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晥晚强撑着依旧疲惫身子早早起床,给手上伤口换了药之后,便出门去了食堂用早食,这时候时辰虽然尚早,但食堂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都是些早起女使,门口站了一会儿,正想找个空位坐下,便听见有人叫她。
    “绾绾,这里。”陆晥晚循声望去,秋葵正坐角落里与她招手,便抬脚走了过去。
    秋葵这一桌坐了三个人,都是秦教习身边女使,陆晥晚昨儿都见过,打了招呼之后,便自顾自吃起自己早餐。
    秋葵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陆晥晚手上纱布,颇有些大惊小怪地轻叫道:“呀!绾绾你手怎么受伤了?”
    陆晥晚依旧喝着粥,口中含混不清地回道:“没什么事儿,昨儿不小心打破了个杯子,收拾时候给割破了,已经抹了药了,没几天就能好。”
    秋葵闻言,却是不赞同地说道:“绾绾你也太不小心了,你可不跟咱们一样,你手可精贵着呢,那是要弹琴要练舞,怎么能随随便便弄伤呢,这要是让教习见着了,肯定得骂你一顿。”
    陆晥晚总算抬起了头,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一些,不过真就是小伤,一点也不妨碍弹琴练舞。”
    秋葵身边小鱼看了看陆晥晚,一脸好奇地搭腔道:“我看你也不像是毛躁人啊,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昨儿晚上好像听到你房里有些动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晥晚知道石静瑶和初夏事情恐怕瞒不住。便如实回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了两个人,坐了会儿就走了。”
    这下秋葵倒是好奇了,睁着眼问道:“你这才刚来楚秀园一天,就交上朋友啦,速度可够。”
    陆晥晚摇了摇头,“是原先就认识,教习教导初夏,原先也是司娘子身边女使。”
    “原来是她啊……”听陆晥晚提到初夏名字,秋葵面上闪过一抹不屑。拉长了声音说道。
    “我们倒是早知道初夏原来是女使,没想到跟绾绾你还是熟识,只是我说实话。绾绾你别生气,我觉得她还不如一直做女使呢,就她资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挂牌出师,弄不好咱们教习名声也要让她坏了。”小鱼也撇了撇嘴附和道。
    “她真有这么差吗?”陆晥晚不动声色地问道。
    秋葵干干地笑了笑。说道:“怎么说呢,你应该也知道咱们教习要求一向是很高,向来是只挑那些有成为头牌潜质人调教,原先湘娘子就是个好例子,还有现石静瑶,虽然年纪还小。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将来定是个大美人,起码不会比诗诗差。只是那初夏,要长相没长相,要天分没天分,能做个搊弹家就是她运气了,你说咱们教习何必继续做这吃力不讨好事。还是早早把她送走好,可你别看咱们教习平日里一付不近人情冷面模样。其实她心是软,这才迟迟没有把初夏送走。”
    陆晥晚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这都是我错,若当初我不是意气用事,现也不会造成教习麻烦了。”
    秋葵几人原不知道是陆晥晚帮了初夏进了楚秀园,现听她这般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俱是沉默了下来。
    陆晥晚也没心思再继续吃东西了,径自出了食堂,去了秦琴那里,秦琴此时也正好用完了早食,见陆晥晚过来,便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食了吗?”
    “已经吃过了。”陆晥晚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秦琴面前。
    秦琴也很注意到了她手上纱布,眉头一皱,就拿起她手仔细瞧了瞧,而后责备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你不知道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手是重要吗,怎么弄伤?”
