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出手、得手了,秦梅看到、感受到了,但这依旧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如同先前街的人没有注意发现。
    对于四周的民众来说这只是一个倒霉的年轻人被倒塌的彩棚砸伤了。
    街骚动喊叫更甚。
    有人跑开有人跑来,从更远处从四面八方,货郎在人群扫视,有些人看似跟民众一样,但他们的动作快速而敏捷,一层层近前一层层散开….
    虽然此时混乱不堪,但货郎可以肯定,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陷入围裹之,只要有异动或者秦梅一声令下这里的每个人都休想离开这条街。
    那少年也在跑,但没有跑开而是向秦梅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塌了。”她喊道。
    货郎弯身护着自己的担子,也在人群慌乱的躲避啊呀呀怎么回事啊喊着,街的人都在喊叫,他们的声音增添了嘈杂在其也没什么特殊。
    有不少热心的人要去搀扶靠坐在地的受伤的少年人,但已经有四五个男人不知怎么抢先扶住那少年,同时将四周的人挤开不得近前。
    “不要动他…还是快叫个大夫…”
    “是监生吗?快去告诉国子监..”
    有人热心的关切建议,但也有人在一旁旁观摇头。
    “..知道这彩棚早晚得出事…”
    “…不能纵容这些商家们….堵着路塞着街…一个赛一个的搭彩棚…”
    “..街人这么多…”
    “…不过这国子监的监生们也不像话…怎么在街追跑玩闹…”
    街乌泱泱吵闹沸腾,货郎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来,看到身材魁梧背着农具的乡人,看到了拎着菜篮子的妇人,他们是从四面八方聚来,远处马蹄声声刀剑哗啦…是官兵们正在赶来….刺目的日光渐渐褪去,这条街似乎乌云密集涌来。
    货郎握紧了担子,绷紧了身子,准备着……
    ……
    ……
    “什么?”
    “怎么回事?”
    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屋门被撞开,屋子里坐着喝茶的说笑的三人惊然而起。
    老仆面色发白道:“说是街彩棚塌了,秦梅被砸伤了。”
    紫衫男人道:“薛青呢?受伤了吗?”
    老仆道:“她没有,但是她在场,街的人都看到是他们在跑闹的时候秦梅出事的…..”
    康岱脸色发白疾步向外走。
    “她在场…会被秦潭公抓走…”
    “毕竟是她与秦梅有过节。”
    “糟了糟了….快快…”
    屋衣袍翻飞脚步踏踏,外边执役车马亦是乱乱,等待着他们车马,疾驰。
    …..
    ……
    外边多少人疾步奔走,陈盛的深宅小院里依旧安静,他手握着锄头半响没动。
    “相爷,这彩棚倒塌是因为他们二人在街追闹的缘故,虽然是意外,但秦梅受伤,只怕要迁怒薛青….”一个男人在他身边急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被抓起来…”
    “对,让国子监出面,绝对不能抓薛青,这是意外…..”另一个男人亦是点头。
    陈盛收回视线看向他们,道:“意外吗?”摇摇头,“秦梅会因为彩棚的倒塌意外受伤?秦潭公可不会信呐。”
    这是什么意思?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是意外是什么?
    “秦梅受伤是人为。”陈盛道。
    人为?谁为?难不成是….薛青吗?两个男人面色有些僵硬….不会吧。
    “你们不用赶去那边街,你们去刑部,去兵马司…”陈盛说道,对一个男人招手。
    那男人忙前附耳,听陈盛低语几句,神情认真点点头。
    “下官明白了。”他道,招呼另一个男人转身疾步而去。
    陈盛拄着锄头看着这二人离去,依旧站在菜园子里没有动,老仆从一旁走来递一碗茶。
    “薛青少爷可真是….胆子大。”他苦笑道,“这次真是大麻烦了。”
    陈盛接过茶喝了口,道:“我的确没想到…..”倒也没有什么恼怒,反而笑了笑,“我是老了,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将茶杯递给老仆,握着锄头再次梆梆梆的锄地翻土。
    ……
    ……
    马蹄在地面敲打发出重重的响声,如同鼓点。
    街拥挤的人群被官兵分向两边,倒塌的彩棚被官兵围起来不允许人靠近,散落狼藉一片,被砸到的民众被单独的围拢在一旁……森森的刀枪对准着他们,嘈杂依旧但却多了几分莫名的凝重。
    “..围着我们做什么啊?..”
