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果儿和顾忆海一起坐着大客,从市里回了县城,下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枯黄的秋叶堆积在路面上,小风一吹,沙沙的四处纷飞,就着昏暗的路灯,看起来格外的萧条。
    已是深秋十分。
    还有个把月,就要过阳历年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
    洪果儿下了车,看了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县城,竟然有了几许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也没深究,反正,就是感觉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顾忆海拎着两个人简单的行李,走在前面,洪果儿跟着他,一起回了万玉巷……
    刚拐进巷口。
    正好和街道主任张玉芬走了个碰头。
    张玉芬一看见两个人,立刻停下了脚步,“艾玛,你说这巧不巧,我刚从你家回来,没看到人,大门上锁呢,正纳闷呢,呵,这就碰着你们了!”
    洪果儿微微一笑,客气的迎了上去,“主任,你找我有事儿?”
    “可不!”张玉芬有点儿担心的握住了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不是说去市里就几天嘛,我算计着,你最晚前天也该回来了,这怎么的?出啥事了?”
    她对洪果儿是真关心。
    一呢,是因为洪果儿会办事儿,平时也没少搭她……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也没少往她家送。
    毕竟县官不如县管嘛!
    她是街道饭店的直接领导,洪果儿是个明白人……当然刻意要和她处好了。
    另外一层呢?
    洪果儿自己也争气!
    饭店的生意好,张玉芬自然而然的就把这成绩归到自己名下了,觉得洪果儿是街道扶持的一个改革典型,当然要格外重视了。
    所以,抛去感情的层面不谈,说的市侩一点儿……那就是两个人也算是各取所需,走动的就非常近。
    洪果儿淡淡的一笑。
    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市里住院了,生了场病,发了几天烧!”
    “哦,是这样啊,那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痊愈了!”
    “那就好!”张玉芬是街道干部,自然也挺会说话的,看了一眼拿着行李的顾忆海,“小顾也算是好丈夫了,媳妇儿在外面病了?他还特意赶过去伺候着?这多好!两口子嘛,就是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这样日子才会过得好。”
    顾忆海但笑不语。
    张玉芬还是有点儿纳闷,“可,就算你们不在家?你小姑子和你婆婆不是也该在吗?不至于锁门呢!”
    这问题……
    洪果儿看了一眼顾忆海:你答吧,你家的事儿。
    压根不多话。
    顾忆海挺欣赏她这种“不扯老婆舌”的风格。
    略略咳了一声,“哦!我妈回村里去看我弟了!”
    至于顾忆梅吗?
    她是享受派,当然要在县城里最好的旅馆跟父亲一起住了……
    顾忆海没说这些!
    压根就不提华侨外商父亲的事儿……不愿意臭得瑟!
    只囫囵的带过了,“张主任?你有什么事吗?饭店这两天没开张,一切都还好吧?一会等我把洪果儿安排妥了,我过去看看?”
    替媳妇儿打扫一下卫生。
    饭店这几天确实没开张!
    一是洪果儿不放心请别的厨师来代理,二呢,她也不放心把店交给高翔……自己不在店里,就凭高翔那性格,恐怕没人能掌控了,说不定就会惹什么祸呢。
    果不其然!
    洪果儿的判断是正确的。
    张玉芬为难的垂下了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来找你们,就是说这事儿的!那什么,我来通知你们一下,从明天开始,高翔可能就不会再去你们饭店上班了,你们还是再找一个帮手吧?”
    “怎么了?”
    洪果儿立刻就敏感的觉察到,大概出事了。
    “嗯?”张玉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高翔,真是对不住街道对他的关心!我们好容易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在你的饭店刚老实没几天,哎,这就又惹祸了,恶习不改,在外面纠帮结伙的伤人了,公安都插手了,现在正在到处抓他呢,他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还没忘了叮嘱一句,“小洪,如果你看见他,可一定要通知我啊,或者通知公安局,千万别包庇他!要不然,你自己都得栽进去!咱们这也不是害他,就算是把他关进去几天,政府也是在帮助他,让他认识错误!”
    洪果儿点了点头,“知道了!”
    也没再多说。
    张玉芬又跟她寒暄了几句。
    这才挥了挥手,“赶紧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吃晚饭了吧?”
    又嘱咐顾忆海,“小顾,多照顾点媳妇儿!”
    还用你说?
    顾忆海淡淡的瞄了她一眼,也没回话。
    当先奔之家的院子去了。
    洪果儿跟着他身后,到了大门口一看,可不是吗?门上挂着明锁,院子里一片漆黑,压根就没人。
    顾忆海先把行李包回手交给了媳妇儿,这才在衣兜里掏出了钥匙,扭开门锁,推开院门……
    他的身体仿佛立刻顿了一下。
    像是一头绷紧了神经的豹子,气场马上就不一样了~冷的有点怕人,以至于洪果儿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区别,也不由自主的跟他顿住了脚步,往院子里一看,没觉得啥异常啊。
    她也没大在意。
    拎着小包,越过顾忆海,就要进院子。
    顾忆海伸出右臂,拦住了她,不动声色的用下巴向着厨房一点,“我忘了,家里还有大米没?你去看看!没有我马上出去买?”
