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种场合之下,注定是肃穆的。众人披麻戴孝,哭得好不大声,谢宣玠一边安抚着哀莫大于心死的谈初晴,再偷偷用余光观察着灵堂上众人反应。
    嫔妃自然不会迟到,新晋的秀女一个个哭得比那些诰命夫人还大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走了,大受打击。
    姜若繁、武筝等嫔妃一个个面带哀伤,静静地跪在蒲团上静默无声。林嫔与裴美人二人还是老样子,谁也瞧不起谁,但好在这种场合下,二人心里有分寸,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也就最多无视对方,安安分分地哭丧。
    谢晏晞与商满月、柔嘉长公主双手合十,嘴里祷告着往生咒,众生百态,莫过于此。
    诰命夫人有一些年纪大了,老封君们无法受哭灵之苦,索性派人给谢宣玠告假不来,只派府里的年轻媳妇哭灵奔丧 。
    哭丧需要三天,这段时间里切忌沾水米,说白了这三天哭灵,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受得了的活。
    谢晏晞与三皇子是姑侄关系,伦理上说与和仪大长公主、璇玑太公主一样 ,只需要哭一天就可以了。
    原本灵堂哭丧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奈何一些人打算借此时机兴风作浪,比如这会儿。
    “啪。 ”清脆的玉器碎地声,令大部分正在拼死拼活哭灵的人转移了注意力。
    姜若繁瑟瑟发抖,嘴巴张大,旁边跪着的武筝也一样不知所措。谢宣玠原本就因为爱子早夭内心悲愤,如今嫔妃闹事 ,岂能轻易放过?
    “荒谬!三皇子的丧仪上,你们这些嫔妃还在这里闹什么闹啊?而且还把最贵重的夜光杯砸碎了,成何体统啊?”谢宣玠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连连指着姜若繁与武筝厉声指责。
    姜若繁吓得魂飞魄散,她刚刚根本就没有碰过祭器,为什么它就碎了?是不是武筝那个贱人陷害她?
    想到这里,姜若繁立马哭诉求饶,顺便抹黑武筝,“陛下啊,请听臣妾一言啊,臣妾没有不敬三皇子啊,刚刚臣妾压根就没有碰过那个祭器,全都是武筝那个贱人陷害我 ,让我得罪皇上,请皇上明查。 ”
    “闭嘴!”谢宣玠挥一挥衣袖,伸手指着她,声音充满了冷酷无情,“皇儿死了,你们这些嫔妃就开始争风吃醋,恨不得闹得人仰马翻,朕要你们何用?来人,把这两个不敬皇子的贱人拖下去,痛打五十大板,贬入冷宫,削去封号。”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贬入冷宫?削除封号?这也忒狠了吧?
    这些嫔妃家世都很好,武筝与姜若繁的娘家更是位高权重,一旦谢宣玠动了她们,岂不是证明皇帝对武家、姜家非常不满意啊?
