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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脑袋里也天旋地转,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身体却像是被固定住一样,无论如何都抬不起一根手指头,在一片漆黑之中,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脸上传来微微的痒意,丝丝缕缕,像是小刷子一般,一下有一下的蹭着他的脸颊。
    聂毅一下子皱起眉头,抬手就要挥开在自己脸上作乱的东西,可瘙痒的感觉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耳边还传来低低的笑声。
    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连他都敢作弄?
    他一下子蹙起眉头,刚准备抓住那“作乱”的东西,眼睛上突然一轻,遮住自己眼睛的东西一下子拿开了,刺眼的光芒透过禁闭的眼皮一下子射入他的眼底,瞬间刺得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刺目的光芒,逆着光他似乎看到一个人正趴在自己跟前抿着嘴笑,可还没从黑暗中缓过来的眼睛一时却忍不住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笑嘻嘻的问他,“你醒了啊?”
    聂毅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这个时候才完全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半趴在自己跟前的人,他瞬间愣住了,身体僵硬的完全忘记了如何动作。
    对面的人歪着脑袋看他,笑意更浓的在他眼前摆摆手,“喂,睡迷糊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还有那一张几乎刻在脑子里的脸孔,让聂毅的瞳孔陡然一缩,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骆……骆心安?”
    “我知道自己叫什么,不劳您大驾再帮我重复一遍。”骆心安笑的眉目飞扬,看了他一眼,顺势伸了个懒腰,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道,“说好是你陪我来避暑,结果你自己倒是天天睡大觉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呆在宫里,才不跟你一起出来。”
    听完这些话,聂毅更懵了,明明骆心安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懂,可为什么凑在一起他却一句也理解不了,什么“避暑”,什么“呆在宫里”,什么“一起出来”,这都是什么意思?
    骆心安现在不是应该在宫中当她的秀女吗,怎么会在自己身边?还有她脸上这种明亮的笑容,除了在聂暻面前以外,何时给过自己一次?
    聂毅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仍然处在巨大的眩晕当中,他猛地环顾四周,这时才发现他与骆心安正在一叶扁舟之上,周围是接天连叶的荷花和莲蓬,一眼望过去水天一色,放眼四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与骆心安两个人。
    “阿毅,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从醒过来就奇奇怪怪的。”骆心安有些不安的凑上来,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从下而上望着他,黑色澄清的瞳孔里只剩下自己的倒影和若隐若现的担忧。
    “阿毅”两个字就像一声惊雷,在聂毅的耳边响起轰鸣,霎时间他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骆心安的眼睛里从来只有聂暻,何时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过他,又什么时候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喊过他的名字,一时间他觉得心跳的飞快,喉咙里也一阵阵发干。
    压下失衡的心跳,他一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口气里尽是嘲讽,“……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那好六弟不要你了吗,怎么舍得把你送给我?”
    “你的……六弟?”骆心安一脸的迷茫,看着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聂毅疑惑的说,“你是说靖王爷吗?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你别装了,说,聂暻到底派你来干什么?怎么着,他终于想开了,知道皇位比女人重要,所以宁愿牺牲你来换取情报吗?”
    聂毅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口气更加的尖锐,隐隐的还带着一丝快意和幸灾乐祸,“骆心安,你瞧,这就是你的选择,你心心念的男人不过就是个懦夫,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舍得往外送,我就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废物,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现在摆出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给谁看?你以为我对你有兴趣,就真的能被你迷得色令智昏,糊里糊涂的把皇位让给聂暻吗!?你别做梦了!”
    骆心安被他拽的身形不稳,差一点就摔下小舟,惊呼一声,满眼震惊惶恐的看着他,“阿毅……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聂暻,什么皇位……你已经是皇上了,靖王不也早就被您发配边疆了吗,这些你都忘了?”
    聂毅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皇上?我现在已经是……皇上了?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面掀起了狂风暴雨,巨大的眩晕和疑惑让他更加分不清眼下到底什么情况。
    他明明记得自己被聂暻打压的节节败退,朝中太子党与靖王一派也斗争的格外激烈,为何转眼之间,自己就成了皇帝,而聂暻却被发配边疆……?
    想到这里,他猛地使劲,一下子把骆心安压在船沿上,目光赤红,正准备问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结果一抬头正好看到此时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澄澈的湖水宛如镜面,将他的倒影无比清晰的呈现出来,他的脸上被墨汁画的乱七八糟,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老虎的模样,甚至脑门上还有一个“王”字,配上唇边两撇胡子,显得格外可笑。
    这画画技术连三岁幼童都不如,却显得格外可爱,聂毅动作一滞,目光下移,一下子就看到骆心安慌忙藏起来的双手,和上面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墨汁,一看便知他脸上的“杰作”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见他脸上阴晴不定,骆心安趁机一下子逃走,接着躲到旁边一张小桌下面,忍着笑噘着嘴连声求饶,“我就是看你睡着了,闲得无聊觉得好玩儿才画的,你要是惩罚可以,就是别说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了,嗯……你,你也可以在我脸上画画,到时候我就不洗了,反正是圣上御笔,回宫也没人敢笑话他们的皇后,丢的也是你的人!”
