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营门前的余乔,望着那高昂着头颅,步伐整齐,浑身上下充满了铁血气息的军士,余乔头一次感觉到原来这些不会功夫的人,也能有这种气势。这一瞬间他们仿佛变成了一个无比强大的人,一种压迫力随着他们的前进不断逼过来,让人感觉呼吸一滞。
    望着这一切,余乔的嘴角挂起欣慰的笑容。这些原本的农家汉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了。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他们仿佛被打破重新浇筑了一遍,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凝实。
    不过留给余乔感慨的时间并没有多少,随着人流快速涌进营帐。营中的现状也完全暴露在那些回营的人眼中。这种结果余乔这个监军真要说起来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余乔不大情愿的早早就在帐外等着求见太子。
    等到大军回营,营门落定,早已经站的焦躁的余乔,这才得以见到满身风尘的太子。
    两人见面之后也没废话,余乔直接就将营中所发生的一切描述了一遍。太子听完之后不由眉头一皱。此次他们离营带走了大部分精兵,这才让敌人得以趁虚而入。不过这一切却并没有逃脱军师的算计,这一切不过只是个示敌以弱的计策,可是营中伤亡人数确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眼见说完之后太子并没有说话,余乔心中也开始犯了嘀咕,这太子也学会装腔作势了,他那张脸还真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事情本帅已经了解了。你且下去吧。”太子摆了摆手,这就要把余乔打发下去。
    余乔眼光一转,正好透过门缝看见正往大帐走的陆照升。她急忙一躬身。“那我就告辞了。”
    几步走到帐外,余乔恰好将陆军师截了下来。“军师大人,您好。”
    “这不是监军大人吗,正好,在下还有些事要跟监军大人说。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陆照升遇到余乔也不由微微一笑。
    “好。”余乔干脆的答应下来,然后顺手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那里吧。”
    两人到土坡上站定,陆照升先开口说道。“营中的事我都听说了,此事我早有预料。”
    余乔听完顿时心中火起。这陆照升拿着人命练兵她就不说了,毕竟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他这说法却表明,他根本就是在拿他们这些人的生命开玩笑。什么早有预料,难道就用一个所谓的,想要示敌以弱的借口就可以这样置上万人的生命于不顾吗?“你就这样置营中的将士生命与不顾吗?”
    “有些时候,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陆照升语气肃穆。“不要被这些表象蒙蔽了你的双眼。你难道看不出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吗?我们等不及让那些人慢慢的来试探,想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就不能妇人之仁。”
    余乔冷笑一下。“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换不来那些人的生命。就算你这么做有你的理由,可我不敢苟同。好了,话不投机,咱们也没必要说下去了。告辞。”余乔说完径直转身走下山坡,只留下一脸无奈的陆照升。他原本是想以此点拨一下余乔,让她明白怎样才能用很小的代价,取得更大的利益。只是现在看来,这在他眼中不过是极其微小的代价却已经让她根本无法接受了。
    “可惜,可惜。”陆照升连道了两声可惜。“她注定不会成为我辈中人呀。”
    想要在一场战争中获得胜利,那首先就要保持一个山崩地裂而面不改色的心态,怜悯和同情都不是一个决策者所应该拥有的。要知道,任何情绪都有可能影响他们的判断,从而让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
