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罗马假日?”青竹挑起眼角,猜测道。
    柱子点点头:“嗯哪,就是这个。”
    青竹忍不住抖了抖手,心中无比惋惜。
    一个月前,她在于奶奶家的黑白电视里,看过一个推荐经典电影的节目。有一期,介绍的就是这部片子。当时,只剪辑了几个片段。即便如此,青竹也看得入了迷。
    她很想从头到尾看一回,可惜后来一直没播。
    唉,都怪她手脚不够麻利,要是早点儿干完活的话,是不是也能跟大家一起去看“罗马假日”了?
    柱子把作业本丢给表姐后,就回屋歇着去了。
    乡下人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睡得比较早。一想到今晚要和爹娘、奶奶挤在一个炕上,柱子就觉得满腹委屈。
    那个讨厌的周婷婷,到底啥时候才卷铺盖滚蛋啊?她一来,整个家的气氛都变了。
    回到厨房,青竹找了个小板凳,将怀里的一堆东西搁在上头。
    厨房里没电源,黑咕隆咚的。
    她把门窗关好之后,回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两根半截的蜡烛。
    紧接着,在地上铺了个垫子,盘腿坐下。用火柴点燃蜡烛之后,翻开了表弟的作业本。
    借着微弱的烛光,青竹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表弟这字写的,跟蚊子打架似的,根本瞧不出写的是啥。
    她又拿起语文书,看上去皱皱巴巴的,有几页已经掉出来了。封面上,那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儿,被画上了两撇小胡子。
    见状,青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孩子,真能祸祸东西。
    为了防止把书弄散架子了,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随后发现,中间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今天的日期,下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作业:抄写第九课生词、课文。
    找到第九课一看,是一则寓言故事,题目是“骆驼和羊”。好在里头的字不难,都是她学过的,抄写应该没啥问题。
    青竹不禁暗自庆幸,得亏表弟才上二年级。这要是初中内容,她可就不敢保证,能不能全抄对了。
    先大致读了一下,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说的是骆驼和羊争论,一个说高个子好,另一个说矮个子好。后来,一头牛告诉他们,只看到自己的优点,看不到自身缺点,是不对的。
    青竹托着下巴想,其实高矮没所谓,只要没病没灾的、浑身有劲儿就中。这样一来,既干得动农活儿,又不会被坏孩子欺负。
    女孩儿细心地捋平卷起的页角,认真抄写了第一个词。由于怕被老师看出破绽来,她故意写得很潦草。
    然而,跟前一页表弟的字对比起来,似乎显得工整了一些,不大像。于是,她用橡皮擦掉,又重新写了一次。
    反复改了几次,青竹才满意地弯起唇角。虽说仍然不是完全一样,但起码也有七八分相似。
    柱子的字体太古怪,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出来的。能达到这个程度,她已经尽力了。
    这两截蜡烛撑不了太久,中不中的就这样吧!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总算把作业给写完了。青竹翻出一本旧杂志,挑了两页不太花哨的,给教科书包了个书皮。
    做完这一切,蜡烛也刚好燃尽了。
    青竹揉了揉眼睛,疲劳不堪地想,可算能睡觉了。
    由于牙具没在身边,现在没办法刷牙。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一个杯子,倒水漱口之后,准备开始打地铺。
    她先在地上铺了层塑料布,然后展开褥子跟被子,最后抱着枕头躺下了。
    厨房既潮湿又狭窄,墙角还长着青苔。巴掌大的小地方,换个人根本没法住。好在青竹个子不高,才勉强能伸开腿。
    凉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两排牙齿反复碰撞,冻得直发抖。
    这里比不得屋里,没有火炕可以取暖。尽管有个灶台,但柴火是用来生火煮饭的,不能随便浪费。
    为了防止着凉,青竹决定今晚穿着衣服睡。
    她用泛黄的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虽然后背有伤,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但极度的疲劳,还是令她很快陷入了深度睡眠。
    青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母亲的怀里,旁边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盛开着一树粉色的桃花。
    她抬起头,仔细端详了许久,娘跟照片里一模一样,既端庄又美丽。
    “青竹,你的发质真好,我帮你编个小辫儿吧?”邱凤低声说,嗓音轻柔而动听。
    “好呀!”青竹乖乖坐正,将手里的梳子递了过去。
    很快,她乌黑浓密的直发,变成了美美的公主辫儿。
    娘的手可真巧,比平时自己梳的好看几百倍。青竹举着镜子,越照越喜欢。
    “饿了吧?娘去给你做菜吃。”邱凤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想吃啥?”
    “只要是娘做的,我啥都爱吃。”青竹甜甜一笑,乖巧地回答道。
    娘去做饭了,她一个人围着桃树跑来跑去。花瓣一片一片洒落下来,落在青竹的头上。
    她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不停地转圈圈,玩得特别开心。
    “青竹,饭做好了,进来吃吧!”娘在在屋里叫她。
    “来啦!”她欢呼着跑进去,凑到桌前一看,满满一桌子珍馐美味。不仅有红烧肉和清蒸螃蟹,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大米的价格相对高一些,所以村里种水稻的农户,大多舍不得自己吃。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大人才会煮一碗大米,分给家里的孩子,让他们解解馋。
    至于肉和海鲜,那更是难得一见。前年,村里一个富户办白事儿,姥姥带她去坐席。肘子被端上桌之后,还没等青竹反应过来,就被同桌的几个大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给夹光了。
    如今,一堆美食就在眼前,青竹不禁咽了下口水。
    “还愣着干啥?快尝尝。”母亲催促道。
    她高兴地拈起筷子,刚要往嘴里扒拉一口米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青竹吓了一跳,立刻睁开了眼睛,醒了。
    四周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女孩儿怅然若失,眼底积满泪水,视线模糊一片。梦里有多温暖,醒来就有多孤单。
    是啊,娘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怎么可能给她做菜吃,又怎么会抱她?
    不过,那可真是一场美梦啊!她抬起纤细的胳膊,将自己紧紧抱住,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长这么大,青竹还是第一次梦见娘。尽管不是真的,也觉得十分欣慰。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吃上一口娘亲手做的菜就醒了。
    此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连续几声,又急又重。随后,她听到曲淑芬不耐烦的喊道:
    “开门!”
    青竹呆愣了两秒,蹭地一下坐了起来。还以为敲门声也是梦,不想竟是真的。
    于是,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开门,口中答应着:“来了。”
    厨房门敞开之后,一股冷风扑面袭来,青竹哆嗦了一下。
    曲淑芬伫立在门口,一脸铁青地盯着青竹,仿佛凶神恶煞一般。
    她身上披着件外衣,头发看上去有些凌乱,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目光十分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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