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心头一惊,这少年穿着虽普通,衣衫也不见华丽,但谈吐不凡,尤其是这一出手,便是大手笔,此人不简单,非富即贵。本来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该留个心眼儿的,偏偏生得这般玲珑剔透,竟是让人无法拒绝。
    那二号看起来沉稳一些,皱眉道:“贾公子这彩头太重,我三人都乃贫寒之人,除了方才猜谜赢得的二十两银子之外,再无他物,贾公子这般与我们比试,只怕我们……”
    “无妨!”沐之秋笑道:“规则不变,你们若是赢了,只管将我的彩头拿去,可若你们输了,我不要你们的银两。”
    “那贾公子想要什么?”
    见三人都面露紧张,沐之秋笑得眉眼都弯起,“你们若是输了,只需答应我一个要求便可。”
    “什么要求?”
    “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们!”狡黠地冲三人挤挤眼睛,沐之秋接着说:“猜灯谜还有个底牌,谁也不知道最后的彩头是什么,我这般轻易给你们露出底牌,万一你们耍赖怎么好?”
    三人皆是心高气傲之人,被沐之秋这番一激,登时面露恼色,异口同声道:“既如此,在下奉陪到底便是!”
    沐之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可不能让这三个人一下子看穿自己的底牌,万一她解释完了,人家不愿意加入她的小分队怎么办?她知道古人注重承诺,尤其是这样落魄又有傲骨的书生,更是将承诺誓言看得比命还重要。等事情完结之后,他们即便不愿意,也无法反悔了。
    沐之秋相信,一旦真的了解了什么是流行病学和传染病学,这三个人一定会和上官云清一样,爱上这一行。之所以搞那么大阵势,无非就是给他们三人一点压力,让他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果然,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被她一激就上套了。
    “呵呵!三位尽管放心,在下既不会要你们的性命,也不会让你们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罢了,贾公子便说说怎么比吧!”
    一听这四人要比医,当下台上的猜灯谜也不比了,不少看台下的观众都涌到了看台上眼巴巴地等着,那模样,竟比四个当事人还要焦急。
    萧逸和上官云清都面带微笑地看着沐之秋,这番精灵鬼怪的沐之秋倒是十分罕见,不过,也由此能再度一显她当初在康宁宫大放厥词的风采。
    张英作为判官,自然坐在台前,比试的四人便一人一张桌子,就和先前猜灯谜时一般无二。
    为了公平起见,沐之秋主动要求自己站在最中间,以免有人怀疑她作弊。
    架势摆开,沐之秋冲张英笑道:“张老先生!你乃太医正,这场比试当由您来出题才显公正,您便给我们出题吧!不管灯谜,对联还是诗词歌赋,皆可。”
    那三人本来还有点担心,比赛规则由这贾沐之定,考题若再由他出,那不明摆着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么?眼下贾沐之却自动提出由张大人出题,当真再好不过,因此纷纷表示同意。
    张英主持了多年的医者考核,因此也不推辞,冲看台上的人拱拱手,道:“今日张英在此为这四位年轻人主持比医大赛,还请各位做个见证。”
    旋即收回目光扫了一眼四人,张英朗声道:“四位听好了,你们每人作一首诗词,摘录前人的诗词名句可以,自己临场发挥的也行,前提是诗词里面必须带有中药名称,长短不限,但必须含八味以上药名方可。”
    这题出得有些刁钻,想想从古至今,流芳百世的诗词歌赋不少,但以中草药写诗的人着实不多,要不是饱读诗书的人,还真会被这样的题目难住。
    那三人个个表情不一,互相对望一眼,便陆续下笔开始书写。
    沐之秋扫了一眼他们,面带微笑略一思索,也开始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她倒不是什么出口成章的大才女,在现世里也算不上饱读诗书那种人,不过是因为专业的原因,对和医学有关系的东西都十分关注罢了。
    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流行病学讲师是一个很有趣的老头儿,明明是理工出身,却动不动说话总带几句之乎者也,这种狐假虎威式的装儒雅本来很可笑,但小老头偏偏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人,他的之乎者也都跟医学有关系,追本溯源小老头居然能将流行病学和中医学很好地相结合,对博大精深的中医学研究得甚至比中医讲师还要透彻,所以那时候沐之秋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小老头不应该是流行病学讲师,倒很适合当中医学讲师。
    在这样的言传身教下,沐之秋那一届的很多人都对中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咱们国家古时候还真不缺乏能出口成章的神医妙手,至少沐之秋肚子里的这点货就都是那时候积累下来的。因此,对于张英的这种比试方法,她倒是十分喜欢。再怎么说,自己也传承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优秀中医文化,比起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她有足够的自信和战斗力。
    萧逸和上官云清目光都锁定在沐之秋的身上,两人一冷一暖,表情不同,但目光中却带着相同的仰慕和欣赏,对沐之秋,他们除了信任还是信任。
    上官云清在“死亡村”里和沐之秋朝夕相对,沐之秋到底掌握着多少医学知识他根本猜不透,他相信,之秋所懂得的医术还有很多是他根本不敢想,也不能想的,对于这一点,他始终认为她是一个谜,就像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井,她不仅仅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良师益友。所以,台上的比试在上官云清看来根本就是之秋招揽队员的一种手段,不过是想用自己强大的医学知识彻底征服那三个年轻人罢了。
    萧逸的想法和上官云清差不多,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对他的小女人已经到了盲目的信赖程度。他不懂医术,对医学也不感兴趣,但他知道,只要是秋儿打算去做的事情,一定都是胸有成足的,他需要做的只是为她鼓掌,支持她,鼓励她,保护她而已。
    所以不管对于萧逸、上官云清还是对于冬果和阿绿来说,这场比试在他们的眼睛里根本就只是沐之秋一个人的擂台,输和赢早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了。
    四个人很快就都写好了,四份试卷同时交到张英的手里。作为主考官,张英站在比试台上开始宣读四个人的答卷。
    “一号赛手冯远山做了一首七言诗: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人参官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虽说这首诗的意蕴有些差强人意,也有些不工整,不过,诗里却用了乌头、海马、人参、官桂、朱砂、附子、槟榔、轻粉和红娘子九味中药名,符合比赛规则,通过!”
