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来了,我们点蜡烛吧。”裴姝怡若无其事地笑着,用很温柔的声音说,她把手中的蜡烛递给言峤,段叙初走到那边把餐厅里的灯关掉一部分。
    言峤见妈妈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他也不难过了,脆生生地应着好,随后把六支蜡烛一一插在漂亮的蛋糕上,明亮的烛火映着言峤和段叙初的脸,言峤伸手分别拉住妈妈和初初,“我们来一起吹蜡烛吧。”
    “好。”裴姝怡和段叙初齐声应着,三个人一起凑过去轻轻地吹灭蜡烛,言峤连忙收回手再合在一起,闭上眼睛,烛火的闪烁下他很认真虔诚地许着愿望,并且念了出来,“我要和初初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将来把我的妹妹嫁给初初做老婆;妈妈要永远年轻做这个世上最漂亮、最幸福的女人…………”
    裴姝怡和段叙初没有告诉言峤愿望若是念出来就不会实现了,反正也是心中的一种寄托而已,言峤还在念着第三个愿望,只是他的嘴唇动着,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段叙初知道言峤不会藏什么心事,如今言峤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段叙初看着言峤那张被柔和灯光映照得很美好的脸,他忽然间有些难过。
    言峤又长大了一岁,他依然快乐天真,对于裴姝怡来说,这样也就足够了,每到这个时候她特别想掉泪,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年一年成长,是一件太幸福的事。
    裴姝怡别开脸拭去滑落的泪水,随后把切蛋糕的塑料刀子递给言峤,言峤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的那一朵粉红色的玫瑰切下来,两手捧着先端给了裴姝怡,“刚刚初初说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就是妈妈最痛苦的时候,所以这第一块蛋糕我要先孝敬给妈妈,以后的每年我都会这样做,谢谢妈妈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并且养育了我这六年。妈妈我爱你…………”
    段叙初适时地鼓起掌,裴姝怡捂住嘴,泪如雨下,她蹲下身搂过言峤的脑袋,把他紧紧地抱住,裴姝怡哽咽地说:“也谢谢言峤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那么顽强,还挺过了生病的那三年。言峤,妈妈也爱你。”
    她始终感叹生命的神奇之处,那时决定拿掉这个不该到来的孩子时,从仪器里看到的也只是一个胚胎而已,待在保温箱里时皱巴巴的并不好看,而晃眼间六年过去,那时的小胚胎成长为此刻这么漂亮乖巧的孩子,生命真是最伟大的。
    言峤切了第二块蛋糕,放在了裴廷清时常坐的位置上,“虽然今晚教官叔叔你并没有赶过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不过我还是为你留了一块蛋糕,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吃。即便教官叔叔你很阴险,总是报复我、给我穿小鞋,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你、崇拜你。希望你能追求到我的妈妈,跟她在一起,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谢谢这几年你对我的照顾。”
    说完言峤郑重地弯身鞠躬,随后切好第三块蛋糕递给段叙初,他握起拳头向初初伸过去,“虽然初初你也总是欺负我,不爱搭理我,但我同样很喜欢你,至于你说的我夺走你初吻一事,以后让我妹妹替我还给你好了,让我们一直愉快地玩耍下去吧。”
    段叙初:“…………”
    能不要提初吻的事吗?而且整天拿妹妹来哄他,妹妹究竟在哪里?等言峤妹妹出生了,他会不会已经老了?不过言峤总算不再狡辩,分得清亲吻和人工呼吸了,段叙初一手接过蛋糕,另一只手在言峤握起的拳头上拍了下去,“好,我等着你的妹妹。”
    裴姝怡闻言眼中酸涩,言峤很开心地笑了,接过妈妈递来的蛋糕,他在餐椅上坐下来,转头对身侧的初初说:“我们来吃蛋糕吧。”
    “嗯。”段叙初温和地应着言峤,裴姝怡坐在两个孩子的对面一起吃着,偶尔看过身侧空了的位置,越发觉得吃下去的蛋糕一点甜味也没有了,只是顾及到言峤的感受,她还是装作很开心地吃完。
    随后言峤又切了很大的一块递给她,问过后确定她不要了,言峤给初初切了第二块,初初也说吃饱了。
    言峤点点头,眯着眼睛笑着问初初,“你确定?”,说完还不等初初反应过来,他端起剩下的一大半蛋糕,直接往初初的脑袋上拍下去,快、准、狠、简单粗暴向来是他的作风。
    奶油顺着段叙初漆黑的头发流下来,段叙初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石化了一样,半晌后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蛋糕,紧接着抓住还在得意忘形的言峤的下巴,把那一团蛋糕往言峤嘴里塞。
    言峤躲闪着试图推开段叙初,惊叫着说初初你洗脸没有,脸上的蛋糕好脏,最终却还是没有避开,那一团蛋糕被塞进嘴里。
    初初强迫他吞了下去,他也不甘示弱地伸手去抓初初的脸…………于是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了地上,不要说衣服和身上到处都是蛋糕了,连地板上也在他们的翻滚下弄得都是奶油。
    言峤在身形上处于下风,吃了很大的亏,声音都变了嘶哑地喊着妈妈快救他、快帮他一起揍初初,裴姝怡望过一眼好不容易从桌子下探出脑袋的言峤,整张脸都是花花绿绿的。
    她顿时被这两个孩子逗笑,坐在那里继续吃着蛋糕,悠闲地看着两个孩子打架,裴姝怡偶尔喊一句,“阿初加油,言峤总是出卖我,你帮我教训他。”
    言峤:“…………”,(你是我亲妈吗?我不是你从海边捡来的吧?)
