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紧盯着谭大爷的表情,如果他不愿意说的话,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苏安在官场上打滚这么些年,那双犀利的眼神换作是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
    但谭大爷不是普通人,两个人对视了三秒,谭大爷就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这个问题,苏安别说帮忙了甚至会让苏月一家离谭家远远的。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所以有所遮掩,是不希望在我找到他们之前,被某些有可能伤害他们的人找到先。”
    苏安静静地看着他,想要听谭大爷怎么说。
    “我是土生土长的京都市人,我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四合院里,那条胡同很长很长,每个四合院都住了很多户人家。我从会走路就经常在这条胡同里玩耍,好几个发小都住在这条胡同里,我们就是这样玩着闹着长大的。”
    “可惜好景不长,战争爆发了!卢沟桥事变后京都市很多人都去参军,我们几个发小刚刚20出头,一腔热血,大家告别了家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就参军去了。”
    “我们那时候年轻,满腔热血豪情,对战争的残酷无所畏惧,我们只想趁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可以保家卫国。我们一共五个人一起从京都市的胡同离开家里,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情景。”
    “一开始我们作为新兵都在一个部队里,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护送学生、知识分子、科学家等等社会有用人士到祖国的东南方避难。可是到了那边战争依然存在,每天都会有人死亡受伤,我们五个人在那边逗留了将近三年,然后被分到了不同的部队里。这一分别竟然成了我们最后一次五个人的见面!”
    回忆起往事,谭大爷眼眶都红了,阿古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让他情绪稳定一点。
    听到这里苏安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他收起了犀利的目光,用晚辈尊敬的态度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谭大爷诉说往事。
    谭大爷深呼吸几口气,喝了口茶后才缓缓往下叙述。
    “我很幸运,这么多场大大小小的战争下来,我并没有受过特别严重的伤。而且在战争中我认识了我的夫人,她是个小护士,好几次都照顾了受伤中的我。我们在战争中认识,在战争中有了感情,组成了一个家庭。”
    “在全国陷入动荡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京都市的家人如何,我也不知道跟我共同参军的发小们怎么样,一切都等到战争结束后我才有了消息。”
    “战争结束后两年我才重新回到了京都市,我回到了我当年离开的那个胡同那个四合院,当年的发小们不在,我的家人也不在了。我找了一年多才知道我的家人都遇难了,而发小们的消息也渐渐传到了我这里。”
    “我那四个发小三个都牺牲了,有两个没有成家就走了,一个在夫人还怀着孕的时候牺牲了,而他的夫人因为难产也去了。我得到消息立刻去找这个孩子,想要收养她,等我到了的时候才发现抱着那个孩子的人居然是我的发小,唯一跟我一样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发小!”
    “他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他跟他夫人都决定收养这个小婴儿。我们两个人秉烛夜谈,我们都为彼此还活着感到庆幸,为死去的发小悲伤,我们喝得像一摊烂泥一样。两年后,我那个发小也带着家人回到了京都市,我们像家人一样相处,我也经常去看他的孩子们,这张照片是他们拍了全家福以后送给我的一张,我手里一共有三张照片,只有这三张了。”
    “我的一对儿女出国留学后不肯回来,我夫人因为想念他们郁郁寡欢,加上我年纪大了身体渐渐不好,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权势金钱对我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家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带着夫人出国去找我那一对儿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离开的时候我还跟我那个发小的孩子说,将来他们出国留学就去我们那住,我肯定把他们照顾得好好的。”
    “我们的通信一直都没有断过,等我发现已经两个月没有收到他们的来信时,我有点担心,想要回国去找他们。这时候我接到我发小的电话,他说他要把他的孩子们送出国,我立刻就去安排,但是已经晚了。”
    “我以为战争结束后日子会好起来,可是十年动荡让我再次跟我发小一家失去了联系。那个时候国内非常混乱,我手里仅有的关系都不管用,好多人我都联系不上,甚至把我自己差点搭进去。好不容易等到这段煎熬的时间过去,国内跟国外又重新恢复了联系,我立刻联系国内的人,可是好多都联系不上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发小一家确实出事了。我花了很多人力物力都没能找到他们,我夫人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觉得是因为她当年让我带她出国,才会没有帮上我发小一家的,她是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人间的,如今我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找到他们。”
    “当年战争结束后我回到四合院,物是人非的四合院让我感到恐慌,如果没有找到那个发小,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些年要怎么撑下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受苦,我想要尽最后一点力量去帮助他们。”
    谭大爷说到这里声音是带着哽咽的,阿古怕他情绪太过激动会犯高血压,不停地低声劝他。
    而苏安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没有焦点,脑袋里先是一片空白 然后又被这个故事充斥着。
    其实听到开头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猜测了,这个人肯定是认识他父母的。
    苏安的父母参加过战争,所以那一刻他已经打消了对谭爷爷的敌意,只是他没想到会听到另外一个让他震惊的事情。
    苏安脑袋一阵一阵的空白,那个事情太突然了,他有点无法相信,可是他知道谭大爷没必要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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