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皖晚动作娴熟地帮王柏洲倒着茶,缓缓递到王柏洲面前,而王柏洲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那碗茶上,他眼中只看得到那一双纤纤素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的一般。
    “先生的手……倒是比一般女子的都要好看呢。”王柏洲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就说出这么一句。
    陆皖晚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若无其事,缓缓收回手,用宽大的袍袖遮住,淡淡说道:“许是因为我是读书人的关系吧,平日里也不做什么重活,这双手自然保养的好。”
    王柏洲不可置否地笑笑,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倒是也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
    “柏洲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陆皖晚及时转移了话题,问道。
    王柏洲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语带愧疚地说道:“我是来同先生道歉的。”
    “这话从何说起?”陆皖晚状似不解地问道。
    王柏洲神色懊悔地回答道:“我今日从流云那里得知,先生其实一直是尽心尽力地在替将军治病的,之前是我误解了先生,还以为先生……”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现在将军醒来了,不是皆大欢喜吗,咱们以后在将军手下,好好为他效力就是了。”陆皖晚打断了王柏洲的话,神色淡然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心中不安,毕竟我曾经那样怀疑过先生……”王柏洲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皖晚的表情,仍是说道。
    “我当柏洲的朋友,自是不会在意的,柏洲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陆皖晚依旧摆了摆手说道。
    王柏洲看陆皖晚确实是一点都不介怀的模样,才算是放下了心来。心中一松,便与她随意闲聊道:“我听流云说救了将军的人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神医,医术十分高明,而且是来无影去无踪,这才刚给将军治好了病,人就不见了。”
    陆皖晚淡淡笑了笑,笑容玩味地说道:“是啊。我也是很佩服孟神医呢。他的医术不知比我高明多少,将军好在是遇到了他,不然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反正我没见过那个什么神医。我心里自然还是先生您最厉害,若不是您前段日子一直帮将军续着命,将军哪里还能等到那神医啊,您这般尽心尽力。却没人看得见您的功劳。”王柏洲很有些不忿地说道。
    陆皖晚看着眼前这个被蒙在鼓里,对自己全心相信的男人。心中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有时候真是觉得,男人其实是一种很天真的动物,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愿意去想那些不好的可能。
    “我不过就是做我分内的事,哪有什么功劳。”陆皖晚淡笑着,摆摆手说道。
    “先生谦虚了。若不是先生您,我们怎么能这么顺利就收拢了秦王府和孙家的兵力。现在这祁城内,可算是我们一家独大。”王柏洲看着陆皖晚,面上满是敬佩之情。
    “这些话柏洲以后可不能在将军面前提起,免得将军他……”陆皖晚的话只所了一半,但话中的意思已是很明显,功高盖主,最是易得主子的猜忌。
    王柏洲自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先生您放心吧,我会谨记您的话的,不会再胡乱说话了。”
    陆皖晚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茶盏中的茶已是有些微微泛凉,便开口与王柏洲说道:“柏洲,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离开军营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王柏洲闻言点点头,站起身来与陆皖晚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先生自己保重,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通知我。”
    “我会的,你放心回去吧。”陆皖晚笑着点了点头,亲自送了王柏洲出门,来到门口的时候,王柏洲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是开口说道:“对了,我已经把先生您女儿的画像交给我的心腹了,他们会找人在全城寻找,只要您的女儿一出现,就一定会有线索的。”
    “那真是谢谢柏洲了,若是能找回我的晚晚,你就是我最大的恩人,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陆皖晚神情激动地说道。
    “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也希望先生跟您女儿早日团聚的。”王柏洲笑笑说道。
    送走了王柏洲,陆皖晚才算是松了口气,她其实隐隐已经感觉到,王柏洲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些异样,虽然她确信王柏洲暂时没有看破她的身份,但若是接触的时间再久一点,她没不那么肯定了,毕竟孟飞扬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终究还是女子,不可能骗过身边的人一辈子。
    陆皖晚正烦恼间,便又有丫鬟过来与她传话,说是将军大人要见她。陆皖晚知道定是孟飞扬有什么事要同自己商量,待丫鬟离开之后,便换了身衣服,去见孟飞扬了。
    流云这几日因为郑厚忠的恢复心情很是不错,且显然还没发现现在这个郑厚忠是个冒牌货,见陆皖晚过来,便十分开心地上前与她招呼道:“陆先生您过来啦,将军大人刚睡醒呢,他今日的精神很不错,早晨还下床走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吃下了一大碗鸡丝粥,按着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再过几日应该就能完全痊愈了吧。”
    陆皖晚自然是笑着附和道:“将军恢复地确实很好,再过几日就能同以前一样了。”
    流云听了陆皖晚的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领着陆皖晚边走边说道:“先生快点进来吧,将军在里面等您呢。”
    陆皖晚跟着流云进了卧房,孟飞扬坐在床上,身上穿着白色的寝服,外面披着一件烟青色的袍子,长发不扎不束。就这样披散下来,郑厚忠本来就生的不错,许是因为那张面皮里面是孟飞扬的芯子,比之陆皖晚以前见过的真正的郑厚忠,孟飞扬这个冒牌货却俨然更好看些,少了几丝酒色之气,反而多了几许出尘的气质。
    孟飞扬朝陆皖晚的方向看过来。流云最先接受到他的目光。两人视线一相遇,流云的脸很不争气地就红了,她微微低下头。神情很有些窘迫。
    “流云,你先出去吧,我要跟陆先生单独说一会儿话。”孟飞扬将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淡淡吩咐道。
    “是。奴婢退下了。”流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快步离开了房间。
    陆皖晚回头看了眼流云消失的背影。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孟飞扬说道:“先生现在这是在动用‘美人计’吗?”