    陆晥晚把与秋葵她们说辞同样与秦琴又说了一遍,面上带着十分颓丧,“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以后一定不会了。”
    秦琴许是看陆晥晚认错态度良好,也没再责怪,只是叹了口气道:“本还想着今日听你谈几首琵琶曲,看来这打算只能搁后了,你今儿还是继续练舞蹈基本功,我看了你昨日表现,肯努力吃得了苦,想来很就能赶上别人进度。”
    陆晥晚低着头,乖乖听着秦琴话,思量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教习,我想与你问问,关于初夏……”
    “她去找你了吗?”陆晥晚话还没说完,秦琴便皱着眉头问道。陆晥晚知道这事儿也瞒不过秦琴,就点了点头。
    秦琴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十分严肃地与陆晥晚说道:“绾绾,当初我是因为你一句话才把初夏留下,也只是想试试,勤是否真能够补拙,不过看来这结果还是要让你我失望,初夏来到楚秀园这么久了,我绝不能说她不努力,她每日练习时间比别人要多上许多,但后成绩却是差强人意,上个月考核她只得了个丙等,年底时候再会有一个考核,如果那时候她还是这样成绩,我不可能再留下她了,我秦琴手下绝不留这样废物,所以绾绾你若是想替她求情话,就不必再说了。”
    “不是,我并不是想求情。”陆晥晚摇了摇头,“我知道想知道,若是您这边不要她,她会马上被赶出楚秀园吗?”
    秦琴笑了笑,以为陆晥晚是担心初夏,便安抚着她说道:“放心吧,我总算是教过她一段日子,也不会做到那样无情,既然入了楚秀园。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处,我是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地赶人,多送她去做杂妇女,考核不合格女妓们不都是做这样安排吗,且我现又收了你做徒弟,以后会将多数精力都放你身上,短期之内是不会再收女妓了。”
    陆晥晚并不同情初夏,两世为人,她“良心”早初夏身上用,她会去帮助一个对她有帮助人。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帮一个白眼狼,初夏总要为自己当初决定付出代价,自己路是自己走出来。谁也怨不得……
    陆晥晚悠闲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每日被秦琴看着做各种训练,舞蹈、乐器、琴棋书画,上一世已经学过一遍东西这一世再重来一遍,自然是事倍功半。秦琴对她自然越发满意,却惹地楚秀园其他女使愈发不满,她们本来就看不上陆晥晚,一个破了相低贱女使,走了狗屎运让秦琴看中,现几乎要压过她们一头。这些自认为高人一等女妓们,怎么能受得了。
    她们会联合起来给陆晥晚下绊子,弄脏她舞衣。弄坏她毛笔,弄污她写好字画,这些都是她们做惯了,且向来无往不利,以前欺负对象都是同年龄小丫头。自然能让她们害怕哭泣,不过这次显然她们选错了欺负对象。陆晥晚可不是个吃素,谁弄脏了她衣服,她会把一整罐墨汁都浇对方衣裙上,谁弄坏了她笔,她就把对方笔全部折断,谁弄污了她字画,她就撕烂谁字画,陆晥晚就是这样,锱铢必较,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犯人!
    女妓们自然不服气,便告到了教习那里去,秦琴虽然觉得陆晥晚这般做事太过鲁莽,但毕竟是自己爱徒,她自还是会偏袒一些,只象征性地罚了陆晥晚抄书,但同样那些女妓们也讨不到好,她们联合做事情秦琴也是知道,便来了个连坐,全部一起受罚,那些女妓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憋屈得不行,但自此之后却鲜少有人再去招惹陆晥晚了,说到底,她们也都是一群欺软怕硬人,知道陆晥晚不好欺负,就不会再去触这个霉头,陆晥晚日子这才算消停了下来。
    至于石静瑶和初夏,许是上次陆晥晚举动真把她们俩给吓着了,现她们远远见着陆晥晚都会绕着道儿走,石静瑶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见识过陆晥晚狠劲儿,她心中自是对她忌惮了许多,毕竟不过才是十二岁小女孩,哪见识过那样血淋淋场面,偶尔想起来,都会背脊发凉。
    初夏是不必说,她本身胆子就小,上一次若不是石静瑶背后撺使,她也绝对不敢做出以死相逼这等事,她被陆晥晚吓晕过去之后,便时常会做噩梦,梦里陆晥晚真地毫不留情地割断了她喉咙,自此之后,她就再不敢靠近陆晥晚了。