    余乔满心郁闷的离开那个山坡,离开那个让她觉得厌恶的陆军师。虽然她杀过无数盗贼,可那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盗贼根本就是死有余辜,她从来也没有为此感到多少负罪感。她并不觉得杀戮就是一种罪过,可那也要是所杀之人罪大恶极的时候,这个世上既然没有老天也没有救世主,那么那些恶人自然就应该由人来惩罚了。不过这样将无辜的人的生命当做去的胜利的筹码,却让余乔心中充满了悲哀。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真的看到这一切,真的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她发现她根本就无法做到原本预计的站在一旁看热闹了。她已经身在局中,再想要撇清,其实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猛地咬了咬牙,余乔转身大步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这世界果然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既然如此,她索性也不再置身事外了。她这个监军也总不能一直被人当成摆设吧。就算她不能左右整个战争的大势,可有些事他们也不能再瞒着她了,她也能提前做些准备。
    虽然想的很好,可余乔回去之后还是又跟惠儿抱怨了许久,就连太子也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惠儿在一旁陪着,那是附和也不是,不附和也不是。听到余乔所说的真相,他并没有多意外,这世上的当权者从来不会有多慈悲,光是想想就因为那个位子就引得多少父子兄弟相残就能看出,为了权力,那些人连自己的人性都能抛弃,更何况是区区外人的性命。
    “别气了,再气有什么用,仔细再把自己气坏了。”惠儿倒了一杯水塞到余乔手里。“喝点水,消消气。”
    “大哥,你说好歹我也是这个军营的二把手吧,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没人告诉我。要是我能早些知道,多做些准备,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了。”
    “就是这样他们才不会告诉你呀。”惠儿在心底叹息一声。从他们刻意让军营周围的哨卡出现故障开始,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不堪一击的军营。若他所料不差,营中的粮食兵器早就被转移到它处了。而那个陆照升之所以不攻下一个城池驻守,正是不想给这只军队一个牵绊。有了城池,固然可以得到一个稳定的环境,也更容易驻守,可这样也等于告诉所有人他们的一切都在这里,只要摧毁了那座城池,他们就全完了。而现在他们这样在野外驻守,虽然环境艰苦,可是他们却拥有了最大的灵活性,想要到哪里就能到哪里。就是真将这个营地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好了,好了。你又什么时候把你的身份当真了。”惠儿安慰道。
    “以前不当真,现在当真不就行了。”余乔将杯子往桌上一顿。
    “你还真想当真呀,可你真以为你这个挂名监军能左右太子的想法吗?”惠儿毫不客气的说。他可不希望余乔真的跟那些人整日搅在一起,而且他也不希望她到最后失望。这件事不是余乔能改变的了的。
    “我可没这么想。”余乔撇嘴笑了笑。“我就是不想再被他们瞒着。”
    “他们想要做什么,还不是明摆着吗?”惠儿拍了拍余乔的手。
    “他们想要做什么?”余乔问。
    “你这真是当局者迷呀,咱们来之前要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是说……”余乔侧头想了一会儿。“引蛇出洞?”
    惠儿点头。“现在咱们的身份是什么?是要剿灭叛贼的官军。想要让那些人找到动手的机会,他们就不可能龟缩在营地内。现在皇上尚且在位,那些想要对我们动手的人,还不敢太明目张胆,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动手的机会。毕竟那些叛贼只是些普通民众组成的,若说他们敢公然跟朝廷的军队直接对阵,那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不过这也只是掩人耳目的。”
    “可是就凭他们那些人,真要把所有的蛇都惊动了,他们能一下子把住蛇的七寸吗,别到最后反而被蛇咬了。”余乔无不担忧的说。
    “这下子你又担心了,不恨他们了?”惠儿打趣余乔。
    “去,我再怎么讨厌他们,也不希望他们被那些阿猫阿狗给灭了吧。这里毕竟是我投入了心血的,要真是被灭了,我心里也不舒服呀。”余乔撅起了嘴。
    “陆军师既然如此自信,那必然是有所依仗,若真能一步步蚕食掉对方,那他们可能还真能成事。”惠儿静静的望着前方。
    余乔忽然叹了口气。她想到这千百年来哪一次皇位更替不是伴随着血雨腥风,她想这么多,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
    “算了,我不管了行了吧。”余乔伸手托住脸颊。不过经过这一番发泄,余乔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也许这人的烦恼就是要拿来跟别人分担的,这样自己的烦恼是不是就会少了一半。只是这样一来,那个被迫要承担她烦恼的人是不是有些可怜呢?余乔悄悄将目光转向惠儿,发现他正用一种柔和包容的目光望着她。这让她不由觉得心中一暖,其实做被关心的那一个也不错,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