    谢宣玠冷哼一声,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御林军们,拔高嗓门吼道:“荒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把这两个贱人拖下去,赶快一点,朕不想再看见她们。 ”
    谢宣玠不高兴了,御林军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两个哭哭啼啼求饶的嫔妃拖走,丝毫不给谢宣玠后悔的机会。
    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谢宣玠扫了一眼四周,厉声警告道:“三皇子的丧仪上,谁要是敢背地里玩什么小动作,朕不仅让他人头落地 ,还要满门抄斩,希望各位好自为之。 ”
    “臣妇遵旨。”诰命夫人们再多的小心思,也在铁血君王的威逼下,消失殆尽。
    谢宣玠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们一个个的,最好老实点 。”
    夫人小姐们是第一次遇见谢宣玠发飙,心中自是戚戚然,缩了缩脖子,凄厉的哭声远比刚才更大声,丝毫不受刚才闹剧的影响。
    刚刚震撼到的人,不仅是这些夫人小姐,还有那些后宫的嫔妃。原本嫔妃们幸灾乐祸,庆幸三皇子早夭,认为自己有机会力争上游。而如今呢,呵呵,谢宣玠这态度直接给她们泼了一盆冷水,再多的争宠心思,在前车之鉴的警告下,全部都缩回乌龟里。
    谢晏晞冷眼旁观,心里丝毫不为刚刚的动静有所触动。商满月在赵太后的寝宫里跑多了,对这些后宫阴私也有所耳闻,原本不喜欢后宫嫔妃的他,现如今是更加厌烦不及了。
    哭丧不宜说话,灵堂里乌压压的人群正虔诚地哭诉着三皇子离去的悲拗,而三皇子的夭折,也让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的故事点燃了导火索。
    谢晏晞给三皇子上了一炷香,和仪大长公主与璇玑太公主也同样如此。两位公主年纪大了,体力上自然跟不上年轻一辈,不过两位公主到底不是养尊处优的,也经常出去跑一跑,走一走,最起码从面貌上看,丝毫看不出年过五十与四十的影子。
    三位公主纷纷从灵堂里出来,商满月老老实实地守在牌位前。璇玑太公主神色哀伤,语气幽幽:“灼灼,三皇子走了,这金陵城啊,很快就要变天了。”
    原本谈初晴的三胞胎降生,是一个吉利祥瑞,却不料三皇子夭折,把这份福气硬生生地损了几分。璇玑太公主唯独怕那些吃饱没事干的御史们借此机会来上奏谢宣玠拟罪己诏反省自己。
    罪己诏是什么?一旦下了就意味着这个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三皇子走了,谁也不愿意看到,但那此生事者,简直是奇葩了。
    谢晏晞皱了皱眉,轻嗤道:“没事,御史那边灼灼也有人在,有他在,即便有人打算这样做,也会被劝阻。”
    御史打算弹劾,讲究的是团结,如果有人意见不统一,那么劝谏皇上成功的几率便会更小。
    和仪大长公主见惯了大风大浪,声音刻意压低道:“御史这会儿忙着给三皇子哭灵,没时间理会此事。三皇子一走,金陵的天不知道又要变成怎么样了 。”
    三皇子是谢宣玠膝下为数不多的皇子之一,他走了,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可不小。谢宣玠的体质远比他人弱三分,又子嗣艰难,好不容易得了几个儿子,偏偏有两个都双双活不过周岁就死了。
    璇玑太公主与和仪大长公主都不禁怀疑上苍是不是故意这样让谢宣玠不痛快的,要不然三个儿子,有两子夭折  ,这种情况非常危险 。
    谢晏晞唉声叹气,“如果……大哥真的没有了皇子,大不了从宗室那边过继一两个过来就算了。”
    大齐历史上也并非没有过继来的天子,谢宣玠照葫芦画瓢同样行得通。
    “过继吗?”璇玑太公主沉吟片刻,“过继确实可以,不过那也是无奈之举了。”
    如非必要,谁想要过继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过来呢?
    谢晏晞的眸光微微放远,远处天空朝霞遍布,落日余晖,红彤彤的一片把大半个天空烘托得犹如火炉一样 。
    原本心境哀凉,美景却这般美丽,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
    三皇子的丧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礼部官员们监督着把三皇子下葬皇陵,昭成帝谢宣玠罢朝三日。皇贵妃谈初晴悲伤过度,几欲自尽,谢宣玠为了以示安慰,天天往摘星宫跑。
    后宫嫔妃们也非比寻常的安静了下来。
    谢晏晞也没什么心思出去游玩,最多就是进宫探望赵太后与陆太后。陆太后自从上一次谢宣玠自作主张处置了兴远侯府之后,脸色便没有好过。一看见谢晏晞与谢宣玠就和看仇人一样,不过谢晏晞懒得理她,也就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因为陆太后是谢宣玠的祖母,即便陆太后犯错,谢宣玠也不能对她怎么样,更不用说,陆太后压根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谢宣玠顶多就是让人不准靠近千秋宫,打扰陆太后礼佛而已 。其它的,与往常一样 。
    这种待遇,陆太后哪里受得了啊?当年淳熙帝登基,赵太后看见陆太后,那是一个恭恭敬敬,更不用说谢宣玠与谢晏晞这对兄妹了,不比谢宣琛粘着陆太后,谢晏晞与谢宣玠反而对陆太后感情一般,无法热络起来。当然,兄妹俩面子上都过得去,对陆太后也是摘不出错的好。
    陆太后身为淳熙帝的生母,原来的景王、安郡王、礼王等人都非常巴结她,她这个皇太后当的那是一个春风得意。朝野上下莫不敬畏兴远侯府三分。
    可现在呢?淳熙帝驾崩, 上位的是谢宣玠,并非淳熙帝。淳熙帝对陆太后百依百顺,那是因为陆太后乃其生母缘故,自然毕恭毕敬。而谢宣玠不同,他只是陆太后的孙子,从小到大都对陆太后感情一般,压根就不是亲亲热热的祖孙。这份优势自然就消失了。
    平常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矛盾当然没有摆到台面上来,可随着兴远侯府的倒台,娘家的衰落令陆太后挤压许久的怨恨不满犹如火山喷发一样,爆发了出来。
    陆太后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哟,还劳烦你这么费心力地与我这个糟老婆子说话,我这个老太婆啊,如今人见人憎,谁会真真正正地理会我啊?”
