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钰远远地便看到屋门外站了个女子,因为天色太暗,他没有看清那女子长相,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而后见那女子飞地转身进了屋,这让他微微有些奇怪,跟着前面丫鬟到了屋门前,那丫鬟转过头来与他说道:“公子,就是这儿了。”
    简钰点了点头,便伸手轻轻瞧了门,却是半响不见里头有回应,眉头便皱了起来,偏头与身边丫鬟问道:“方才你们也看到有个人进屋了吧?”
    水芹点了点头,也是十分奇怪,但面上依旧是恭敬地说道:“公子,让奴婢来叫叫门吧,那两位宫女姐姐许是不知道是我们呢。”
    简钰这才点了点头,退后了一步,他身后站了一个十五六岁,面容精致女子,眉眼与简钰有五六分相似,伸手拉了拉他衣袖,小声问道:“哥,我都说了你不必过来,我一个人就够了。”
    简钰拍了拍自家妹妹简曦手,无奈地笑道:“你哥我是不想再待船上,你看今儿这都是什么事儿,早知道这样,我今日就不会答应母亲过来了。”
    简曦脸上满是愧疚,轻咬着下唇说道:“这都是我错,若不是我一时心软,也不会答应君语柔,若是没有她,今儿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陆姐姐也不会落水了……”
    “这哪里能怪你呢……”简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家妹妹头发,语气中满是无奈。
    那水芹拍了一会儿门,却依旧不见回应,便有些为难地转过身来,看着简钰说道:“公子,这……”
    简钰看了看紧闭门口,也没有强求。便开口道:“算了,许是人家已经睡下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了,走吧,等改天再送礼道谢也行。”
    三人旋即转身离开,一直贴门上没动陆晥晚听着门外渐行渐远脚步声,总算是长长舒了口气,将一直牢牢握手中水盆放到一边,忽然想起了方才自己听到话,君语柔?陆姐姐。难道真是让自己猜着了,这个姚家就是她知道那个姚家,那方才女子口中陆姐姐。不应该就是自己同父异母姐姐陆芊尘了吗?陆晥晚忽然轻笑一声,这世界真是太小了,这样都能够遇见这么多熟人,还好简钰没认出她来,不然可真是有些麻烦。只是那落水之人若真是陆芊尘,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呢。
    简钰与简曦往回走了一会儿,简钰忽然心中一动,忍不住出口问道:“水芹,方才你见到那两个宫女,长什么模样?”
    水芹想了想。才回答道:“有一个长挺清秀,另一个陪我去拿衣服长得很漂亮呢,奴婢刚看到时候还呆了一会儿。只不过那位姐姐脸上好像有一道疤,这么一位美人,真是可惜了……”
    水芹摇头惋惜时候,简钰神情却是激动起来,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呼吸有些急促地问道:“那女子疤是不是生左脸,大概……有这么长。”简钰伸出手指比了个长度。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水芹。
    水芹有些被简钰模样吓得,立马点了点头,一旁简曦很少看到自家哥哥这般失态模样,便出声问道:“怎么?哥哥你认识那个宫女吗?”