    段叙初应着裴姝怡,“我知道了。”
    言峤顿时觉得初初太会巴结人找靠山了,他连忙举起手投降,坐在餐桌下指了指裴姝怡,他的意思是,“我们结盟,一起把我的妈妈打倒,谁让她平日里不帮我们向教官叔叔求情,现在报复的机会来了。若是她生气了,我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段叙初当然不信言峤说什么自己承担,哪次跟他没有关系,言峤不把他也拉下水?但他抗议也没有用,只好也举起手和言峤轻轻地击了一下掌。
    随后两人从桌子下站起身,在裴姝怡还观战的过程中,言峤上前一下子抱住裴姝怡的脖子,把头发上、脸上的蛋糕全部蹭到了妈妈的脖子里。
    裴姝怡的反应很快,紧接着把言峤横在膝盖上,象征性地在言峤的屁股上拍下去一巴掌,言峤踢着两条小腿控诉着说:“妈妈违反游戏规则,只能抹蛋糕,不允许打人屁股,这样也太丢脸了…………”,一边喊着却是挣脱不掉,言峤只好让初初这个同伙救他。
    段叙初却慢慢地退离言峤的视线,随后坦然自若地转身走去了洗手间。
    言峤:“…………”
    他绝望而又愤怒地看着初初的背影,初初这个叛徒,说好的结盟呢?
    后来言峤和段叙初主动帮裴姝怡收拾餐厅,打扫完一切后已经快十一点了,裴姝怡等两个孩子洗过澡,再躺到床上后,她为他们关掉床头的床,从外面关上门后,裴姝怡走进了裴廷清的房间。
    她洗漱过后坐在大床上,手机没有再关机,一整晚都在期待着裴廷清能打来电话,或是他像之前很多个夜晚一样,在她熟睡后悄无声息地开门进来,躺在她的身边,弯起手臂把她抱入怀中,但直到外面的天色亮起来,裴姝怡也没有等到裴廷清。
    她用手臂抱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大床上她的身形伶仃,泪水从眼中滑落,慢慢地湿了整张脸,裴姝怡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而隔壁间的卧室里,段叙初睡到半夜时醒过来,平日里言峤都会紧紧抱着他的肩膀,脑袋抵在他的胸口睡觉,此刻还没有睁开眼睛,他就能感觉到身侧并没有人。
    床头的灯亮着,段叙初以为言峤去了洗手间,却在寂静的房间里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段叙初的脊背一僵,从床上坐起身顺着声源找过去,只见言峤正站在那边的玻璃窗前,所处的位置灯光有些暗淡,段叙初只能看到言峤小小的肩膀在颤抖着。
    他怎么了?段叙初皱起眉头,轻轻地掀开被子下床,为了避免惊到言峤,他并没有穿鞋子,赤着脚无声无息地站在言峤身后,借着比言峤高的身形从言峤的肩膀处看下去。
    言峤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画面是一片郁金香花海,如海浪般翻涌,一小片空间里裴廷清搂着裴姝怡的肩膀,裴姝怡依偎在裴廷清的胸膛上,她只露出半边侧脸,而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那真是世上最好看的一对男女,整个场景都很唯美,只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眼中的情意。
    这张照片段叙初在教官的卧室的床头柜上看到过,言峤也问为什么教官叔叔会有他爸爸妈妈的照片,教官的回答是跟言峤的爸爸是好朋友,所以言峤把这张照片偷走了吗?