    谢晏晞闻言撇了撇嘴,只是简简单单第交待了几句过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她是傻子吗?陆太后那吃人的眼神,简直是啧啧。
    谢晏晞走了,陆太后直接砸了一地的茶杯,破口大骂:“这个贱人!果然与她的短命大哥一样,是个人见人恨的,哼!”
    没有谁知道,陆太后对赵太后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心存不满与嫉妒的。为什么不满?因为赵太后出身高贵,拥有着陆太后所没有的容貌才情,同时她还拥有了一代君王的爱情,人生如此完美,偏偏还是自己的儿媳妇,陆太后怎么不恨不满呢?
    而嫉妒的,偏偏就是她这份顺风顺水的人生。她当然知道赵太后是代替妹妹嫁进来的 可那又如何?任她是高贵不已的国公府嫡女,如今嫁到皇室里,还不是要看她脸色过日子吗?
    只可惜,当初的陆太后并不得宠,武帝最喜欢的女人并不是她,而是萧贵妃与庄惠皇后 。而她这个正牌皇后,反而是萧贵妃不愿意接受后位而得来的 ,同时也是萧贵妃红颜薄命,自己运气好捡来的。
    明明都是出身高贵的闺秀 ,凭什么赵太后过得这般惬意潇洒,而她却要每天胆战心惊,小心谨慎地处理后宫嫔妃关系,甚至是还要小心看着和仪大长公主与敏王,要不然 ,武帝和她没完!
    同样是女人,同样是皇帝的女人,她根本就不愿意看见其他人过得比她还轻松潇洒。这份恨意与嫉妒偷偷地藏在她心底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她恨赵太后的不仅仅是这方面,同时还有淳熙帝毫无保留的宠爱、信任赵太后以及她的子女。谢宣玠与谢晏晞在金陵里出了名的风云人物,二人才情好,又是淳熙帝的心尖宠,实在是比当初的自己好太多了。
    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心里除了她这个娘,竟然还有其她女人?就因为赵太后是他的爱人,曾经相濡以沫过吗?
    相濡以沫,这个词狠狠地击中了陆太后的心脏。当年的她败给庄惠皇后,是因为相濡以沫的岁月光阴,败给萧贵妃同样也是相濡以沫的日子,而等到轮到自己儿子身上时,又是相濡以沫的日子。
    她真的是太恨这份感情了。
    “杭二小姐,你怎么不出来见见长公主?”睁开双眼,陆太后还是那个太皇太后,雍容华贵。
    杭姝斓从帘幕后走了出来,不知何时她就在千秋宫里。只见她神色羞红,声音娇软细腻,“回太皇太后,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臣女岂敢冒犯她?”
    “冒犯?”陆太后嗤之以鼻,“她是长公主,你以后是皇后, 难不成还能低她一等吗?”
    杭姝斓是孝章睿皇后的嫡妹 容貌上非常相近,远比谈初晴的清秀娇俏,她反而多了几分明艳。
    杭姝斓闻言,低笑一声,“太皇太后,长公主可是珍贵的辅国公主,这等身份,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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