    沐之秋微笑点头,不错,这个冯远山虽说有些儿女情长,但却也有满腔理想抱负,只是胸怀大志报国无门罢了,就冲着他这份敏捷的思维和满腔热血,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果然才子都是有些傲骨的。
    显然张英对这个冯远山也十分满意,冲他颌首后便拿出第二份试卷宣读起来:“二号赛手阮俊杰写下的乃是前人的一首诗词:云母屏开,珍珠帘闭,防风吹散沉香。离情抑郁,金缕织流黄,柏影桂枝交映,从容起,弄水银塘。连翘首,惊过半夏,凉透薄荷裳。一钩藤上月,寻常山夜,梦宿沙场。早已轻粉黛,独活空房。欲续断弦未得,乌头白,最苦参商。当归也!茱萸熟,地老菊花荒。这首诗词虽不是阮俊杰原创,但诗里却含有十味以上的中草药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借古论今,也算难能可贵,通过!”
    这首诗沐之秋以前读过,是辛弃疾的《满庭芳》,确实是一首含着十几味中草药名的好诗,不但符合题意,还将自己的远大理想隐喻其中,阮俊杰这个人即便自己不招揽,日后也不会是个甘居人下的人。
    三号赛手沐之秋留意多时了,这就是先前猜灯谜的二号,他下笔总是比前两个人慢半拍,但表现丝毫不逊色,相反还更加出色一些。所谓慢工出细活,作为一名医生,手术刀下就是患者的生命,需要的不仅仅是匹夫之勇和满腔热血,还需要绝对的实力过硬的医术和强大的心态,这份稳重相比冯远山和阮俊杰便多了些踏实,这样的人更具备成为权威专家的潜质,他也是沐之秋最看好的一个。
    张英显然也对这个年轻人颇为上心,拿起考卷前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才宣读道:“三号赛手倪天凌写的是一首五言诗:江上秋已分,林中瘴犹剧。畦丁告劳苦,无以供日夕。蓬莠独不焦,野蔬暗泉石。卷耳况疗风,童儿且时摘。侵星驱之去,烂熳任远适。放筐亭午际,洗剥相蒙幂。登床半生熟,下箸还小益。加点瓜薤间,依稀橘奴迹。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饱食复何心,荒哉膏粱客。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寄语恶少年,黄金且休掷。妙哉!妙哉!”
    但凡懂一些诗词歌赋的人都能听出这首诗对仗工整,意境清晰,将中草药名隐含在其中,却心系苍生,视功名利禄为粪土,比起冯远山和阮俊杰虽少了份凌厉和锐气,却多了慈悲之心。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救的只是人不是命,倘若医术再好,没有一颗博大宽容的慈悲之心,最后也会沉迷于荣华富贵和虚名逐利中。
    此人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沐之秋再看向倪天凌时,目光中便多出不少欣赏。
    倪天凌对沐之秋十分好奇,从这个叫贾沐之的少年手足并用地爬上比试台时起,他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今后会和此人息息相关。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却能从贾沐之强大的气场中感受到,而且丝毫都不怀疑。
    说实话,倪天凌从来没有遇到过贾沐之这样的人,那般狼狈地爬上台却丝毫不介意众人的目光,仿佛那些只注重表象的人都是跳梁小丑,而他在爬上比试台之后只是潇洒地拍拍身上的尘土,依旧谈笑风生,那股强大的自信根本不敢让人嘲笑他,甚至会让人产生出莫名其妙的念头,所有的人都应该以那种姿态爬上比试台才对。
    这样一个钻石般闪闪发光的少年,不但有着洞悉一切的凌厉和敏锐,还带着一股俾睨天下的霸气,不由自主地就能让人高高仰视他。所以倪天凌很期待贾沐之的表现,他的目光和注意力也一直停留在这个风华绝代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