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回来以后,免不了被一顿劈头盖脸地臭骂。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睡去,一觉醒来,当即从明珠郡主的宅院赶往陈府,准备跟陈青云商议一番。
    柳成元过来的时候,晨起的陈青云正在练剑,而在他指导的,却已经不是萧泽,萧沐,而是陈擎,陈挚。
    陈青云收了利剑,挑眉打量着柳成元,好笑道:“大清早的,鼠窜过来!怎么?有人在追你?”
    陈擎,陈挚见公子有客,当即身体一跃,瞬间消失在原地。
    柳成元和柳江面露惊讶,心里多少都有些震撼。
    今时今日的陈青云,已经不可同往日而语。
    “我有件事,想找你商议!”
    柳成元喘了口气,眸光有些迟疑。
    陈青云将他待到客堂,柳江退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你说吧,可是给高竟当先生的事情?”
    陈青云猜测道,柳成元点了点头,一脸苦闷。
    他将明珠郡主用美人计试探他的事情说出来,心里感觉怪怪的。
    陈青云听完,当即好笑道:“你正值年轻气盛,郡主有心试探不难理解。”
    “照我说,你还是留下吧,高竟这个孩子勤学早慧,学个五六年出来,日后未必不是你的左膀右臂!”
    “有贤王府靠着,高竟的前程不会差的!”
    “其实,最适合做高竟先生的,我属意玉衡,他向来思虑良多,知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可郡主却看重了你,也许是因为谢家多少跟张金辰有些牵扯。”
    柳成元也知道谢明坤想找一棵稳固的大树靠着,最好是跟世家联姻。
    可他也许是家中独子的原因,任何事情做到五分好,在父母眼中也有十分满意。
    因此他性格有些散漫,不太拘泥于前程之念,所以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功利心。
    玉衡不一样,那一家子都在靠着他,他不拼不行。
    更何况,他的头上还有一个谢明宇压着。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我也是时候立起来了!”
    “我现在就回去跟郡主说,我愿意留下来,收高竟为徒!”
    柳成元冷静下来,既然连青云都说是一个好机会,而且教出来的高竟还有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那他没有必要断自己的臂膀。
    想到这里,柳成元的眼眸更是清明起来。
    陈青云见状,当即再提点道:“日后你少不得要跟郡主时常打交道,郡主虽然已经和离,但也是郡主,你万万不可......”
    陈青云的话没有说完,不过眸光却犀利一扫。
    柳成元见状,心里一抖,眼眸瞪得大大的。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陈青云看,然后一下子跟炸毛的公鸡一样跳起来!
    “卧槽,子恒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
    “我我我......我的行情如此好,那对我抛媚眼的姑娘都能排队跑定南府一整圈了!”
    “别的不说,就我才比她儿子大九岁啊,你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折辱我!”
    柳成元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要沦落到,会跟一个比他大这么多岁的女人有什么牵扯?
    他气呼呼地瞪了一眼陈青云,暴躁道:“我不去了!”
    陈青云见他孩子气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
    “我只是提醒你,并未是质疑你!”
    “你这个性子,如此冲动,将来很容易让人拿捏住了把柄!”
    “你若是不愿,那就算了,我推荐玉衡过来!”
    陈青云看着柳成元气得胀鼓鼓的腮帮子,知道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机会当然是好机会,可他正值年轻气盛,又无妻室。
    在定南府自然不会有什么,可到京城那个是非之地,最是讲究什么礼义廉耻之类的。
    也许稳重的玉衡,会是比元昊更好的人选。
    陈青云暗暗思量起来!
    柳成元感觉自己在啃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以柳家如今的家境,他随随便便中个进士,日后花点钱打点,做一方知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明明自己可以做,却要花钱弄个后补名额,他心里也有几分不甘心。
    “行了,我会注意的!”
    “日后除了教高竟,有什么事情,我都让他们下人代为传话便好!”
    “等到了京城,便让高竟到我的府邸来念,过两年基础打牢了,便送他去国子监好了!”
    柳成元算了算时间,貌似他也就是悉心教导这两三年的时间。
    陈青云抬首,认真地打量着他道:“既是下了决心,便要好好教导,不要下一次再急匆匆地跑过来,受不了两句带刺的话,又要准备走人?”
    这话说得柳成元脸红!
    好像他就跟一个孩子似的!
    怎么说也是学富五车的柳解元,他当即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一定跟郡主保持三丈以外的距离!”
    陈青云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在心里轻叹一声。
    不是要他如何做,而是他的心里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显然,他高估了这头猪的悟性!
    ......
    八月十四的时候,心慧和青云带着青黛,青鸾,萧泽,萧沐回陈家村了。
    此番秋闱后他们便要进京,因此特意回来扫墓,再则两人已经成亲了,也是时候回来给长辈们烧点纸钱,告知一声。
    陈家村的村民们听到动静时,已经从许久许久之前那种议论声转变成了由衷的敬重和喜悦。
    族老和里正还亲自送来一些新鲜的蔬菜和香甜的沙果。
    他们不在,陈家老宅,以及陈家坟地,全都时常有人照看。
    房间里生了火,再通一通风,也能住人。
    再加上左邻右舍送来的鸡鸭鱼肉等等,这个中秋节,心慧和青云都准备在陈家村过了。
    祭奠亲人们的时候,供桌上也好有些热腾腾的饭菜。
    心慧和青云宿在西厢房,那里曾经是青云的居室。
    青黛和青鸾宿在了东厢房,萧泽萧沐,宿在耳房。
    正房自陈母去世后,便一直空了下来。
    十五的早晨,心慧起得很早。
    青黛和青鸾帮她打下手,心慧很快便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有鱼骨豆苗,沙果瘦肉羹,香菇乌鸡汤,豆腐煲鸭,竹荪溜白菜,芋头圆子等等。
    用过早膳以后,他们将食盒装起来的饭菜都拿上,然后去了陈家坟地。
    有些村民路过遇见了,笑着直夸他们有孝心。
    心慧和青云颔首,也不多言。
    乡间的小路狭窄,蜿蜒,荆棘丛生。
    迎面的清风吹来,舒服得人的眉头都跟着展开。
    陈青云看着这恍惚的秋天,仿佛又回到了娘亲病重的时候。
    那个时候枯黄的落叶,都能让他联想到生死。
    孤寂和落寞当中,透着彻骨的悲凉。
    一个家,如果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盼头呢?
    他那个时候在想,他已经失去了拼搏的力量。
    可是后来,她来了!
    然后他有了念想,有了继续拼搏的力量!
    爹爹郁郁而终,娘亲尝尽了苦楚。
    她希望他过得平凡,与心慧一起共创一个温馨的小家。
    现在他做到了。
    青云执起心慧的手,两个慢慢地走到坟头。
    上面的枯草落叶都是有人打理过的,青云去摆碗筷,心慧去拿钱纸。
    她转身,看着青云一个人跪在地上,将那小小的供桌擦拭干净的时候,莫名觉得眼睛酸涨。
    她庆幸自己选择待在他的身边,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不像那深深记忆里,冷厉如锋,深沉如海,早已看不出悲喜的男人!
    “爷爷,奶奶,爹,娘,大哥,青云带着妻子李氏心慧来看你们了!”
    “今年阳城秋闱推后,青云九月赴阳城赶考,这一次,再不负你们的期望,青云必定光宗耀祖!”
    陈青云跪着磕头,他的手轻触在那些冰凉和坚硬墓碑上,闭上眼眸,心里一片苦涩。突然,有一只温柔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所有的孤寂和冷漠都顷刻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