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到不太对劲,褚云鹏又问:“那秋儿可查出是何人让黎城的百姓和驻守将士们同一时刻离开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沐之秋却缓缓走至龙椅旁跪下,握住褚云鹏的手仰头直视他:“舅舅?你可知当年表哥欲求我和亲,静安王朝亦有人以圣德皇帝的名义给萧逸、我,还有上官云清各写了一道密旨吗?就是那道密旨,让萧逸不得不离开‘死亡村’前来出使褚国,可在他走后,我和云清却险些被人害死在‘死亡谷’里。”
    “秋儿?你是说?”
    “是的。”沐之秋眼睛都不眨地继续说瞎话:“这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就像他当年冒充圣德皇帝的笔迹给我们下旨一样,他也冒充舅舅给黎城下了道密旨,让舅舅的贴身锦衣卫杨成送去了黎城。”
    “啊?”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便是萧逸和老顽童也不例外。
    秋儿这是要做什么?难道她打算用杨成抛砖引玉?
    “密旨的内容是什么?”
    “密旨的内容是什么很重要吗?黎城屈死的百姓和将士再也活不过来了。舅舅,重要的是此人的居心,这种雷同的手法便是我不说,舅舅也应该知道是何人所为的,对么?”
    “你是说杨成是倭国质子的细作?”褚云鹏腾地一下站起来:“这怎么可能?杨成乃是朕的贴身锦衣卫,他对朕忠心耿耿……”
    那个杨成,对不住你了,反正我也不认得你,你既然已经为主而亡,那就再亡得有价值一点。这般,也算是我替你积了阴德。
    “正因杨成是舅舅的贴身锦衣卫,对舅舅忠心耿耿,才更具有说服力。不然,舅舅以为黎城驻守的将士们会轻易相信?”摊开手掌,掌心中竟变戏法般多出一枚玉扳指:“舅舅可认得此物?杨成就是带着它去宣旨的。”
    萧逸眉心一跳,这玉扳指是何时被他的小女人捡走的?昨日怎地连他都没有瞧见?
    褚天凌听得心惊肉跳,却一句话也不敢插嘴,生怕一张嘴就被父皇窥出端倪来。
    “胡说!”褚云鹏脸色铁青,怒道:“天凌,你去传杨成来见朕,朕要亲自问问他。”
    褚天凌硬着头皮喊了声“父皇”,便跪倒在地。
    尚未张口,沐之秋已道:“只怕舅舅再也见不到杨成了!”
    见褚云鹏满脸疑云,沐之秋又道:“若没有证据,秋儿岂敢胡说?舅舅最近可有见过杨成?”
    像是十分为难,沐之秋迟疑一下才痛心疾首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那杨成在替他家主子办完事之后,便被杀人灭口了,尸体就埋在养心殿门口的玉兰树下。昨日,已经被我师父找到了,这枚玉扳指,就是秋儿从他身上得来的。”
    这话她可当真没有胡说,那杨成可不是替他主子办完事就被杀人灭口了么?只是,这个主子太没自觉性了而已。
    嘭地一声,褚云鹏跌坐回龙椅上:“你是说,昨日你们在养心殿前大动土木,就是在找杨成的尸体?”
    萧逸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扯出杨成,是为了试探。
    难怪进宫前秋儿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萧逸当时还琢磨了好几遍她这句话,但他的小女人在打什么主意他着实料不到。果然,如此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只有他的秋儿才能想到。
    褚天凌额头上已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原以为父皇连对姑姑的爱慕都能告诉他,必是与他亲密无间。可是今日他才知,秋儿当真没有说错,皇室没有亲情,这世上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沐之秋面上虽平静,心里却连喊好几声万幸。
    她没萧逸想得那么面面俱到,扯出杨成,只是想增强可信度。试想,没有任何把柄捏在手里,自己却心甘情愿地根治褚天凌的病,褚云鹏会多么感激她?
    这般,至少一年半载内,褚云鹏都不会动静安王朝的脑筋,那样,萧逸就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褚天凌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将褚国牢牢掌握在手里。
    没想到歪打正着,正题尚未触及,便有了意外收获,竟在无意间挑拨了舅舅和褚天凌的父子感情。如此,之后的计划便更加容易实施了。
    居高临下地足足瞪视了沐之秋五分钟,褚云鹏脸上的疑云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怒:“那杨成的尸体何在?”
    “又被儿臣埋回去了……”
    “大胆!”
    “舅舅!是我的主意。”沐之秋眸光一凛:“此人勾结外贼里通卖国,当给以最严厉的惩罚,便是挫骨扬灰也不足以解人心头之恨。所以秋儿以为,应该让他在舅舅的眼皮子底下永世忏悔,让他受尽千人唾骂万人踩踏,尤其是要让化作星辰的娘亲看看这个乱臣贼子的下场。”
    褚云鹏重重喘了两口气,猛地一闭眼睛,道:“秋儿说得有理,便让他留在那里吧!”
    话锋一转,突然又问:“今日秋儿进宫,为的就是告诉朕这个?”
    “当然不是!”沐之秋缓缓起身:“今日秋儿带着夫君和师父、小叔进宫,乃是为了表哥!”
    “夫君?”一直没机会开口的萧楠脱口喊道:“你是,你是?”一根手指直指萧逸,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蠢货!”萧逸眉头微蹙,极为不满:“枉费本王多年栽培你的心血!”
