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风吹乱了黝黑的发丝,那伏在桌案上的身影,正轻轻酣睡。
    摊开的书页随风翻动,发出哗哗的轻响,一只毛笔滚落在纸面上,留下一道浅淡的墨迹,然后在桌边与那飞扬的发丝纠缠,让发丝也沾染了一缕墨香。
    端着茶杯进屋的小厮,抬眼瞧瞧,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样的静谧,任谁也不想打扰,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扑扑簌簌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直接冲近,然后在窗台上骤然停住。
    “咕咕。”
    惠儿迷糊的抬头,正看到一只黑色的鸽子落在窗台上。
    那鸽子蹦跳几步,来到惠儿面前,伸出嘴轻啄惠儿的手。
    “哦,这个给你。”惠儿拿过放在周边的一个木盒,倒出一把米粒。
    鸽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惠儿将竹筒打开,摊开纸条。上面简洁的写着几行字。“大哥,想我了没?现在我已经开始跟庙里的悟空住持学习医术了,刚开始就要背好多药名和方剂,还非要我把这些都背完了,才能教我辩药,害的我最近吃饭睡觉满脑袋都是药名。前连天李岩师父来了两天,给我留了一本剑谱,然后又走了,都不知道他整天都忙些什么。这两天太忙,等我背完书了,就把剑谱抄一份给你啊,你有空也好好练练。对了,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案子没?你怎么也算是县太爷了不是。给我说说,让我也过把破案的瘾呗。余乔留。”
    这大白话惠儿已经看了多次,可每次还是忍不住想笑,还有哪些奇怪的被叫做标点符号的东西,不过看着倒是不费劲。
    他到任已经一月有余,新官上任,地方上的商人,乡绅,都已经前来拜见过。他已经基本上了解了琼州的情况,说到这里,还真多亏了余乔送来的琼州当地主要人员的情况明细。这可是帮了大忙了,县衙里的师爷是个老学究,根本就将明哲保身这几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对于余乔来说这样的人真的很难为他所用,也多亏了从家里带来这些人,不然他就成了聋子,哑巴。
    想想接风宴上那些人眼中轻蔑的光芒,还不是看他年轻,以为他好揉捏。惠儿冷笑。
    惠儿平静了心情,提起笔,刷刷写了回信。然后又将信放进竹筒内。
    “老爷,茶来了。”屋外的小厮,听到屋内的声音,这次端着茶进得屋里。
    “放着吧。”惠儿背着身摆摆手。
    “是。”小厮放下茶杯,却不出去。
    “还有什么事?”惠儿问道。
    “老爷,岷江商行的童先生想求见大人,不知道大人见是不见?”小厮问道。
    “岷江商行。”惠儿轻喃几声。“你带他去侧院。”
    “是,老爷。”小厮躬身告退。
    鸽子咕咕叫着,惠儿双手抓住鸽子,将它往天上一抛。鸽子在屋前盘旋了一圈,然后就飞远了。
    惠儿看着那渐飞渐远的身影,喟叹着说道。“一个多月了,不知道京城那里怎么样了?”
    而此时,余乔正在跟一本丹方较劲。那些拗口的药名真是要人命啊。余乔懊恼的抓抓头发,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她还是没记住多少。要知道中药这种东西还要讲辩证,那么多的方子她那里记得完。
    “啊,我要死了。”余乔干脆一把合了书。“不看了。换换脑子去。”
    余乔也不走正门,直接从窗台飘然落下。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只感觉一阵凉风吹过,抬头看到她家主人远去的背影,摇摇头,嘴里嘟囔着。“第八次了。”她家小姐嘴上说要闭门看书,可是每天还没看一会儿就跑掉了,平时也没个小姐样子,连她这个小丫头都替她着急。真不知道将来小姐能不能嫁得出去。
    余乔可不知道她家的小丫头正在腹诽她,她正哼着歌,往城外去。顾硕在城外有个庄子,庄子后面是个大大的果园,红彤彤的苹果现在长得正是诱人。现在谁还有心思管背书的事情,还是明天再继续操心吧。
    一弯清澈的溪流自草叶间叮叮咚咚的流过,穿过光滑的脚趾,带来阵阵清凉。晶亮的溪水里几尾小鱼自由自在的摇曳着身姿,偶尔还会有一两条调皮的亲吻在溪水中轻轻摇晃的脚丫,于是,一阵咯咯的笑声也伴随着溪流在草叶间激荡开来。
    穿过发稍的风,带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回头,却只捕捉到远方树荫下的一抹淡淡的月华。
    顾硕慢慢从那边走过来。“看来,你不是很适合读书呢。”
    “你又知道了。”余乔扯动嘴角。“现在不忙?”
    “嗯。”顾硕来到余乔身边坐下,飘飞的衣角扫过鼻端,那淡淡的幽香却让余乔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不过等她想要再闻,顾硕却已经整好了衣角,抱着膝看着余乔在水中晃荡的脚丫。
    “水凉,不要泡太久。”顾硕道。
    “我觉得很舒服啊。”余乔仰躺下来,伸出手臂。“这样子,我觉得天空离我好近。”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余乔感叹。“就是到了冬天,这里的雪景也一定很美。”余乔转过头。“呐,到时候,我们一起来看好不好?”
    “好。”顾硕轻轻摸摸余乔的脸,扬起的眼中,闪过的是依恋和不舍。赏雪啊,他真的很想,可是他那时还能在这里吗?有太多的理由,让他身不由己。真想就这样平静的跟她这样坐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可是,他能吗?
    “如果在这里建个两层的木屋,让屋外的墙壁上爬满牵牛花,屋里放着的都是原色的木头家具,那就更好了。”余乔眯着眼呵呵笑着。
    “你喜欢这样的家吗?”顾硕问。
    “只是很喜欢那种感觉。”余乔打了个哈欠,她忽然觉得有些困倦。“有种很梦幻的美感。”
    “木屋。”顾硕无意识的低喃。
    余乔靠着他的腿沉沉睡去,她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顾硕将余乔的脚丫从水中拉出,用帕子细细擦了,又给她穿好鞋袜。这才将她抱在怀里。他虽然没有力气抱她回去,可草地湿凉,也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余乔的身上很温暖,比他的身子要暖的多。耳边又只剩下流水的声音,顾硕恍惚间觉得时间的流动逐渐变慢了,这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相互依偎着汲取温暖。
    顾硕咬紧了唇,他心中的那份信念更加坚定了。他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的死去,哪怕是为了守护住他臂弯间的这一份温暖,他也一定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