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月光下,一个落寞的影子正斜倚在门边,一头乱发纠结着几乎遮蔽了整张脸庞,只露出一个布满胡茬的青色下颌,月白的外衫上沾满了污渍,腰间的丝绦只松松的挽了一下,散乱的衣襟间裸露出一片骨瘦如柴的胸膛,他的双手轻轻撑在身后的墙面上,似乎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余乔轻轻掩口,将一串惊呼生生咽下。她何曾见过这样不修边幅的惠儿,以往的他总是让自己显得一丝不苟,让人找不出一点瑕疵。他的发髻永远都是光洁明亮的,他的衣襟也几乎看不到一丝褶皱,而他的脸上也总是带着平静的微笑。余乔甚至常常觉得他这是自找苦吃。
    可看到如今这样的他,不由让余乔的心中生出一种心痛来,那种微微泛着酸楚的痛,几乎让余乔立刻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眸,让她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带上了一层袅袅的雾气,她颤抖的伸出手去,想要撩起那低垂的发丝。就在这时,原本低垂着的脸庞忽然仰了起来。余乔的手顿时僵住了,从见到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之后,她就再也无法碰触下去。那眸子中充满了怎样复杂的感情呀,这一刻余乔似乎有种感觉,若是她的手放下去,就是对他的一种亵渎,一种说不出的罪恶感仿佛在这一刹那之间攥紧了余乔的心房。
    可就在这时候,那眸子中的种种感情全部蜕变为浓烈的温柔,是的浓烈的温柔,这正是余乔的感觉,虽然温柔似乎跟浓烈是完全相反的意思,可余乔就是觉得他眼眸中确实是一种浓烈的温柔。
    他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在余乔的脸颊上擦拭一下,余乔看到他的指尖上有着一丝微弱的光亮,那是她落下的泪水。
    他望着那滴泪水,然后凝视着余乔的眸子,轻声说道。“别哭。”
    这声音明明轻柔低弱,可余乔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慌乱的用手背抹了两把泪。“我,没哭。”
    “你饮酒了?”他忽然一皱眉。
    “啊。”余乔急忙伸手紧紧捂住口鼻,脸颊上也升起一抹尴尬的红晕。
    “酒呀。”他微闭上眼,唇边溢出若有若无的笑,但语气却出奇的平淡。“酒可是个好东西,不请我一起喝吗?”
    “哦,哦。”余乔此时似乎完全被他的气势所慑,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根本就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
    他似乎也不介意余乔是否会真的会答,转而先行一步进入屋内。
    余乔亦步亦随的跟在惠儿身后,直到坐在桌前两三杯酒下了肚,她似乎才清醒过来。
    惠儿也不多言,只是他每喝完一杯就再给余乔倒上一杯,余乔见他干的痛快,也只能一杯接一杯的陪着。她本就已经喝得有些过量,现在又接连喝下这么多,眼前早就模糊一片,她还能再喝下去,完全只是无意识的举动罢了。“你,你不要,不要再喝了。”虽然眼前模糊一片,不过她的头脑却还有一丝意识清醒。“酒,没了,没。”
    “怎么会没了,不是还有一坛。”惠儿依然在自斟自饮。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我明明都藏起来了。”余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床边掀起床帘子。“你怎么知道,我,藏在,床,床下的。”
    “不就是你现在告诉我的吗?”对面的声音依然透着平静,显然那小半壶酒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你骗我。”余乔忽然扑倒在床上,嘤嘤的哭了起来。“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接连哭了半晌,床上终于在没有声音传出,余乔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惠儿也不管余乔,只是从床下去处那坛酒,拍开酒封,又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余乔隐约间好像听到了哐当一声巨响,她条件反射似得激灵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朦胧的睡眼四下一扫,正看到卧倒在地面上的惠儿,桌上的酒菜更是撒了一地。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然后拖起惠儿双腿直接将他拖拽到床上,这期间惠儿的头手,跟地面和床架进行了多次亲密接触,估计等都天亮,少不得也要一脸的青紫。
