长候先前还是愤愤不平地听着安乐乐含讥带讽的话,这会儿却像是被人打开了大脑一样,顿悟了。
    之前没想通的那些事情这会儿无比清晰地摆在他的面前。
    他为何会选择三皇子?
    说来出了他觉得三皇子与周贵妃受宠之外,还有个理由就是周贵妃当初算是间接的成全了他与连姨娘……
    难道周贵妃那时就在为自己三皇子打算了?她那会儿可还没进宫呢!
    林长候额头不停地冒出虚汗,脸色微微发白。
    长候夫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眼,像是辣了她的眼睛似的,安乐乐觉得好笑,伸手去握长候夫人的手,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道:“母亲,他可有闹你?”
    长候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也压低声音道:“没,晚上睡着还好,就是闲时总觉得恶心。”
    “母亲可借着让嬷嬷去镇国公府的时候问问大舅母,您怀嘉裕那会儿子,不就是大舅母给了你个方子,让你喝了后没那么爱恶心了吗?”虽说还是吐的厉害,但孕吐是很正常的,可一直犯恶心就不是了。
    长候夫人点点头,刚要端起小几上的茶来压压浮起的恶心,就被安乐乐按住了手。
    刘嬷嬷提着壶热茶进来了,先朝林长候矮了矮身,随后快步走到长候夫人这边,拿出个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低低地道:“夫人,是用酸果煮开了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