    简钰脸上闪过一丝狂喜,顾不上与简曦解释什么,只留下一句,“你们先回船上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便转身朝来时路飞奔而去。简曦无奈,心下却是奇怪,她可鲜少见到自家哥哥这般失态模样,那宫女……到底是什么人?简曦摇了摇头,只能转身回了游船。
    简钰跑回那房门前,却是要抬起手敲门时候停住了,他想到方才陆晥晚那么着急地跑进屋内,定是因为看到了他,后来他们敲了这么久门,她却又避而不见,摆明了是不想见到他,简钰想了许久,手伸出,又收回,这般反复了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没有敲响那扇门,他微微退后了一步,神情有些怅然,心中想着,既然她不想见他,那他就莫要去打扰她了,反正自己只要知道了她是平平安安,就好了。简钰终是转身离去,背影有股说不出落寞。
    陆晥晚屋内,并不知道简钰又去而复返,她只是呆呆地坐床上,想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花翎是怎么跟秦琴她们说自己去向,自己这般不告而别,她们定都是十分担心吧,诗诗和司青青伤应该都已经好差不多了吧,诗诗那性子,定是又念叨自己没良心了,司青青和那桑洋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桑洋对她是真心,那就太好了,珍儿应该也临盆了吧,不知道孩子生下来了没有,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她虽然一直厌恶教坊,却一点不讨厌教坊里人,那些可怜又可爱女子,虽然或许会有争吵,或许会有自己小小心机,但她们大多都是善良,为了想让自己过地好一些,而拼命努力着,陆晥晚十分想再回去一趟,哪怕是只待上一会儿,等够跟每个人好好告个别也好啊,只是不知花翎会不会答应自己这个要求呢。陆晥晚纷乱思绪间进入梦乡,梦中见到了许多了,每一个人都似乎很幸福模样,若现实也能如梦境一般美好,那该有多好啊……
    三日之后,专门教导陆晥晚礼仪宫中姑姑终于到了,来人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五六岁,看着与秦琴差不多,名叫苏瑾,并不若陆晥晚原本想象严肃厉害,圆圆脸,白白皮肤,看着十分亲切。
    绿绦与苏瑾似是认识,看到来人是她,十分高兴,拉着她手就说道:“我一直想着会派哪个人来呢,原来是苏姑姑,这下我可就放心了。”
    苏瑾看着脾气十分好模样,对着绿绦与陆晥晚两人笑了笑,温和地开口道:“我可也是十分严厉哦。别以为是我你们就可以偷懒了。”
    “自然不会,我一定会努力学。”陆晥晚微微有些红了脸,与苏瑾保证道。
    苏瑾笑着打量了陆晥晚一会儿,才开口道:“真是个漂亮丫头,看着就有股聪明劲儿,这宫规并不难,咱们争取早日学会了,你好早些进宫去伺候公主殿下。”
    陆晥晚自是连连点头应了,接下来日子,陆晥晚便忙碌了起来。苏瑾虽然看着和善,但做事情却是精益求精,陆晥晚也肯吃苦。苏瑾教起来倒也没那么累,只是宫中规矩繁琐复杂,一般宫女都是七八岁入宫,慢慢一点一点学习,大约到了十四五岁才能够真正独当一面。而陆晥晚却要短期之内学会其他人花费六七年学习东西,自然是要付出多倍辛劳。
    整整三个月时间,陆晥晚才算是学有了些样子,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离她进宫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到了十一月,苏瑾觉得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教给陆晥晚。便回宫禀明了她情况,李琰颁下旨意来,五日后。陆晥晚进宫,正式成为淑阳公主身边一等宫女。
    陆晥晚接到这个旨意时候,心中仍是有些忐忑,那个皇宫,上一世自己命运那里发生转折。一切不幸始于那里,这一世。自己竟是要以宫女身份去到那里,只愿一切都会如自己预想那般发展。
    陆晥晚没有想到是,她进宫前一天,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只是那时候她正准备着进宫,对此事一无所知,但这件事对与简钰来说却是命运转折一件事,上一世与这一世,都没有改变。
    泽国属大周邻国,向来民风彪悍,泽国为游牧民族,却因国家四分,许久没有统一,国内大小战乱不断,与大周边境多有滋扰,只因大周国力强大,并不敢大肆侵犯,而今年年初泽国崛起了一个首领,他统一了四分五裂泽国,将全*队都牢牢抓手中,内乱平息,泽国内部各项物资匮乏,这位雄才伟略大首领便打起了大周主意,先从两国边境着手,抢掠了许多牛羊与财帛,发展至后来连女人都开始强抢,泽国大首领野心勃勃,将富饶大周看做是一块肥肉,恨不得咬下大大一口,终于忍不住,对大周边境郾城发兵,想要强抢这座城市,若不是边境士兵拼死抵抗,恐怕郾城已经成为泽国囊中之物。
    李琰知道之后,自然是大发雷霆,决定出兵征战泽国,但为防边境百姓生灵涂炭,便还是先派出了使臣前往泽国,想劝降他们,李琰派出就是现任鸿胪寺卿,简明宇,也就是简钰父亲,简明宇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却是十一月份,有消息传回,简明宇被流箭射中,救治不及,已然身殒,李琰自是大为震怒,下令五万大军至边境讨伐泽国,而简明宇儿子,也就是简钰,自请随军出征,为父报仇!