    说完她还吐了吐舌头,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聂毅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僵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跟孩子一般毫无防备的骆心安,他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心口悸动的让他不得不攥紧拳头,来压制住自己此刻喷薄而出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骆心安的,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她,喜欢到只是看到她的一个眼神还有嘻嘻哈哈的样子,就觉得格外满足,好像上辈子他们就应该这样恩爱,好像这些曾经属于聂暻的鲜活和顽皮,本应该就属于他一个人。
    如今他梦想的一切近在眼前,他以前只是有这个念头,从来不敢多想,现在突然唾手可得,看着骆心安在自己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毫无芥蒂的笑,他才意识到眼前的骆心安说的都是实话,因为伪装是不可能让一个人露出这样干净的笑容。
    可是……如果骆心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脑海中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切到底是谁是假……
    聂毅从来没有这样失去过分寸,整个人愣怔在当场,长久的回不过神来。
    可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突然感觉后背一沉,他侧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骆心安的脸。
    她像个赖皮的小猴子似的攀着他的背,两条腿挂在她身上,两手无比自然的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脑袋耍赖似的蹭了蹭,“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生气了哈,既然是出来避暑散心的,你就别天天绷着张脸想那些公事了,笑一笑,开心一点啊。”
    太过接近的距离让聂毅的脑袋眩晕的更加厉害,他根本就不需要回头就能闻到骆心安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味道,她的长发没有打理,只是随便挽了一下,这会儿松松散散的垂下来,随着她两条挂在自己身上的长腿,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他的侧脸,聂毅甚至闻出来她之前一定吃过桂花糕,连头发上都有淡淡的甜味儿。
    他的眸子越发的深沉,抓住骆心安的手掌沁出一层薄汗,心里疯狂想要占有这个人的冲动无法抑制的涌出来,他都不敢太使劲,生怕自己心里那点疯狂的占有欲会让他不小心把这个惦记许久的人给活生生掐死。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也一定是个无比甜美的梦。
    深吸口气,他不再挣扎,任由自己沉溺其中,稳了稳呼吸试着扯出一抹笑容。
    露出笑容的一刹那,他的脸颊突然一暖,骆心安竟低下头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你瞧这样多好看,我就喜欢看你笑着的样子。”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聂毅来不及去多想,将身后的骆心安用力一扯,将她按在旁边的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张微微发红汗津津的脸和带着笑的殷红嘴唇,再也克制不住低下头就吻了上去。
    可他却扑了个空,骆心安就像条泥鳅一样在他的指缝里溜走,“扑通”一声跳进旁边的湖水里。
    “心安!”聂毅上前一抓,却连衣角都没碰到,眼睁睁看着骆心安就这样消失在水面,霎时间没了影子。
    湖面碧波荡漾,微风徐徐,聂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被这大悲大喜搞得失去了阵脚,正要跟着跳下去的时候。
    水面突然扶起一层咕嘟咕嘟的水泡,接着“哗”一声,骆心安从水里钻了出来,黑色的长发宛如水草在澄澈的水面拂动,额前的碎发贴着白皙的脸颊,更衬得她嘴唇嫣红水润。
    她就像从湖里冒出来的水妖一般,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和孩子气的笑容,看着聂毅慌乱的样子,扒着船边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吓到没有?我去摘了这个,我记得你喜欢吃莲子,这个可新鲜了,一会儿剥出来给你煮茶喝。”
    她手里拿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碧绿色莲蓬,细长的根茎衬着她如藕断一般白嫩的小臂,身上素色的袍子全湿了,透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肉色和鹅黄色的肚兜,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桥。
    聂毅呼吸一窒,喉结艰难的滚动,巨大的满足感让他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如果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鸦片鸩酒,他也甘之如饴。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骆心安从水里捞出来,哑声说了一句“你跑不掉了”,接着攥住她光luo的脚踝,倾身覆上来,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眼前的甘美……
    “殿下,殿下!”