    陆晥晚从来不乎楚秀园中女妓对她态度,反正不是一路人,还是离地远些好,日子过地充实又繁忙,很便到了年底,教坊繁忙时候又来临了。
    许是年关将近,珍儿这一个月都没再来过教坊,期间让人带过几次口信来,知晓陆晥晚进了楚秀园,成了秦琴徒弟,自然是十分为她高兴,便约好了等陆晥晚休息时候,一起好好到外面玩玩,好好庆祝一番。
    陆晥晚一个月有两日假期,以前不出教坊,基本上都用不上,现珍儿赎身出了教坊,也不能让她还是三天两头地往教坊跑,她两人便约定了,利用陆晥晚休假两日,外头见面。
    这一日陆晥晚与秦琴打了招呼,一大早便出了教坊,本司胡同口等着珍儿,没一会儿,她就远远看到了珍儿熟悉身影,将近一个月不见,珍儿变了许多,似是不像从前那么大大咧咧了,穿着一身枚红色袄裙,从远处走来,裙裾摇摆,多了股子女子妩媚,待走近了,陆晥晚才发现珍儿脸上擦了粉,原先黝黑脸蛋儿白了好几分,她便忍不住开口打趣道:“珍儿姐姐,这才一月不见,你可就变了个人了,我方才还以为认错了人。不敢开口见你了呢。”
    珍儿嗔怒地瞪了陆晥晚一眼,作势欲打道:“你这小妮子,都学会调侃起我来了,真是越发胆大了!”
    陆晥晚缩了缩脑袋躲过,才讨好地笑道:“我这不是再夸姐姐你吗,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呢,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姐姐是不是也遇到那个能让你为他打扮人了呢。”
    珍儿脸微微红了红,露出羞涩神情。似乎真是被陆晥晚说中了,过来勾了她手说道:“这事儿……我一会儿再跟你说,你来给我参谋参谋。咱们先去东市逛逛,我还有些年货要买呢。”
    陆晥晚没想到自己还真说中了,看着珍儿眉眼含春模样,心中挺为她高兴,若是珍儿能遇到一个良人。就太好了。
    两人手挽着手来到了东市,因为临近年关,那里来往人比平日里多了一倍不止,各个店铺和摊贩前面都挤满了人,要挤进去买一样东西,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珍儿好不容易从肉铺里抢出来几根腊肠。已是气喘吁吁,放进随身篮子里,唉叹着说道:“原先我们家还乡下时候。哪里还需要买腊肠,都是我娘自己做,味道可比这买要好,不过她们现都到了京城,猪自然是都卖了。咱们那宅子里养几只鸡鸭还可以,猪是绝对养不了。这不,现想吃肉都得出来买,不过这家腊肠做还算不错,分量也实。”
    陆晥晚与珍儿挤出人群,笑笑说道:“张大哥可是马上就要做官人了,你们家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再说你们现也不缺钱吧,自然不用再累着自己。”
    “谁说不缺啊,我看别人考会试都是用许多银两打点,我哥却是死活不让我们出钱,说是要凭自己真本事,可我心里总是不放心,你说那些考官会不会因为我们没有送银子就不让我哥中啊?”珍儿很是愁眉苦脸地与陆晥晚倾诉道。
    “哪能啊,这科举可严着呢,我听人说,考生答完试卷之后,都要由专人弥封再誊录一遍,考官们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自然只能靠文章好坏来取试,张大哥是有真才实学,铁定没有问题。”陆晥晚仔细地与珍儿开解道。
    珍儿一听陆晥晚这般说,也总算是放心了许多,眼睛亮亮地看着陆晥晚,感叹道:“绾绾你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明明我比你大那么多,却每次都要让你来开解我。”
    “这有什么啊,你是关心则乱,若是我哥哥,我肯定也会慌神。”陆晥晚无所谓地说道。
    两人说说笑笑地又是走了一会儿,珍儿差不多把东西都买齐了,就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两人后选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干净馄饨摊坐了下来,点了两碗虾肉馄饨,趁着馄饨还没上来,珍儿便又去旁边买了两个灯盏糕来,将其中一个递到陆晥晚手中,让她趁热先垫垫肚子。
    灯盏糕是南边儿小吃,里头馅料丰富,又有肉又有鸡蛋,而且价格还不贵,是十分受欢迎小吃,陆晥晚两人正吃地开心呢,突然一群人从她们身边哄然而过,有几个人撞陆晥晚手上,她手中还剩下一半灯盏糕顿时便掉地上,瞬间就被人踩烂了。
    珍儿爆脾气,立马站起身来,冲着那群人背影嚷嚷道:“这都怎么走路,撞到人不知道啊,都赶着去投胎啊!”
