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刻的样子,是君墨影从未见过的。
    似是心痛,似是悲哀,似是抓着汪洋大海中的最后一根浮木,紧紧地不肯放手。
    在他的印象中,不管何时,母后总是威严气势、雍容华贵,哪怕是杖刑凤浅险些流产的那一晚,哪怕是他险些就跟她决裂的时候,哪怕他道出自己并非母后亲生的那一刻,母后尽管震惊愕然,尽管心痛失望,也从未像现在这个样子,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下跪——就算他不是母后亲生,可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摆在这儿,他也受不起这一跪!
    连忙在她面前蹲下,曲着一边膝盖去扶她。
    一边扶,一边深凝着眉心问了一句:“母后,一个侄女而已,值得吗?”
    着实令人费解。
    太后拂开他的手,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可眼底坚定的含义却已不言而喻。
    值得。
    君墨影眉心锁得愈发得紧,脸色已经沉下来,“母后为了一个怜汐就对儿臣下跪,如此折煞儿臣,让儿臣如何受得起?难道儿臣与您的母子之情,还比不得一个怜汐?”
    “不是!”太后急声否认。
    定了定心神,才继续道:“皇上如今长大了,日理万机,也有了自己要陪伴守护的人,多难得才能陪在哀家身边?可汐儿,却是实实在在陪了哀家这么多年,并且可能一直陪着哀家,直到哀家死去。”
    君墨影冷笑:“所以母后就这样逼儿臣?”
    太后摇了摇头,低低地垂着眼帘,声线不稳地颤抖道:“只求皇上能够放过汐儿这一回。哀家一定好好看着她,不会再让她伤害凤浅,只要——皇上能够再给她一个机会。”
    “若是朕不呢?”
    “那哀家就长跪于此,不起。”
    一阵良久的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
    方才好不容易缓和几分的关系又因为太后这句话而在一瞬间变得紧张,君墨影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噙着愈发冰冷的笑意。
    “母后,怜汐的您的侄女,叶菱是您的外甥女,相较而言,若今日出事的是叶菱,您也会像现在这样,跪在地上求朕吗?”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
    良久,才道:“皇上不用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哀家现在只能说,哀家不知道。因为叶菱现在没有中毒,哀家无法想象那种心情。当然,叶菱也没有****夜夜陪在哀家身边,所以哀家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
    君墨影看着她的神色在那一瞬间的凝滞转之后恢复平静,心底隐隐起了一声波澜。
    因为陪在身边十几年,所以就值得母后这样跪下求他。
    那么怜若同样陪在母后身边十几年,怎么就因为一次不算很大的过错,被打成那样?
    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君墨影一撩袍角,缓缓地、郑重地,同样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怜汐于母后而言很重要,可凤浅于朕而言更重要。”
    他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却都咬得十分清楚。
    “若是母后一定要以此相逼,朕只能直接把怜汐砍了,也省得母后再留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