    “…我要回家了…”
    因为被砸到头发衣衫凌乱身还悬挂着彩条碎屑,先被砸到又被刀枪对着,他们的神情变得惶惶不安面色惨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这样对待,那个受伤的年轻人虽然也被围着,但气氛却不同。
    刀枪没有对着他,官兵们不敢靠近,几个官大人围着,神情肃重但又带着几分恭敬…..两个拎着药箱的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
    见多识广的京城民众已经猜到这年轻人身份不一般,城门时殃及池鱼的道理大家也懂。
    “…这个倒塌与我们无关啊…”
    “…要问去问彩棚的掌柜…”
    这个不用大家提醒,彩棚所属的商铺老板已经被在一旁询问了,老板哭天抢地指天指地发誓自己的彩棚用了真材实料,每三日加固一次….
    “次刮大风掀翻了陈李记的彩棚我们的都没事…”
    “.这次真是被人撞坏了…”
    老板喊道又对着四周拱手。
    “..乡亲们可都看到了…是这两….”
    话出口,老板的视线扫过被几个官老爷围着的年轻人…..眼神滴溜溜转,又看向那边被官兵围着的一群…..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在京城里讨生活可是要清楚明白的。
    “一个监生…那个监生…”他抬手指着去,“是他撞我家的彩棚才塌了。”
    随着他的所指所有的视线都看去,似乎那手指落在谁身谁倒霉,被官兵围着的民众也唰的分开,将一个穿着黑袍大袖国子监服的倒霉蛋展现在人前。
    围着秦梅的几个官大人也看过来,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似云淡风轻,但薄薄的嘴唇紧紧绷着,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这种强装镇定的小把戏哪里能瞒过他们的眼。
    “不是我一个人撞的。”那少年说道,看着那边的秦梅,然后薄唇再次绷紧不说话,任尔东西南北风我问心无愧岿然不动。
    倔强又委屈…..民众们已经说了这两人在街奔跑打闹,所以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小小年纪一副酸儒姿态,官大人们心里暗笑,这种姿态他们见得多了。
    “谁撞的我们自会查。”一个官员说道,“你也不用急的撇清自己…”
    他的话没说完,街传来拔高的声音。
    “不管是谁撞的,这都是意外,何来的撇清!”
    官员皱眉看去,见街边的官兵外几个同样穿着官袍的男人走来,国子监的那群人。
    “康大人..”那官员施礼。
    官兵没有敢阻拦,康岱带着人沉着脸走过来。
    “….受伤的民众我们国子监负责医药费..这个彩棚造价多少我们也负责赔偿。”他道,“这场意外既然是我们国子监的监生打闹引起的,我们国子监会承担一切责任。”再看向这三个官员,“但你们要因为一个监生受伤要带走另一个,不行。”
    官员皱眉。
    “两人打闹的事,我会亲自查问。”康岱接着道,“待国子监查问清楚了,再各自告官打官司….断不会让这两个监生毁了国子监的声名。”
    听起来义正言辞的….先从国子监除名,罚了监生身份…再交给他们五城兵马司…官员嘴角弯了弯,这国子监也能捞个好处抢个表现,免得被秦潭公追责,这些官场把戏大家都心知肚明,有好处大家一起分,你要断别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尤其是国子监这群臣….撕扯起来好麻烦。
    官员转头问一旁的差役:“查清楚了吗?”
    一个差役闻言前:“查清了…这边架子断了一根骨架,最主要的那根..也是巧了。”伸手指着断裂的木架桩子,“这位少爷的是正好撞来,被这断裂的竹子刺…喏,木架还有血迹。”
    总之都是巧合,官员点点头:“康大人,你也听到了,如果没有突然的撞击是不会倒塌的,秦少爷也不会受伤,这件事虽然是意外…..”