    “你,呕。”余乔这一番动作,似乎有些酒气上涌,当即哇的一口吐在了惠儿身上。
    这一吐,她似乎清醒了片刻。“真,真难闻。”她自己捂住鼻子。惠儿的衣衫上本就布满了污渍,这下更是惨不忍睹。“我,我帮你脱掉。擦干净。”
    手指不听使唤余乔在跟腰带奋斗了许久之后,双眼通红的愤愤叫道。“我叫你跟我作对,我叫你跟我作对,我撕了你。”
    那布料哪里能经得住余乔这番肆虐,片刻之间就成了一地碎片。等将惠儿那脏污的外衣和里衣都撕碎之后,余乔似乎忽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我这是要做什么来着。”她无意识的抓了抓头,只觉得头脑一阵混沌,睡意更是不断袭来。
    呆愣片刻之后,只听余乔忽然自语一声。“睡觉。”然后脱掉外衣,便爬****被子一拉,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跟周公约会去了。
    而躺在床边的惠儿却只穿着一条短裤,在冰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整个人凄惨万分。
    太阳懒洋洋的越过枝头,在院中洒下一片金黄,几只鸟儿唧唧喳喳的枝头上蹦来蹦去,顺着那敞开的窗,明亮而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的在屋内一寸寸的落下自己的足迹。
    这逐渐升高的温度,似乎让那绣床上卷缩着的两团人形物体感觉到了舒适,透过那镂空的雕花,隐约能够看到原本纠缠在两人之间的绣被被某人舒服的翻了个身,大刺刺的压在身下,而另外一边原本只搭着一小片被角,眉头紧皱的某人也舒展开了眉头往那温暖的源头靠近了几分。
    不过,直到那光线爬上某人的脸颊,在眼皮上停留许久,室内这才传出一阵略带痛苦的****。“喔,头痛死了。”
    随着这声传出之后,又有一个声音随之响起。“嘶,谁打我。”
    接下来,这两人迷迷糊糊的坐直了身子,然后四目相交。怔忪许久之后,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尖叫声出现。
    抱着被子的某人忽然又仰面躺下。“天,头痛死了,我这都出现幻觉了。以后再也不能喝酒了。赶快睡一觉,补个眠。”
    完全被某人无视的人,却是满脸惊疑的看着自己手臂以及身体上的青紫,感受到脸颊、额头上也传来的刺痛敢,他非常怀疑是不是这个女人昨天晚上发酒疯将自己痛打了一顿。可是看到散落满地的衣物碎片,他忽然脸上一阵发热,难道她喝醉酒之后,喜欢这样脱别人的衣裳,这,这也太……虽然明知道两人都醉的不省人事,不大可能发生什么,可他还是觉得脸颊一阵阵的发烫,即便没有发生什么,可这样几乎****着身躯,肌肤相亲,也超过了他心中的底线。
    他使劲摇了摇头,早就知道她喝了酒之后有些疯,可也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该死的,以后再也不许她沾酒了。”他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可那紧闭着的眼眸,以及微微颤动的睫毛却真实的透漏出了她的紧张,其实她方才就已经清醒了吧,可是她似乎是怕这样的场面让两人太过尴尬,于是直接装作还未清醒的样子。
    从床内侧扯过一条薄被裹在身上,他忽然放柔的神情,伸手轻轻抚弄她额角的发丝。一直以来他都相信她是独独为他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也许她就是一颗掉落人间的星辰,照亮了他的人生,以及一切。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只为了他而存在的,她也会为了他之外的人而付出真心。
    他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可是,她是他的,永远都是。这一点他比谁都坚信。
    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余乔的心霎时一阵锁紧。惠儿的手掌很热,热的几乎透过血液的流动灼痛的余乔的心房。这一刻,余乔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也许一直以来她都将他的宽容之心看的太过理所当然,可他就那样一直都站在她的身后,从没有一丝怨言。是不是在她心中就认定,无论何时她回过头去,都能看到他温柔的笑颜。这才是她肆意为之,毫不知珍惜的理由吧,这么以来他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无所不在的一块背景,正因为日日得见,而又似乎触手可及,所以她才能无视他的心意,心安理得的只做那个快乐无忧的自己。余乔的眼角泛起酸胀的热气,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回握。原来她真的是个只知道自己活着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