    陆晥晚进宫那一日,正是简钰离京时候,凌晨天还未亮,他便随着五万大军一起到了城门,他穿着满身盔甲,骑白色战马上,紧紧勒住马缰绳,回头朝着远处皇城望去,他无数次想过,自己会以一种怎样姿态,怎样心情奔赴他从前无比向往战场,但当这一天真正降临时候,他心底却只有一片悲戚,父亲尸骨未寒,祖父卧病床,母亲苦苦地家中支撑,而他知道,他这时候走上战场,其实是极其不孝,但他却无法不这样做,作为武安侯府长子嫡孙,这一刻他便要肩负起振兴家族责任,他要让父亲天之灵看看,他儿子不仅会为他报仇,会让武安侯府加强大,先祖荣耀不会慢慢没落,等着他归来之时,他一定会带着父亲一起回来,到时候将没有人再会看轻他们武安侯府。
    恍惚间,简钰又想起了曾经那个弹琵琶给他听少女,霸王卸甲,霸王卸甲,他会像霸王那般勇武,却不想要那样结局,等他归来,一定会再去找她。他会让她成为只属于他虞姬。
    此时陆晥晚与绿绦一起站宫门外,准备从西华门入宫,走到宫门前,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向远处回望,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有着一股极为不安感觉,好像是失落了什么东西一般。陆晥晚神情茫然,脸上浮上一抹悲伤。
    “绾绾,怎么不走了?”绿绦前面催促她。她转过身来,压下心中酸涩感,步跟上绿绦。直到宫门身后缓缓关闭,再看不到她身影。
    李毓芬对于陆晼晚到来十分高兴,她一进门,就拉着她一直说话,陆晼晚自然也是微笑着一直听着。只是看着李毓芬身后那个名叫水仙宫女越来越难看脸色,也知道自己以后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哎~~~近我可无聊死了,父皇忙不见人影,我都五六天没见着她了,母后也病着,不让人见。”李毓芬皱着一张包子脸。与陆晼晚抱怨着,也不用她说话,旋即又笑开了。看着她说道:“幸好你过来了,我等了这么久,还以为父皇是骗我呢,我知道你原先是教坊里,那里面一定有许多好玩事儿吧。你给我讲讲。”
    李毓芬正是好奇好动年纪,自然是静不下来。陆晼晚只能耐着性子与她说一些教坊中趣事儿,直到了中午用午膳时候,李毓芬才放开了她。
    陆晼晚这才松了口气,哄孩子这事儿她果然不是很行。宫里饭食都是由御膳房每日定时定点送来,宫女们一般是伺候完了主子,再去吃饭,李毓芬见陆晼晚第一日来,便没让她跟前伺候,绿绦便领着她公主殿里头转了转,然后带她去了住地方。
    一等宫女一般都是两人住一间,因为陆晼晚与绿绦熟识,两人自然便安排了一间房,绿绦帮着陆晼晚领来了一套全被褥,又帮着她仔细整理了一番,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已是到了申时了,陆晼晚这才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便有些抱歉地看着绿绦说道:“带累你跟我一起饿肚子了。”
    绿绦却是无所谓地笑笑道:“没事儿,不过晚吃一会儿,饿不着,那边应该会给我们留些饭菜,咱们这就过去吃吧。”
    陆晼晚点了点头,便跟着绿绦去了她们平日里用餐耳房,到了那里便只看到几个小宫女歇脚,见了她们俩进来,也只是拿眼瞟了瞟,没有起身。
    绿绦看到平日里放饭菜点心地方空空如也,眉头便皱了起来,与那几个宫女问道:“中午饭食没有剩下来吗?”
    其中一个宫女挑眉看了她们一眼,语气不甚友善地回道:“也不看看现都什么时辰了,哪里还有什么饭菜。”
    绿绦神色不忿,正要开口与她们理论,陆晼晚却是拉住了她,与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拉着她胳膊出了耳房。
    到了外头,绿绦面上神情还是十分气愤,不满地与陆晼晚问道:“你方才干嘛拉着我,我这才几个月不宫里面呢,那些个小蹄子就敢这么对我,这样下去还了得!”