    “急啥?把行李放下再看呗!”洪果儿虽然这么说,可也没跟他拗,直接先就奔着厨房去了。
    余光再一瞄。
    顾忆海已经快步的回了上房。
    洪果儿自顾自的进了厨房,刚打开米缸,低头往里一看……耳边只听见上房里传来一阵“披里噗撸”的声音,紧接着,好像有几下桌椅的挪动,声音飞快的转移到院子里。
    洪果儿扭头顺着窗口往外瞧。
    只见上房也没开灯,院子里黑漆麻乌的,只有厨房里的灯光,隐隐约约的透出去,依稀可见院子里有两个高大的人影正“打架”,虽然两人嘴里都没出响动,可那股狠劲儿……
    说句不好听的话。
    像是两只搏命的狼。
    洪果儿也挺虎!
    一瞧顾忆海和别人在外面干起来了,二话没说,抄起厨房的菜刀就出去了……她也不是扎扎呼呼的人,也没高喊求救,直接就要抡起菜刀往上冲。
    抬眼再一看。
    艾玛!
    和顾忆海动手的人,竟然是高翔。
    别看高翔比顾忆海稍高些,身体也魁梧些,又在县里这一片是出名的狠人……可他和顾忆海动手,不但丝毫没占到便宜,反而有落下分的趋势,接连被顾忆海侧踢了两脚,身子蹬蹬的往后退,眼瞧着就要退到厨房边了。
    洪果儿皱了皱眉,一声低吼,“行了,别打了!”
    高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般人喊不住他,更何况他在顾忆海那里吃了几脚亏,心里不舒服,所以,即便听到洪果儿的声音,他也没停下。
    倒是顾忆海顿了顿身子……毕竟媳妇儿发话了,说啥都得听。
    高翔趁着他一停顿的功夫。
    一个直勾拳,照着顾忆海的面门就挥了出去。
    顾忆海可真够牛b的。
    面对高翔虎虎生风的拳头,压根也没躲,好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抬起右手,后发而先至,一把撸住了高翔的手腕子,顺势往背后一拧……
    高翔身不由己的背转过身,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顾忆海抬起一脚,照着对方的后腰狠狠的一踹。
    高翔站立不稳,“噔噔”的往前冲了两步,一下子就扑倒在了洪果儿的脚边……
    高翔半辈子“叱咤风云”,从来没被人打过,更别提被人打倒了……心里不服,面子上也挂不住,单手撑着地,就要跃起来。
    洪果儿照着他的后背就捶了一把,“得了!没完了?”
    你没看见吗?
    人家顾忆海明明就是手下留情了,“高翔,我告诉你,你要再闹?我就喊警察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经过了这几个对招,高翔心里也明镜似的,自己不是顾忆海的对手,人家并没使出全力。
    他以前还总跟顾忆海劲劲儿的,看不上顾忆海那个“狂劲儿”……这次,算是真正明白人家为啥狂了。
    洪果儿瞪了顾忆海一眼,“你早知道他藏在屋里?”
    所以把我支到厨房去了?
    顾忆海没说话!
    不错!
    他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特种兵训练出来的敏感,让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感知到危险和环境的变化。
    可他当初并不确定屋里藏着的人就是高翔……在那么短的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决定:如果把情况告诉媳妇儿,依着洪果儿的性格,一定会跟自己一起往屋里冲,他不想连累女人!
    所以,就不动声色的把媳妇儿支开了……支到了厨房,以洪果儿的脾气,肯定会有菜刀防身!
    果不其然!
    全被他猜中了。
    洪果儿一听到响动,真是拎着菜刀出来的!
    顾忆海对高翔印象不是很好,说句实在话,有好几次都想“削”他了,只是一直也没机会出手。
    今天一看他藏屋里了,又是在暗黑里,高翔也不友善……两个都是狠人,没张嘴就动手了,可也没打算把事闹大,虽然拳脚相加,却谁都不出声。
    这也就上演了刚才那一幕。
    洪果儿望向高翔,顺势把声音也压低了,“你一直藏在咱家?不是说你在外面又惹祸?警察也找你呢?”
    “是!”高翔傲娇的一挑眉,“我看你们家没人,就在这躲两天!等风声过了就去南方!既然你们回来了,又把我堵这了,咋的?想要报警啊?随便!我不打算连累你们!你们也别以包庇罪……坐牢了!”
    洪果儿皱了皱眉,“警察为啥抓你啊?”
    高翔实话实说。
    也没打算隐瞒,“我是想挣点外快!县外有一块地,被县政府看上了,准备要建一个城郊农贸市场,可那块地归个人所有,那人就是个钉子户,死活不动窝,拆迁办墨迹了半年,拿他没办法,就私下对外放话说:谁能把他劝走,就给谁1500块钱!我一想,这事还不好办吗?就带着几个兄弟过去了,谁想到,那曹老头……”
    高翔挥了挥手,“……反正他软硬不吃,现在在医院呢,警察就四处抓我呗!”
    在医院?
    洪果儿赶紧问了一句,“人有危险吗?”
    “没有!”高翔理直气壮的梗着脖子,“我这个人虽然喜欢劫富济贫!可我并不欺负老实人!我就是吓唬吓唬他,结果老曹头性子倔,自己撞墙了,还给我吓了一跳,是我把他送去医院的……”
    这是实话。
    高翔虽然手狠!
    可他心肠不坏!
    尽管如此,他确实威胁恐吓了,这在八十年代的严打期间,恐怕也会从快从重的判几年刑。
    “那……”洪果儿刚要张口继续往下问。
    忽听得有人在外敲大门。
    顾忆海沉着嗓音,“谁呀?”
    门外清晰的传来了回答,“警察查案!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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