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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氏还没有回信说来还是不来,另一个消息却是从南方传来了。
    臻珊已经进了郭家门,按理说臻徊送嫁也要回来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便是路上辛苦一些兼程赶路,也要在元月里到甬州,说起来也算是没出了大年。
    可深州那里却有了变化。
    本应该来奉帐的掌柜的都没有到,只有一份信回来,说是臻徊不回来了,接了在深州的铺子,重新管起了那边的生意。
    这先斩后奏还是不算小事,而更大的就是要占了那些铺子。
    从前四房在深州打理的时候,八成交到公中,两成算是辛苦钱留给四房的,虽然肯定有一些猫腻,但公中总是占了大头的。
    现在是要改了,除了最初的那一些铺子按着旧规矩来,臻徊自己翻出来的那一翻只交公中四成,六成算是四房的,再往后若还有新增加的铺子庄子,都算四房的私产,交公中两成。
    四房打理深州那么多年,跟掌事们熟悉亲近是难免的,尤其是后来翻出来的铺子,用的都是四房的亲信。
    四房回到甬州之后,这一些都交还到了公中,六老爷想着到底路途遥远,新派人手过去也不比之前的熟门熟路,也就算了,依旧沿用。
    这一回臻徊强占了铺子,只有几个裴家的老铺子做了一番抵抗,但也仅仅是如此,臻徊姓裴,确实是裴家的正经主子,也确实管了深州那么多年,几个老管事力量有限。抵不过他,只能作罢。
    老管事还是送了信到甬州,痛哭流涕表示实在是无可奈何,臻徊口口声声都说是得了族里的允许的,可他们没有收到族长的信笺,这才要写信来把事情说说清楚。
    六老爷接到信,气得浑身发抖,去寻九老爷说理。
    九老爷一看那信上内容,也愣住了,道:“六哥哥。你弟弟我几斤几两重你还不清楚?我压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我怎么会去动铺子的主意。全是臻徊这死小子一个人弄出来的!”
    闹到了八老太爷跟前。老太爷砸了一块古砚,边上伺候的人的衣角上都沾了墨色:“孽畜!真是孽畜!”
    可除了骂几句还能如何?
    深州天高地远,又不能立刻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便是赶到了那里。臻徊只怕都已经把铺子接过去了手,让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八老太爷一辈子只因为过继十六老爷的事和族中红过脸,谁想到活到了这个岁数反倒是出了这样的事,孙子霸占族产这种事,让他完全抬不起头来。
    压着九老爷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八老太爷终究气不过病倒了。
    庆和堂里乱成一片,梅氏呆呆坐了一夜,等八老太爷被抬回来的时候,红着眼睛迎出去。却被九老爷一个巴掌打趴在了地上。
    “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这种事他怎么做得出来!”九老爷怒吼道。
    梅氏懦弱了那么多年,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晕了,坐在地上喃喃着:“是我儿子,难道就不是你儿子?”
    梅氏猛得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九老爷。扑上去就是一顿拳头,又哭又喊:“我一个人能有儿子?那也是你儿子!你怪我?你怪我!”
    九老爷被梅氏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又要扬手打她,边上丫鬟婆子们赶忙上来拦,一起齐用力,才把梅氏拖开送回房里。
    梅氏性子软弱,一时气愤不过才闹起来,等到了屋子静下来又觉得害怕,哭着哭着声音就轻了下去。
    任氏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变化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像一般。肖姨娘眼中含泪,低低饮泣。
    任氏扯了扯嘴角,自嘲笑了两声:“这算什么?就这么把我们两个扔在甬州了?他一人在深州逍遥痛快!到头来剩下我们两个!这算什么?说到底,妻也好,妾也好,都被他扔在了这里。肖羽潺,你来跟我说说,我跟你有什么区别?”
    肖姨娘哭湿了一块帕子,也没有答上来一句话。
    臻璇得了这个消息,也是只有惊讶一词可以形容心情,与桃绫道:“三哥哥心里所想的原来还真是那些铺子。”
    “那些铺子真的就这么成了三爷的东西了吗?”桃绫也不解。
    “不晓得。这些事要看六伯父怎么处理了。”臻璇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若只要那些铺子,做什么要牵扯上你?”