    陆晼晚鲜少看到绿绦这般火大,便连忙安抚着说道:“绿绦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们这并不是针对你,只是针对我罢了,且她们不过都是两三等宫女,哪里有胆子与你叫板,恐怕是受了某些人授意。”
    绿绦听陆晼晚这么一说,也想到了其中关节,立马冲口说道:“定是水仙那丫头,我以前就看不惯她,只会公主面前争宠掐尖,这回你进宫,又如此得公主殿下宠爱,她心中定是不忿,这才想背后给你使绊子。”
    陆晼晚想到今日水仙看她眼神,只微微一笑道:“她会这么做,也正常,毕竟我到来让她觉得自己公主身边地位受到了威胁,自然会采取一些手段。”只是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总是要回敬她一些,才能让她明白自己不是那么好欺负。
    后面那些话陆晼晚并没有说出口,对于绿绦她也不是完全信任,绿绦是李琰人,其实她心中还为忌惮一些。
    “绾绾你别怕,我会帮你讨回公道,咱们现先去公主那儿,你什么话也不必说,只看着我就行了。”
    李毓芬这时候正刚刚睡醒,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神情有些迷茫,她坐妆台前,水仙正帮她梳头。她看到陆晼晚和绿绦两人进来,脸上带了些笑,对着她二人问道:“怎么样,绾绾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两人走到李毓芬面前,俯身行了一礼,那绿绦才回话道:“方才才刚刚收拾完呢,连饭都没吃,这就马上过来见公主您了,我现还能听见绾绾肚子叫呢。”
    “怎么不吃饭?”李毓芬微有些惊讶地问道。
    绿绦没有说话,脸上神色有些为难,陆晼晚立马笑了笑,接口道:“其实是我不饿,过了饭点,就没什么食欲了,公主您不用担心我。”
    李毓芬狐疑地看了她两人一会儿,还是关切地说道:“不吃饭怎么行呢,反正你们都过来了,就与我一起吃些点心吧。”这般说着就与身后水仙吩咐道:“你去御膳房打声招呼,就说我想吃素纱馄炖,让她们一样上三碗,跟从前一样,馄饨馅儿一定要荠菜豕肉,荠菜要从庄上采下来,豕颈背那块嫩脊肉,汤料要用去了油腻清鸡汤;虾仁也要鲜剥出来,旁佐料都不要加,就单单清炒,炒菜油一定要是山茶籽油……”
    陆晼晚听着李毓芬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不禁咂舌,这就是皇家公主气派啊,吃个馄饨都这么讲究,看来自己这次真是沾光了,能吃一顿这么奢侈馄饨。
    水仙后头听着吩咐,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却不得不点头应是,绿绦很有些得意地与陆晼晚对视了一眼。
    很水仙退了下去,李毓芬便站起身来,与陆晼晚笑说道:“等会儿小叔叔要过来,我跟他说你今儿进宫,他便说要来看看你,我问了他与你是怎么认识,他原先一直不肯说,后来被我逼得紧了才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挺讨厌我小叔叔,逼着你让你赔他去教坊,他也是狗急跳墙了,跟着王妃较劲儿,不过现王妃也妥协了,答应再过几年再帮她张罗亲事,他这些日子才总算是松了些。”
    “奴婢怎么敢讨厌小王爷呢,再说小王爷人挺好,他应该没跟你说吧,教坊时候他还救过奴婢,奴婢心中一直是很感激他。”陆晼晚对李炜说不上讨厌,总来说,其实他这人还算不错,至少没有那些皇家子弟身上坏毛病。
    李毓芬又跟陆晼晚说了些闲话,水仙就端着馄饨回来了,青瓷莲花状瓷盏里,盛着颗颗晶莹剔透馄饨,中心饱满、边皮徐徐舒展,汤料清澈见底,仿佛一朵朵漂浮水中白莲,点点青葱丝仿佛荷叶般点缀其间。光看着就让人十分有食欲,陆晼晚本还没那么饿,一闻到这香味,肚子就忍不住叫了几声。
    水仙把馄饨端到李毓芬面前,李毓芬先舀起一只尝了一下,才招呼着陆晼晚和绿绦两人,“坐下一起吃吧,馄饨就要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这汤也是极鲜,可都要喝完哦。”
    陆晼晚和绿绦自然是不敢,宫女不能和主子同桌吃饭,这可是宫规里头规定,李毓芬也没有勉强,只又吃了两只,便不再吃了,把剩下馄饨都赏给了她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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