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站在青竹峰颠,俯瞰那山上熟悉的景色,不由发怔。青竹峰的景色其实变了许多,以前这里葱葱郁郁的,一片青色,后来阿冥砍了一半的竹子,那些秃掉的地方并未再种竹子,而是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香味儿也不浓不淡,闻着竟让
    人觉得神清气爽。
    “阿冥,你说,我把你的尸首埋在哪里才好呢?”南浔对着空气轻声问了句。
    “你死得这么难看,我也不用当着别人的面葬你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已身死道消。”
    “……我思来想去,还是将你葬得远一些,来个眼不见为净。”
    南浔喃喃自语几句,神色亦变得越来越平静。
    夭小萌赶到的时候,南浔已经将血冥那一堆碎烂的尸骨挖了个坑埋了,地方选的很偏,在山腰处的一块小土坡后面,她很少去那儿。
    夭小萌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神色悲戚。
    “他是不是死得很难看?”南浔突然问她。
    夭小萌喉咙动了动,哑声道:“……是。”
    “小萌,别难过,我之前便同你说过,阿冥会假死一次。他还活着,没死。”南浔语气肯定。
    这话没有安慰到夭小萌,反而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下子涌了出来。
    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
    夭小萌突然抱住她,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当初如果不是我一直介意你们的师徒身份,你也不会让小黑师弟假死,可哪想到……”
    是不是因为假死,小黑师弟才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假死变成了真死?
    一想到这儿,夭小萌的眼泪便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南浔轻拍她的后背,“别哭了,就算你不介意,别人也会介意,我总得为擎山考虑考虑,不然以后别人一提到青竹峰那对师徒狗男女,就会提到擎山,这多难听啊。
    还有,我没骗你,阿冥这次真的是假死,他的修为看着不高,其实已经能够元神出窍了,肉身炸裂的时候,他的元神已经离开肉身。”
    夭小萌已经肿成核桃的眼睛微微一睁,“真的么……”
    “真的。”
    “小萌,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顺便帮我给掌门递个话,不要让诸位峰主来安慰我了,我这几天想清静清静。”
    微顿,她叹了一声,“算了,还是我自己给掌门发一道风信。”
    “去吧。”南浔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是阿冥最喜欢做的动作,他最喜欢揉她的头了,总把她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南浔的目光不由一暗。
    夭小萌吸了吸鼻子,“好,那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仙子。”
    她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忍住了,只是深深地看了南浔许久,一个人默默离开了青竹峰。
    小时候她说过要保护小黑师弟,可到最后,她没能保护小黑师弟,也没能保护仙子。
    ——是她太弱了。
    是不是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守护那些对她重要的人?
    一时之间,夭小萌有所感悟,心境瞬间提升,隐隐有突破之势。
    她自嘲一笑。如果境界的突破要用所在乎的人的性命来换,她宁可这一辈子不突破……
    南浔给掌门发了一道风信后,一个人飞回了竹楼,站在那二楼走廊上,眺望着远方。
    她等了整整一日,没等到血冥的元神,却等来了掌门。“此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知晓。洛水,我知道那孩子是你的爱徒,你在他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修真界每一天都有很多修士身陨道消,日子总要继续,仙途也要继续,你若过不了这一
    坎……”
    若过不了这一坎,轻则修为倒退,重者生出心魔。
    “我没事,只是需要一些时日来适应一下阿冥不在的日子。您帮我传个话吧,这近一个月我都想一个人静一静,诸位峰主长老不用特意来劝慰我了,我的心态挺好的。”南浔淡淡道。
    掌门看她片刻,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一句叹息。
    他活得久了,这生离死别的事情见的不少。年少时,他也曾在历练的时候亲眼看着同门师兄弟被妖兽杀死,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又怎会不明白洛水的心情。
    洛水天资卓绝,修为已赶超他这个一千多岁的掌门,可她到底太年轻了,很多东西都没有经历过,比如那情爱之事,比如这失去爱徒之痛。
    天下拥有逆天资质的修士何其多,但最终成功飞升上界的有近半并不是那些拥有逆天资质的修士,因为很多天才都在修仙大道中早早陨落了。
    这样的人太多了,如那坤云陆世寒,如这腾血冥。
    “心情不好的话去外面散散心吧,也不能总闷在这青竹峰上,上次新收的一批弟子里有几个机灵讨喜的,不若送一两个到你这青竹峰上?”
    南浔摇头,“我已没有心力再收徒弟了,阿冥也不喜欢别人分走我的注意力。”
    掌门解释道:“并非要你收其为徒,只是过来陪你说说话,你一个人呆在这山上也不嫌烦闷?”
    “我若真烦闷了,便听你的出去散散心。”掌门知道她是个有主见的,也不再劝了,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对她道:“我原本与那坤云掌门顾匡颇有交情,却不想你两次心伤皆与这坤云有关,你在坤云同顾匡讲的话常长老已经同我说了。随心而为是对
    的,你不必因为擎山的关系委屈自己。”
    “多谢掌门理解。”
    掌门轻叹一声,离开了这青竹峰。
    他离开后,南浔在竹楼上又望了一日,这次没有人来打搅她,青竹峰上冷清至极。
    第三日,南浔心里的一丝紧张慢慢淡了下来。
    等到第五日,她的脸上已经没了表情。
    她不眠不休地等了他五日,生怕与他错过。
    可是,她望得眼睛都酸了,站得腿都麻了,还是没有等到他。
    她坚信对方的元神还在,这种感觉如此强烈。
    但他却没有来找自己。
    阿冥,这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第六日,小萌来了。
    在这之后的每天她都会来这青竹峰呆上片刻,每次都只是默默地站在南浔旁边,跟着她一起眺望远方。
    她似乎知道南浔在等什么,又仿佛不知道。
    一个月后,南浔彻底死心了。她坐在地上,手里拎着一坛子桃花酿慢悠悠地喝。
    她该庆幸阿冥走之前将这几坛子桃花酿都留在了这里,让她现在可以喝几口酒消消愁。
    夭小萌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喝。
    喝着喝着,南浔突然笑了一声:“小萌,我突然想高歌一曲。”
    这是二十多天来,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夭小萌心里一酸,忙道:“我好像在梦里听过仙子唱歌,好听得紧。”
    她见南浔布了个结界,便问:“仙子为何要布结界?”
    “怕吵到别人。”南浔道,然后放声唱了起来,“发飞法,发哇飞法……”
    唱着唱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往下砸,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腾血冥,你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