    一道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眼前的一片旖旎,接天连日的碧绿色和让人眩目的光晕在眼前迅速褪色,被自己困在臂弯里已经无处可逃的骆心安,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也逐渐模糊不清。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宛如一道闪电,彻底斩断了一切,聂毅紧蹙着眉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旁边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满桌的酒瓶子东倒西歪散落一地,空气中还飘着浓重的酒气。
    再也没有清新的水汽,再也没有桂花糕的甜香,再也没有落在脸颊上那一吻留下的余温……什么都没有。
    这时聂毅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一阵头痛欲裂,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场荒诞又美丽的梦,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梦中被骆心安亲吻的地方,这时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凑了过来。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还头痛,用不用我帮您倒杯醒酒茶?”
    柔声细语在耳边响起,鼻尖是女人身上浓重的脂粉气息,她像一条软蛇一样缠在聂毅身上,凑上来就想问聂毅的嘴唇。
    这个味道不对,不是梦中那个清爽的味道,骆心安身上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出现这样刺激浓烈的气息。
    这时偏偏那扰人清梦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聂毅心里瞬间涌起一阵莫名的滔天大火,他一把推开偎上来的那个女人,心里的怒火让他恨不得直接斩了门外那通报之人。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梦里的骆心安对他没有任何抗拒,甚至深深爱恋着他,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只是自己的幻想,他也情愿溺死在其中,可门外的人却摧毁了一切!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想要继续回到那个美丽的梦中,旁边的女人见他没有抗拒自己,轻声一笑依偎过来,“殿下,我就是来给您送点醒酒茶,谁想到您突然抓住我不放,还……扯我的衣服,您到底梦……”
    “滚。”聂毅没等女人说完直接赶人。
    女人瞬间身形一僵,“殿下……”
    “没听见吗?我让你滚!”聂毅倏地睁开眼睛,那双向来阴冷的目光此刻更是幽深骇人,“你很清楚我把你留在身边的原因,当初我既然能在你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你,也能让你重新回到之前生不日死的日子,记住你自己的本分和答应我的事情,我这太子府可从来不留闲人。”
    女人因为这话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脸色惨白的没再多说一句话就退了下去。
    这时大门打开,那个通报的小太监与这女人擦肩而过,总觉得哪里见过他,可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就被宣了进去,胆战心惊的走进去还没等开口他就被聂毅狠狠地踹翻在地。
    小太监忍着剧痛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聂毅拿起桌子上喝了一般的酒壶狠灌了几口,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个旖旎的梦,理智渐渐回笼,他想起早朝时自己手中的兵权和吏部刑部,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聂暻夺走,自己心里不痛快才一时喝过了头,谁想到竟然会做这样一个梦。
    他自嘲又阴冷一笑,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精明,看了一眼那小太监低声开口,“本宫记得回府时下过令,今日谁要是来打扰本宫,格杀勿论,你最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否则你明白本宫从不食言。”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今晚实在是事出突然,否则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扰您清静啊!”
    小太监擦了擦冷汗,哆哆嗦嗦的说,“刚才李校尉那边的探子来报,王将军今日退朝之后两人就发生了争执,李校尉一气之下去了鹤鸣楼喝酒,结果不知怎得就突然发狂,这会儿抓了楼里七八个百姓正发着疯呢!”
    “什么!?”聂毅猛地站起来,一张脸都变了颜色,“他这会儿正在鹤鸣楼里跟百姓闹起来了!?”
    小太监赶紧点头,“探、探子……说是这样,具体到底怎么回事奴才也……也不清楚,殿下,您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奴才去马上去通知王将军?”
    聂毅刚刚压下去的怒火更加猛烈的涌上来,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攥着的一只杯子都被他硬生生的捏碎了。
    这帮狗杂碎还嫌惹出来的事情不够多吗!?平时惯出来的那些烧杀抢掠的臭毛病,在沙场上找点乐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欺压百姓!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王家横行霸道多年,一众太子党什么德行,老皇帝心里门清儿,他只要把自己撇干净,或者用些安抚手段,就能大事化小给解决了,可今天早上父王才因为王家私吞军饷,官商勾结的事情宰了舅父身边的一员猛将,晚上李校尉又惹出这样的大祸,这简直是往枪口上撞,嫌自己死的太慢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聂毅猛地将手中的碎片砸在地上,稳了稳呼吸,沉声说,“先别通知舅父,探子既然能把事情直接捅到我这里,说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舅父那脾气我太了解了,他跋扈多年,今日又在朝上折了这么大一个心腹重臣,听到这事儿没准还觉得这狗东西做的好呢。”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此时外面夜凉如水。
    屋子里浓重的酒味让他觉得头昏脑涨,他急需要吹吹凉风让自己清醒一点,思及此处他沉声对旁边的小太监道,“备马,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说完这话,他直接推门走了出去,夜风带着露水的味道拂在脸上,让他情不自禁又想起梦中骆心安钻出水面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他的神色一恍,猛地攥紧拳头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