    听臻璇提起那件往事,即便是过了那么久,桃绫心中都有惧意,咬着唇不知道怎么说。
    见桃绫如此,臻璇赶忙道:“我随口问一句。”
    等桃绫出去了,臻璇才又细细分析起来。
    臻徊一开始就不是心甘情愿地把铺子都交出来的,那都是他的心血,若非他经营有道,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就翻了一翻。
    只是包老太太过世,四房扶灵回甬州,八老太爷想着落叶归根不愿意再去深州了,臻徊却不想这些。
    也许最初他和臻璇说的那一番话,只是为了从公中多谋些利益而已,可惜臻璇没有听他的话去和周氏要钱。
    臻徊后来做的那些,大约都是在试探,试探家里人的底线,和任氏吵得天翻地覆也好,调戏妹妹屋里的丫鬟也好,都是为了看看自己这个爷能在家里做多大的事,到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即便是强硬占了铺子,天高皇帝远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借着臻珊出阁,臻徊正大光明去了深州,在家里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铺子庄子又捏到了自己手里。
    这一些都是臻璇的猜测,不知道做不做得了准,只是这些都是长辈们的事,她也只能一猜。不能谋划,也谋划不得什么。
    明明就是腊八了,却因为这一桩事蒙上了一层阴霾。
    八老太爷病了,几个媳妇都不方便进去伺候,九老爷再没脸也不敢离开父亲的病榻之前,只能拉着十二老爷一道,好替自己挡挡唾沫星子。
    八老太爷病中糊涂,嘴里说的事情自然颠三倒四,可也有几句说对了的。
    他说:“老十二,你也不是个东西!没你借胆子。臻徊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我那日没拉着你一起去跪祠堂。你自己心里还是拎清楚一些。别当你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十二老爷吓得一抖,结结巴巴道:“父亲,您说的这话我没听懂。”
    九老爷跳将起来,怒骂道:“我说臻徊那小子哪里来的胆子。原来是你教唆的他!害的我瞒在鼓里全不知情,你好!你真好!”
    十二老爷赶忙躲开:“父亲病中糊涂,病中糊涂,你别听风就是雨。”
    八老太爷重重咳嗽几声:“是啊,我糊涂了,我真的糊涂啊!”
    九老爷巴不得有人顶了罪名走,吵闹起来,这些话也就传开了。
    臻徊在深州受不了连累,十二老爷无处可逃。只能去跪了祠堂,强撑了三天,被抬了回来。
    庆和堂里又是一阵子乱,臻玟红着眼呀呀几声就是说不出话来,又实在不想待在乌烟瘴气的庆和堂里。跑来庆安堂里喘口气。
    臻璇见臻玟哭得声音都哑了,让桃绫倒了些热水来与臻玟净面,又问柊吟道:“这是怎么回事?”
    柊吟也是气愤,红着眼睛道:“是十二爷,十二爷说都是老爷教唆了三爷,三爷才会做出那些事,明明都是老爷的错,反倒连累了九老爷挨骂挨罚。”
    听到是臻徉,臻璇也只能摇头了。
    查姨娘在的时候,梅氏就管不了臻徉,等查姨娘没了,臻徉更是不会去听梅氏的话了,梅氏也只能随他去了。
    九老爷更不会管教孩子,臻徉一直都是八老太爷带的,可因为查姨娘的事,八老太爷对臻徉很是冷落,反倒是衬得九老爷像个慈父了。臻徉心里偏着九老爷,这么说臻玟也是小孩子脾气。
    “十二弟年幼,你别和他一个见识。”臻璇拍了拍臻玟的背,道,“况且,都是大人们的事,与你本就没什么干系,你也别难过了。”
    臻玟身子一颤,忘了哭泣,怯怯看着臻璇,缓缓点了点头,比划了几个动作。
    臻璇没看懂,还是听柊吟说的,说是最惨的是任氏和肖姨娘,被臻徊留在甬州。臻徊占了铺子是绝对不会回来的,她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被接过去,若是不接过去,便等于是一辈子就守死在这里了。
    臻璇叹了口气,这样留守老宅,身边还没个一儿半女的,日子肯定是难捱的。
    以任氏那暴躁脾气,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而没有骂骂咧咧地打砸一通,看来是心冷至极了。
    八老太爷病到二十八日祭祖那天都没有好起来,可他还是强硬地要去祭祖,裹了厚厚的棉衣,由下人抬了软轿,再由两个儿子搀扶着进了祠堂。
    女眷们还是跪在了门外,臻璇的额头碰着冰冷的青石板面,听着三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念着那每一年都要念一次段子。
    等三老太爷念完,便是八老太爷痛哭流涕的声音,在祖宗牌位面前请罪,养出了如此不肖的子孙,当真愧对列祖列宗。
    哭道最后岔了气,身子一歪,后头的几个老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又是叫大夫又是叫轿子,急急忙忙抬回庆和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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