    已然是三哥的声音,萧楠的脸色立刻如同染料铺般变换起了颜色,红的、绿的、蓝的、黑的,许久,终于怒道:“三哥?你怎地如此戏耍于我?你,你这个混蛋!”
    好小子,不愧是她的徒弟,脾气有长进哈,连萧逸都敢骂,孺子可教也!
    老顽童啪地在萧楠头上拍了一巴掌:“秋儿说了,人笨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自己人头猪脑,怎地有脸责怪逸儿?”
    “你们?你们?难道你们都知道?”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沐之秋无奈地皱眉:“要不,你以为香香为何总是帮夜袭说话?”
    噢!哪儿有墙?他可不可以去撞墙?太过分了,这些人太过分了。这就好比自己千辛万苦跑到敌营里去打探消息,费尽心机得到情报后,却被告知敌营原来是自己的阵营一样,萧楠死的心都有了。
    褚云鹏十分无语,这女婿虽说有点笨,但香香喜欢啊,弄得这般难看,是不是不太好?
    “咳咳!”咳嗽两声,褚云鹏赶紧转移话题替萧楠解围:“秋儿说是为了天凌,怎么个为法?”
    “舅舅!表哥上回去静安王朝已经将褚国皇室的隐秘告诉我了,所以,我知道玉蝴蝶的身份,也知道玉蝴蝶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们?”饶是有再好的定力,褚云鹏也惊得目瞪口呆。
    天凌怎地如此大嘴巴,连这样的事情也告诉秋儿?若不是因为自己患有这样的顽症,他褚云鹏当年岂会放沐忠国带走阿芳?便是阿芳不爱他,他也能将阿芳一辈子困在自己的身边,他只不过是害怕,怕有朝一日自己的疯病发作会残害阿芳,难道便是这最后一块遮羞布,秋儿都要给他撕掉吗?
    “父皇!”褚天凌底气不足地看看褚云鹏,再看看沐之秋:“实在不是儿臣不遵教诲,而是,而是秋儿太聪慧了,便是儿臣不说,她也将褚国皇室的隐秘猜出了七七八八。儿臣想,或许,以秋儿的医术,真的可以助我们……”
    “住口!”砰地一下,案上的茶杯被砸得粉碎,“逆子,你这个逆子……”
    “舅舅息怒!”沐之秋赶紧上前一步挡住褚天凌:“舅舅难道为了面子可以不顾表哥的生命,也不顾褚国的江山社稷吗?”
    “我褚国皇室患这种病已上百年,单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岂能……”
    “若是我能呢?”再次打断褚云鹏,沐之秋朗声道:“若是我不用皇后那等杀身成仁的法子就能让表哥摆脱玉蝴蝶的身份,而且还能让表哥活得和我一样长呢?”
    从第一眼看见沐之秋开始,褚云鹏就觉得她是个狡猾、机灵、柔弱娇美的女子,和当年的阿芳一样,她拥有褚国皇室女族特有的贵气和睿智,但却从来不知道这个外甥女还有这般的霸气。此时的沐之秋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座巍峨的山,竟让他产生出仰视的念头。
    “你可知欺君之罪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吗?”
    “腰斩?车裂?凌迟处死?”沐之秋冷笑道:“只可惜这样的威胁秋儿已经经历了许多次了,所以舅舅吓不住我。”
    不待褚云鹏接口,又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秋儿今日既然站在了这里,便有办法打碎褚国皇室被诅咒的禁锢。难道舅舅不允吗?”
    “这一次秋儿想和舅舅交换什么?”深吸一口气,褚云鹏沉声道:“别告诉舅舅你什么都不想要!”
    “对!我什么都不想要!”
    此言一出,众人皆皱眉。
    秋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太清楚了,只有她算计别人,从来没有别人算计她的。单是上回做血液透析,赛广将军便被她诳去了两年,眼下她提出的可是褚云鹏和褚天凌梦寐以求的条件,她会不要回报?
    但见褚云鹏一脸的不相信,沐之秋不由摸了摸鼻子:“我有这么坏么?你们怎地都不相信我的话?”
    貌似她从来没有说话不算数好不好?怎么弄得她跟个大骗子似的?
    “秋儿想要什么尽管跟舅舅提,舅舅不会生气!”
    “我真的什么也不想要,表哥他是我哥哥,难不成我救自己的哥哥还要讲条件?”
    看着秋儿一脸天真和无辜,萧逸差点憋不住笑。他的小女人什么时候不讲条件了?便是他,也不相信秋儿会白救褚天凌,偏她还能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
    果然,下一秒,便听他的小妻子嘀咕道:“好吧!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那这个人情便先欠着,什么时候我想到了,什么时候舅舅和表哥再还吧!”
    噢!他的小女人实在太坏了,竟给自己留了一张随时可取的底牌。
    褚云鹏愣了愣,突然道:“秋儿当真好算计!”
    尼玛!现在这都什么人?二十一世纪做活雷锋遭人怀疑,怎地在这里学雷锋也这么难?
    沐之秋委屈地撇撇嘴:“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唉!想做个好事都没人相信我!”
    “罢了罢了!”褚云鹏哭笑不得,随口道:“既然救的是天凌的命,便让天凌来还吧!朕授天凌便宜行事之权便是,准许他可以答应日后秋儿提出的任何要求!”
    话才出口,惊觉不对,却见沐之秋的眼睛倏地一亮:“此话当真?舅舅不会反悔?”
    褚云鹏尚未接口,萧逸已凤目微眯道:“舅舅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岂是儿戏?秋儿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