    孟飞扬听着陆皖晚明显贬义的话语,也不生气,懒洋洋地回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也是,你应该早就发现流云对郑厚忠的那点小心思了吧。你这也只算是将计就计吧,最起码她现在被你迷得七晕八素的,就不会那么快发现你是个冒牌的了。”陆皖晚调侃地说道。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孟飞扬知道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流云早晚会发现他是个冒牌货。
    “那你打算怎么做?”陆皖晚虽然猜到了孟飞扬的想法,却还是与他问道。
    “我看流云年纪也不小了吧,是到了应该配人的时候,你说呢?”孟飞扬微微抬眼,看了陆皖晚一眼,缓缓说道。
    陆皖晚微微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孟飞扬这次倒是仁慈了一回,并没有像对郑厚中那样,对流云赶尽杀绝。
    孟飞扬看陆皖晚没有说话,也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又是说道:“我杀了郑厚中,是因为他非死不可,但流云不一样,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打发了出去就是,就算她以后在别人面前说什么,也影响不到我们,谁会相信一个丫鬟的言语呢,且我也不是嗜杀之人,除非是我认为必须要死的,不然我是不会下杀手。”
    陆皖晚低低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曾经觉得孟飞扬是善良的人,若是不善良就不会为那些可怜的女妓看病,但后来越来越了解他,又觉得他其实是个冷酷的人,他只是喜欢用悲悯的态度看着世人,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更喜欢用善良来包裹自己冷酷的内心,这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伪善吧。
    “流云……是个不错的姑娘,对郑厚中也是忠心耿耿,若是可以,先生帮她找一个号的归宿吧。”陆皖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这般说道。
    孟飞扬微微偏头,含笑看着陆皖晚,“你这性子向来都是外冷内热,据我所知,那流云原先还怀疑过你吧,你现在为她说话,算是以德报怨吗?”
    陆皖晚微微皱了皱眉,缓缓道:“也不算吧,她虽然对我有过怀疑,却并没有真正对我做什么,而且她也只是一心为郑厚中,会怀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吧,既然绾绾你帮她说了话,那她夫婿的人选就由你来选吧,不过你要记得,最好一次就把事情解决了,不要让她惹麻烦。”
    “好吧……”陆皖晚没想到孟飞扬会把这差事推给自己,想了想之后,还是无奈接下了,毕竟孟飞扬刚来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要是乱点鸳鸯谱就不好了。
    “还有一件事,”解决了这件小事,孟飞扬的神色稍稍严肃起来,看着陆皖晚问道,“我听说你跟郑厚中手下的副将王柏洲关系挺好的?”
    听说……应该是听流云说的吧,陆皖晚现在都有些后悔帮她说话了,她也不知道流云在孟飞扬面前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把她这段日子的老底都兜给孟飞扬了,真是让人……很不高兴啊。
    “不过就是同僚之间的普通关系,我同钱副将也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陆皖晚神色淡定地回道。
    “这样啊……”孟飞扬淡淡点了点头,又是笑着说道,“那就没事了,既然你同他关系不是很亲近,那你若是离开了,他应该也就是难过一阵子,不会追根究底吧。”
    陆皖晚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看着孟飞扬道:“你现在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绾绾,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孟飞扬抬了抬手,事宜陆皖晚不要着急,“你顶着现在这个身份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你一个女子,老是跟一群男子混在一起,总是不好……”
    “先生多虑了,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除了您之外,也没人看得出我是女子,我的易容术可是您教的,你对我没信心,也就是对您自己没信心喽。”陆皖晚打断了孟飞扬的话,面带嘲讽地说道。
    “绾绾,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孟飞扬也忍不住皱起了眉,神色中似是有些苦恼,“我知道你心中还在怪我让你进秦王府的事,我也不想为自己解释什么,但你应该很明白,你不可能永远不被人发现,毕竟男子和女子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管多精妙的易容术,都不可能让一个女子完全变成男子,说不准现在就已经有人在怀疑你了,与其以后被人揭穿,还不如先做打算。”
    陆皖晚也知道自己是有一点在与孟飞扬置气,也许是因为曾经太过相信依赖,如今才会如此忿忿,心有不平。
    “我自有打算,先生就不必为我多操心了,时辰也不早了,先生若是没其他什么事要说,我就先离开了,不然恐怕流云就该怀疑了。”陆皖晚似是不想再同孟飞扬多说扫描,转身就要离开。
    “绾绾,不要因为生我的气,而让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孟飞扬在陆皖晚身后缓声说道。
    “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要气也只是气我自己,曾经那般天真,简单的以为,对我好的,会对我好一辈子……”陆皖晚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低自语,她没有停下脚步,不想让身后的人看到自己脆弱的那一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