    “这件事不是意外。”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官员皱眉不悦看去,这是在质疑他的论断?什么人?待看到穿过官兵走来的一队人马,顿时便抚平了眉头。
    “段大人。”他道。
    段山没有看他径直走过去,站到那负责检查的差役身旁的断裂木架前,伸手捏住其留下的半截骨架,咯吱一声,骨架在他手下应声再次裂开拔起,握住横放眼前。
    “….在被撞倒之前,它已经断了。”他道,“被人先震断,然后才能一撞而倒。”
    什么?官员面色讪讪,但对于段山的论断没有半点质疑,康岱面色阴沉皱眉,被格挡在路边的民众有不少人攥紧了手…..
    “所以这是人为。”段山道,视线扫过诸人,忽的停在一个方向,“薛青。”
    视线再次凝聚到那个少年人身。
    薛青看着段山应声是。
    段山道:“这次你没有受伤,真巧。”
    薛青道:“是,很巧。”
    二人四目谁也没有再说话,街有些诡异的沉默,段山忽的转身。
    “除了木架,伤口也能告诉是人为还是意外。”他说道,走向秦梅身边,官兵大夫以及几个普通打扮的护卫让开,段山蹲下俯身伸手向秦梅的腰腹,黑袍已经解开,露出白布包裹,段山的手按了白布….
    昏迷过去的秦梅忽的睁开眼,手按住了段山的手。
    “你要干什么?”他道,纵然受伤昏迷过去,一睁眼一开口,声音依旧清脆清晰。
    段山道:“我要看看你的伤口,判断是不是人为….”
    他的话没说完,秦梅扬起眉头。
    “他娘的这还用判断啊!我会因为意外受伤吗?这当然是人为!”
    人为!
    现场的气氛顿时沸腾。
    “是何人?”段山问道。
    四周官兵握住了手的刀剑,人群似乎风吹麦浪摇晃波动,沸腾又凝固,只待一声令下……一触即发。
    “快带我去见我爹。”秦梅喊道,“还在这里等什么?等我死吗?”
    呃…段山微微一怔,还要问什么,那退开的几个不起眼的护卫前,将秦梅合力抬起,竟然一句话不说向外疾奔走……
    对于这些人来说,秦梅说什么便立刻服从。
    段山迟疑犹豫,有兵丁疾步跑来对他附耳低语几句。
    “这样吗?”段山听完问道。
    兵丁点头:“宋大人已经向公爷那里去了。”
    段山便不再说话抬脚迈步跟秦梅等人,刑部官兵呼啦啦的皆转身随行。
    “那,那这里…怎么办?”一个官员喊道,看着转眼走开的他们,“这里的这些人….”
    秦梅的声音从远处扔来。
    “都滚!”
    …….
    …….
    街人群乱滚,有受了惊吓一心远离的也有涌来再次看热闹的,官兵们已经散去,国子监的官员们还站在原地。
    “薛青。”
    康岱看着站在那边的少年,拔高声音面带怒意。
    “回国子监等候查问。”
    薛青对他施礼低头应声是,便向国子监走去,在乱乱的人群少年人的身形不紧不慢依旧雅。
    看着这少年离去,货郎挑起担子跟,走过一个街口拐了进去,担子一横挡住了一个冲来的身影。
    呛啷一声,铁器相撞。
    “都退下…现在太危险了…我可能暴露了…青子少爷也被人盯…我们不要近前。”
    随着低语,巷子里人影绰绰旋即消散。
    街人来人往,嘈杂渐渐平息,康岱还站在原地似乎在沉吟,他不走别人也没有迈步,一个学官忍不住前。
    “大人,还有什么事?”他问道。
    康岱道:“没事。”又深吸几口气,伸手搭住那官员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头晕心慌…..迈不了步子了。”
    从段山冒出那一句话,喊出薛青的名字,他的心跳停了,直到秦梅一句滚,直到人群乱乱的散开,他才又活过来…..。
    “大人这是气急攻心的缘故。”一个官员感叹道,“我也是啊,咱们国子监从来没有闹过这种事…”
    “是啊,先是监生们在国子监打架吵闹,现在又嬉闹撞翻了彩棚,还闹的受伤..”另一个学官也到,拍了拍心口,“我听到的时候也心跳都停了呢。”
    四周一片附和声。
    “是啊是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
    “回去得好好的整顿下规矩。”
    是啊,回去得好好的问一问,怎么回事呢?怎么差点闹出人命了?康岱扶着那学官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的迈步。
    ……
    ……
    (四千二,么么哒,周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