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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顾、季二人商量完毕,自分别行事。
    果然当日下午,岑庄便带了妻族中人过来,接手相应事务。
    岑庄的岳丈没有看错人,这个女婿确实得力,也极有孝心,来了会昌之后,不仅在外认真打理生意,在家中也一样孝顺长辈。
    岑庄从前在简州进学,虽然屡试不第,却是一直晓得读书的好处,等到了会昌之后,特在妻族之中开了族学,请了先生来,供族中小儿入读。如今虽然未能教出什么大才,可入学得早的,习文作书,已经成了点样子,旁的事情不能做,帮着誊抄、整理一下文稿,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延章并不推脱,来多少人,就要多少人,他数月的翻山越岭的成果,如果光靠自家两个小夫妻,想要整理出体系,至少也得一二月的功夫,有了这些人的帮忙,虽然关键之处,起不到什么作用,可帮着打打下手,却能把前期最繁琐、耗时,且不需要什么能力的部分都给接过去,节省极长一段时间了。
    他分派了这一头,又交代李劲居中管着,自己与季清菱在后头把关,等到终于把寻访大体做了出来,已是到了不得不回京城的时间了。
    两人安顿好后续,忙地便往回赶。
    这一厢夫妻两朝行暮宿,自朝京城而去,另一厢,崇政殿中,范尧臣却正站在天子赵芮面前,滔滔不绝。
    “陛下,我大晋与蛮军对峙数载,不唯兵丁,役夫、民伕亦有数十万人,劳民伤财,如今夏州已然攻破,再往后,便要深入草原!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且不论蛮子逐水草而居,极难寻其主力,实在事倍功半,便是当真击溃蛮军,过得一二十年,缓过气来,一样又会前来袭扰,况且此回若是事有不谐,还不晓得要死多少人马,耗费多少钱谷!”
    “打到如今,国库亏空已是近千万贯,如今襄州、广南西路、滇北各处均有天灾,地动、洪涝接连不绝,钱谷人力均是支应不上,可泰半国力都耗费在了那毫无着力之处,边关陈尸过万,域内灾民遍野,长此以往,势必民愤遍天,陛下又岂能安坐!”
    “趁如今北蛮上表请降,就此收手,与其定下盟誓,也好叫边境修生养息!”
    他话刚落音,枢密副使吴崇便持笏出班而列,朗声道:“范参政此言差矣!北蛮屠戮延州数万人,此时我军士气高涨,正该一鼓作气,毕其功于一役!北蛮狡诈无信,今日订下的盟誓,明日便能掉头不认,届时再来袭城,又当如何?!”
    “城有守军,边有卫戍,北蛮再来,击溃便是!怎能为夺功而置百姓生计于不顾,吴枢密可见到广南百姓流离失所,襄州城民哭声便天?!只为寸功,大义何在?!”范尧臣怒斥道。
    两人你来我往,当着天子的面,全不顾朱紫朝袍的体面,吵得不可开交。
    赵芮的头颅里嗡嗡地响。
    自从入了四月,北蛮派使来降,朝中便闹个不休,范尧臣领着一干人等主和,还有枢密院中二三人也附和,倒是隐隐起了声势。
    日日听得人在耳边说,倒叫他原本坚定的心,如今也慢慢动摇起来。
    当真要继续打下去吗?
    已是打了这些年,早过了夏州,北蛮也求和了,该不该见好就收?
    可听得吴崇等人激烈的辩驳,待得到了晚间,他一个人在殿中翻看来自边城的奏章,又觉得如此形势,若是议和,实在太过可惜。
    如果能打去朔应,破了北蛮王廷,这可是开疆辟土之功!
    他也会是大晋史上头一份!
    哪个皇帝不想名垂千古?!
    哪个皇帝不想灭国扩壤?!
    他已是这个岁数了,难说下一回还会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可范尧臣也确实没有说错,如今灾事频发,延州的确是个无底洞,烧掉了不晓得多少银钱粮秣,也是叫军民受扰不轻。被延州那一处拖着,朝中根本腾不出手来去照管其余地方。
    河北接连大旱,已是在发蝗灾了,广南西路洪涝了这许久,襄州那一出才出了地动,今岁的赋税也不能再指望,不唯不能有赋税,还要靠朝中拨银赈灾。
    这一处要花钱,那一处要花钱,便是天家,也没有余粮了。
    如果不是怕被后宫那两个骂,赵芮简直想要从内库掏出点钱来,支援一下国库。
    然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一面想着,赵芮忍不住伸手去按了按太阳穴。
    该不该撤军,该不该议和……
    崇政殿中吵到最后,依旧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
    范尧臣阴沉着脸出了宫。
    他并不想延州继续打下去,除却因为杨奎,也因为大晋实在耗不起了。
    武人好战,动不动就要开疆辟土,却不晓得一旦有了战事,吃苦的都是百姓。
    朝中那些个吵着闹着要打去朔应的,家中可有为着战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有为着战事出一文钱?!可有为着战事献过半分力?!
    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范尧臣贫寒出身,看过太多因为战事被折腾得穷苦潦倒、惶惶不给的例子。
    此时征战,除却兵役,其中危险自不必说,还要征发民伕转运粮秣辎重,被征发的百姓,家中不仅少了一口重要的劳力,还要自备干粮,被摊派到的,谁人不是叫苦连天?!
    千里做役,若是运气不好,都未必能有命回家。
    到时候又是一家为此离散。
    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这些个家伙,在朝中锦衣玉食,哪里还记得百姓的苦!
    他皱着眉头,心中想着如何才能再好生劝一回赵芮,径直回了府。
    杨义府正准备赴任,他带着新妇,在家中等着同丈人辞别。
    见老丈人脸色不好,行过礼后,杨义府便老老实实坐在了位子上,并不多话。
    范尧臣很快调整过来,他问了几句女婿的准备情况,点了点头,道:“你是世家出身,未曾吃过苦,不晓得百姓的难,此去谷城,务要用心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