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营里也是气氛紧张,姑且不论那支箭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射到营地方向来就是大罪,任何训练有素的士兵都不该在山林里迷失方向而乱射一气。
    而有资格参加冬狩的士兵都是老油条,绝无生手。
    兵部尚书在御前保证一定好好调查,今天这支箭向着水边飞去,明天就可能再来一支飞向御营,所以必须要查是谁射的那一箭。
    就在御前一众官员准备找人算账的时候,内侍进来禀报晔国公来了,宣进来后,顾氏父子一块进来,后面还跟着御前侍卫抬着那口破锅,锅底上扎着的箭依然在。
    父子俩依序向陛下和众位大人行礼后,御前侍卫把破锅放在了御座前的地上,让所有人都能看个清楚。
    兵部官员首先上前检查,将箭杆掰成两段把箭取了下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这一看就又看出问题,这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鸣镝箭,骨哨是临时绑在箭杆上的,箭矢是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货,从军官到士兵用的都是这种大量制造的箭,而且今天的五人狩猎,分发的也是这种箭矢,也就是说根本无从查找到底是谁的箭。
    兵部尚书刚才的保证顿时变成了在御前的妄言和谎话,倘若是真正的鸣镝箭,倒的确是好查,鸣镝箭作为信号箭,做工更精良,够资格带这种箭的人有数,箭杆上也有记号,人箭匹配,查起来容易,但这普通箭矢可就麻烦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线索。
    “陛下,会削骨哨的只有兵部的工匠,士兵当中会削骨哨的不多,手艺也不是挺好。看这骨哨上的刀痕,像是临时赶工削出来的,而我们来到此地后并没有下派制作新骨哨的任务。所以臣斗胆猜测这是什么人的私活,既然是做私活,就要避开周围人群,以免被人询问,那么只能偷偷摸摸趁个人独处的时间才好动手,可能是趁夜制作,但不可能通宵达旦地做,那会影响次日白天的差事。所以为了保持低调不引人注目,只能有点时间削一点,起码得花好几天才能做出这样一个粗糙的骨哨来。”
    兵部尚书还真给圈出了一个范围,但圣人并没有就此平息怒气。
    “照爱卿所言,这骨哨是赶工出来的,那么可以断定这工匠是到达营地后才临时起意的计划做个骨哨,绑在箭矢上,再从山林里往水边随便一射?众位爱卿觉得可信吗?”圣人的目光在群臣中一扫,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文武官员面面相觑,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顾卿,听说中箭的人就是昨天那个白蔻?”
    “回陛下,正是白蔻。所幸没有受伤,她当时正在水边洗锅,这支箭正好不偏不倚地扎在锅底,带来的力道把她推进了水里,眼下正在收拾整理。”顾云安连忙解释说明。
    “那白蔻还是白业宏的孙女?”
    “正是,陛下,是白业宏最小的孙女,当年才免于流放。”
    “她不愧是白家子孙,天赋惊人,那手厨艺比她家男人们强,她家男人们在她现在这个年纪,还在家里苦练基本功呢,根本不知道谁日后有机会入御厨房当差。可惜了,御厨白这块招牌,厨房里现在的御厨们没一个能达到他们当年的高度,都是一群废物。”
    众臣默默听着,不敢贸然插嘴。
    天子向黄公公示意,从兵部尚书手上拿到那半支箭矢在手里把玩。
    “顾爱卿,今日这事看来是难有决断,白蔻那丫头注定白遭一罪,回头等她收拾好了叫个御医去给她看看,开几副药,朕再赏赐些东西算是给她压惊。”
    “谢陛下。”
    “顾昀。”
    “臣在。”顾昀上前两步行礼,他作为登记在案的世子,即使没有官职,在圣人面前也是称臣的。
    “你们的营地在水边,相比较而言,更靠近码头,而不挨着山体,在水面大风不断的情况下,那边射出的箭能落在你们的营地范围里,光从这距离上看已经说明是个相当精于此道的箭术高手,但难就难在我们不知道这支箭飞出来的动机是什么,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事已成无头公案,你安抚好自己弟兄,叫他们不要闹了。”
    “是,臣遵旨。”
    圣人再次看了看箭尖,因为扎穿了锅底而报废了,只能熔了重铸。
    “锅具乃是铸铁所造,却被一支普通箭矢扎穿,如此箭术高手朕很想见一见,倘若朕军中士兵人人有此箭术该有多好。”
    圣人感慨完,突然手腕一翻一抖,手中断箭就如重新上弦一般****出去,“笃”的一声,落在了破锅旁边,扎穿了地毯和下面的垫板,箭尖完全没入,只剩半枝箭杆在微微颤抖。
    文武百官们见状,连忙一起行礼,口呼“陛下息怒”。
    心情不佳的圣人屏退群臣,起身回了自己寝帐,留下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最终也只能是先回自己营地,有些事还是等冬狩结束回到京城再说。
    叶皇后听了宫人通传消息,得知白蔻吃了亏,所幸没受伤,心里也感慨这小丫头虽然倒霉起来让人同情,但运气也是不一般的好,于是派了身边的人送些东西给顾夫人算是慰问。
    赵贤妃的帐里,却是气氛紧张,贤妃卧在榻上看似闲静,手中的手帕却是拧了又拧。
    她想不通这一箭是什么用意,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不是她的命令,再冲动也不可能在这里暗杀白蔻,虽然她的存在是挺碍眼,却也只是不喜她在顾府安享生活罢了,远没急迫到就得现在杀了她不可的地步。
    冬狩期间,在圣人的眼面前发生人命案子,那不是活腻了么。
    白蔻已经被广为人知,要杀她也得做得像是一件寻常意外,可不是叫她死得如此与众不同。
    “那边帐里有什么反应没有?”赵贤妃终于扔掉那可怜的手帕,低声问心腹老奴,她的陪嫁老丫头孔春儿。
    “刚刚派人给顾夫人送慰问品去了。”
    “赶紧,我们不能落人后头,也送些东西去,虽然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但也不能让闲人有机会说我们的闲话。”
    “是,老奴这就去办。”
    孔春儿行礼告退,带着宫婢去拿东西,赶紧给顾夫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