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咋想的?”尹贵问徐氏。
    母子两个面前的晌午饭一口都没动,愁的。
    徐氏垂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子,半响没说话。
    “你个男人家家的,你咋想的?”徐氏抬头,她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精芒,多了浑浊。
    “我……”尹贵吞了吞口水,他心里乱得很。
    “你爹这个人,怂了一辈子,我以为他是个没能耐的人,却不知……却不知他才是老尹家活得最明白的人。”徐氏转头看向门外,门外有一对热燕子飞过,留下了两道清脆的叫声。
    “你爹说得没错,二十年了,我们老尹家也对得起你媳妇了。不,不是对得起,是你媳妇欠着老尹家的。”
    “桃儿说的话细想想也没毛病,她若是死了,恩怨两消,她若是没死。
    她若是没死就是诈死,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诈死。
    不跟尹家说一声儿就跑了。
    带着尹家的种跑了。
    那就是她对不住咱们了,阿贵啊,咋选还用说么?”
    说到这里,徐氏的眼角也掉了泪下来。
    她心里也难受,也憋闷。你把心肝儿脾肺肾都掏出来给人了,结果却被人拿来喂了狗,这滋味谁能受得了?
    这么些天了,她一直忍着没去多想,一直跟自己说阿贵媳妇已经死了,可是先头尹桃的话却把她心给撕开了。
    赵氏是她奶大的,虽然等她长大了,中间儿她曾经离开过一段儿,但……
    但赵氏身上哪儿有粒儿小痣她都是清楚的。
    大方面儿能伪装,可是细节呢?
    徐氏只是在逃避而已,不敢相信她掏心掏肺的人会选择那样一种方式去对待她。
    “可是娘……那是阿婉,就算……就算……那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娘啊……若是她还活着……我可以啥都不要,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尹贵痛苦地哭道。
    徐氏看了眼尹贵,她叹道:“老大啊,是阿娘害了你,是阿娘害了你啊!”她的傻儿子啊,陷进去了。
    “你心里有她是你的事情,可桃儿的态度是摆明了的。你自己个儿想吧。”
    “其实呢,这事儿不是你在她和桃儿之间选,而是你在她和尹家之间选。”
    “你若是选她,就走吧,走得远远儿地自己过日子,省得有朝一日她回来了,随便解释两句你就相信了,然后……像我当初那样,拿整个老尹家冒险来帮她。”
    “阿娘……”尹贵哽咽地出声,他想说他不会。
    徐氏却摆摆手:“不是桃儿在逼你,也不是阿娘在逼你,是阿娘怕了,桃儿也怕了。”
    “娘现在才看清楚,你啊,配不上她。”
    “阿娘不过是她的奶娘,竟想让她当儿媳妇,阿娘从头就错了。”
    “你们不相配啊,所以,她跟你跟得容易,舍弃你也舍弃得容易。”
    “阿贵啊,你要为她要死要活的娘管不着你,但是你不能让你的儿孙们给她糟践。”
    “桃儿虽然不是你的亲闺女,但是她是个好孩子,你阿爷说得没错,没有桃儿,就没有老尹家的今天。”
    “娘……我……我是尹家人,我是桃儿的爹!”尹贵哭了好久,这才艰难地说道。
    徐氏也抹泪,她道:“成吧,那我就给你寻摸一房媳妇,你把亲成了。”
    “娘……”尹贵张了张嘴,想说他不想成亲。
    可在徐氏的目光下这话他说不出口,他知道他娘是啥意思,只有重新娶了媳妇,再生个孩子他的心才会慢慢被扯回来。
    如今,便是让家人安心,他也只能听他娘的。
    “我听娘的!”尹贵哭着点头,自己笨,就听娘的好了。
    徐氏欣慰地点头,她继续道:“你娶媳妇跟老二娶媳妇不同,你娶的媳妇桃儿往后也要叫一声娘,所以,必须选那等知书达理的,最好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娘,我一个泥腿子上哪儿娶高门大户的姑娘?”尹贵觉得他娘的心太贪了。
    徐氏却有自己的成算:“去年朝廷发落了多少官员?那些个官员的女眷如今是罪眷,怎么就从中选不到合适的人了?
    我也不是给你选黄花大闺女,我就给你选个寡妇,最好是没有儿女的寡妇。
    这能有多难?”
    尹贵不说话了,他娘这是得琢磨多久才琢磨出来的办法?
    “而且这种女人经历了这一年,也受够了磨难,只要是脑子拎得清的就愿意嫁给你!”
    “桃儿的眼光错不了,她能看上沈啸,沈啸往后肯定会飞黄腾达,你是桃儿的爹,咱们这头是桃儿的娘家,可不能给她拖后腿。
    老尹家因着桃儿也越来越好,家里没个有成算的女人料理着,能行么?
    咱们如今不说成为桃儿的助力,别给她添麻烦,不拖她的后腿就阿弥陀佛了!”
    “那……就听娘的!”尹贵彻底投降了。
    他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女人啊……就只能埋葬在心底深入。
    阿娘说得对,他自己个儿可以为她去死,但是尹家的儿孙不成。
    徐氏打发走了尹贵,等沈啸跟尹桃回来之后她就找到了沈啸。
    沈啸的脸色不太好,面对徐氏冷冰冰的,他的气势若是不收敛,没有人能扛得住。
    徐氏此刻便是这样,她站在沈啸面前,凉意从脚底爬上背脊,冻得她透心凉。
    “阿奶找本官有事儿?”沈啸声音冷冽如冰霜,徐氏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寒颤,她很是稳了稳才咬牙开口:“是有事儿……”
    徐氏把自己的打算跟沈啸说了一遍:“……但我这老婆子没有门路,就想请你帮忙给你岳父挑个人,虽说这事儿不太合礼数,但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了。”
    “嗯,这事儿我来办。”沈啸应下了,同时他的语气也软了不少。
    徐氏就知道,她这么做是做对了。
    心里也是真松了一口气。
    “我阿奶找你干啥?”沈啸回屋之后,尹桃就问她。
    沈啸没瞒着她,把徐氏的打算跟尹桃说了,尹桃沉默了良久才道:“还是阿奶厉害。”知道对付她的憨憨爹要用釜底抽薪这一招。
    同时尹桃也松了口气,徐氏会这么做,说明她和尹贵决定站在她这一边,跟赵氏彻底了断。
    “我觉得阿奶不傻,阿爹憨是憨,但他其实也不傻。”尹桃依进沈啸的怀里低低地道。
    沈啸:“你觉得他们其实也知晓赵氏的死疑点重重?”
    “是啊,男人能认不出自己深爱的女人么?仅仅凭借一具穿戴一样的尸体就认定这人是至爱之人?
    还有阿奶也是,她可是赵氏的奶娘!
    刚开始可能因为太过悲伤而忽略一些细节,但是时间长了慢慢回过味儿来……我觉得他们心里其实是有杆秤的,只是不愿意相信事实,一味的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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