    陆晥晚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知道那些人应该不是故意,看模样好像真有什么急事,就拉拉珍儿衣袖说道:“珍儿姐,算了吧,没什么大不了事儿。”
    珍儿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嘴上还不停得叨念着,“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有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那馄饨摊老板正好端了两碗馄饨上来,听到珍儿抱怨,便笑呵呵地与她说道:“两位姑娘这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官府前些日子抓了一个反贼,今儿起要把那反贼挂城墙上,挂他个七天七夜,以儆效尤,这群人都是赶着去看热闹呢。”
    珍儿显然也对这个消息很是好奇,立马开口说道:“有这事儿啊,我可还从来没见过反贼呢,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凶神恶煞,五大三粗壮汉呢!”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两位姑娘若是感兴趣,也可去城门那边看看,反正离地也不远。”那老板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珍儿便拉着陆晥晚手兴致勃勃地说道:“绾绾,咱们也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反贼呢,咱们去见识见识。”
    陆晥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这有什么好见识,那反贼很对已经是受过刑了,一准皮开肉绽,面目全非,说不准看了还要做噩梦,凑这热闹干嘛。”
    陆晥晚终耐不过珍儿软磨硬泡,后还是妥协陪了她去城门,此时城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围观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挤都挤不进去,珍儿人群外头,一跳一跳地仰头看着,嘴上还不停抱怨道:“怎么这么多人啊,看都看不清楚,真是讨厌!”
    陆晥晚是个豆芽菜,身高才到珍儿脖子,眼前俱是黑压压一片后脑勺,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本就不喜欢人这么多地方,便戳了戳珍儿,有些烦躁地说道:“我们还是走了吧,这儿人这么多,哪里有什么热闹看。”
    珍儿也有些沮丧地低下头,黑黑眼珠子转悠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鬼笑了一下,扯开嗓子大叫道:“呀!谁银子掉啦。”
    她这声音量足够大,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还有一些人是挥着手叫,“我!我!我银子。”
    珍儿趁着这瞬间,拉上陆晥晚,从人群缝隙中,一路挤到了前头,两人站定之后,她还对着陆晥晚一阵挤眉弄眼,那嘚瑟样好似说,“看到了吧,姐姐我厉害吧!”
    陆晥晚很有些无语,心想着珍儿把小聪明都用到这上头了,现她们两人所站位置视野甚好,陆晥晚便朝上头努努嘴说道:“现看地清楚了,赶紧好好看看吧,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珍儿早就仰起了脑袋,睁大眼睛向上看去,城楼并不高,也就差不多三层楼高度,那反贼晃晃悠悠地从上面吊下来,凌乱又散乱长发遮住了他脸,并看不清长相,但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瘦瘦,似是十分孱弱模样。
    珍儿显然有些失望,撇了撇嘴说道:“这反贼怎么看上去这么弱啊,我感觉我都能撂倒他,这真是反贼,莫不是官府蒙咱们吧?”
    “便乱说话,小心那些官差把你也抓起来,谁跟你说反贼一定要是五大三粗,人家也可以是动脑不动武好不好。”陆晥晚瞪了她一眼,她耳边小声警告道。
    珍儿被陆晥晚一吓,不敢乱说话了,又是张望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白榜问道:“诶,那上头写什么啊?是不是那个反贼身份,你识字,咱们去看看呗。”
    陆晥晚有些不愿意,但抵不住珍儿好奇心旺盛,两人便走到了吧白榜前。
    陆晥晚本来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可越看越惊心,看看那榜文,再看一眼城墙上挂着男子,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珍儿没有察觉到陆晥晚变化,她耳边小声问道:“怎么样,这反贼到底什么来历啊?”
    陆晥晚沉默了片刻,才拉起珍儿往外走,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先出去,到外头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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