    言峤是在想他的爸爸吧?就像他刚刚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段叙初敢肯定是言峤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生活在一起。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砸在言峤手里捏着的那张照片上,他偶尔用手背抹一下脸,沉浸在思念爸爸的情绪里,从始自终都没有注意到站在后面的段叙初,段叙初只觉得自己眼睛里也一片潮热,他抬起手掌想放在言峤的肩膀上,最终却又慢慢地收回去。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言峤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一面,言峤也一定不想让别人窥探到他内心的脆弱,更不想让任何人,包括段叙初和裴姝怡,看到他不开心掉泪的时候,所以段叙初没有去打扰言峤,他只是安静地站在言峤的身后,陪着言峤。
    言峤哭了很久很久,后来段叙初回到床上,躺在那里看到言峤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脸已经洗过擦干了,他拉开抽屉把那张照片藏了起来,随后上床掀开被子,再关掉灯,言峤重新躺在了段叙初的身边。
    这次段叙初装作睡着了一样,翻过来弯起手臂抱住言峤的肩膀,言峤理所当然地反抱住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很快段叙初听到了言峤清浅的呼吸声,他低头看着言峤的睡容。
    玻璃窗外的月光洒过来,夜里下过白霜,映着月光屋子里反倒比平常还要明亮,段叙初看到有晶莹的液体从言峤的眼中淌出来,听着言峤在睡梦中呢喃,“爸爸,我好想你,我还想要爸爸…………”
    段叙初伸手去擦言峤脸上的泪水,他的另一只手掌在言峤的背上拍着,想起自己被救下后在昏迷中喊妈妈时,耳边有人一直不厌其烦地应着他,段叙初低头在言峤的额角上亲吻了一下,他轻声对言峤说:“你爸爸会回来的…………”
    ***
    宁怜梦坐在床头的灯光下,唇边含一抹淡笑看着沉睡中裴廷清的那张脸,他长得真是好看,光是这张脸不知道被多少女人迷恋,她同样也很迷恋,比其他任何女人都要不能自拔。
    半晌后宁怜梦拿出一只玻璃试管,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那个人告诉她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几年前裴廷清是怎么对付她的,裴廷清一定不会想到今晚她会把这种药用在他的身上。
    而宁怜梦确定裴廷清喝醉酒,再加上感冒发烧,此刻处于最昏沉防范松懈的状态,一时半会他也醒不过来,宁怜梦打开试管,倾下去把那里面的液体倒入了裴廷清的嘴里。
    随后宁怜梦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掀开被子在裴廷清的身边躺了下来。
    第二天裴廷清醒来时,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宁怜梦并不在,裴廷清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记住的就是他在梦中和裴姝怡缠绵,裴姝怡抱着他的肩膀,叫着他的名字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裴廷清自嘲地勾起唇,果真只是一场梦而已,毕竟现实里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听见过裴姝怡的表白。
    裴廷清按着发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身,掀开被子时自己身上的衣衫整齐,但明显感觉到下身某处湿了,所以他这是有多想念裴姝怡,做个梦都能高chao?
    裴廷清走去浴室,洗漱过后从房间里出来,下楼到餐厅里去吃早餐,裴宗佑和宁怜梦都在,四人相互问候过后,裴廷清在宁怜梦身侧的餐椅上坐下来。
    宁怜梦把早餐往裴廷清的手边推了推,微笑着关怀地问:“你退烧了吧,好些没有?若还是不能去公司的话,今天就继续在家休息。”,说完宁怜梦看向裴宗佑,“爸,你说是吧?”
    “嗯。”裴宗佑温和地应着,霍惠媛端着咖啡的动作一顿,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她抬眸担忧地望过一眼对面的裴廷清。
    裴廷清一如往常没有什么表情,喝着霍惠媛给他准备的牛奶,他仍旧云淡风轻的,“我没有什么大碍了,你们不用担心。”
    后来裴廷清还是去了公司上班,中途坐在车子里给裴姝怡发讯息,唇边的笑宠溺而又温柔,“早姝怡,昨晚我梦到你了。我好想你…………”
    发送过去后,到了公司裴廷清却仍旧没有收到裴姝怡的回复,裴廷清皱着眉头打电话过去,提示说裴姝怡关机了。
    裴廷清忽然有些慌乱,也只能安慰自己裴姝怡应该还在睡觉,还没有醒,就这样他不安地等了一个早上,中午时裴姝怡才回复过来,“我也很想你。”,很敷衍的几个字,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关机,哪怕是一句手机没电了。
    裴廷清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刀子刺入骤然疼痛,他关上办公室的门,长身玉立在玻璃窗前,把电话打过去,接通后温柔低沉地问:“姝怡,你吃午饭没有?”
    “刚吃过。”电话这边裴姝怡站在三楼的露台上,仰起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有成排的大雁飞过,在苍穹中划过优美的痕迹,裴姝怡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是荒凉而萧瑟,唇边却含着笑,她漫不经心地问裴廷清:“大哥,你忘记昨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裴廷清闻言顿时语塞,“我…………”,他记得昨天是言峤的生日,想对裴姝怡解释确实回不去,却连自己都发现自己的借口是那么苍白,只会更加伤害裴姝怡,他选择了沉默,久久未开口说话。
    “我明白了。”裴姝怡便又是这样一句苦涩和理解的话,她咬紧唇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声音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你忙吧,我会待在这里,因为言峤在这里,等哪天你愿意把他给我了,我再走。至于我们两人…………”
    她停顿住。
    裴廷清的唇泛着苍白,紧紧抿在一起,他握着拳头,眼睛里早就是一片血红色,沉默地听着裴姝怡继续说下去,“我想我真的做不了你的情人,我真的努力过了,但事实证明我失败了。我能谅解你,那么也请你顾及下我的感受,我们两人的关系还是回到在此之前的那两年吧。就这些,你好好照顾自己,让我静一静,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说完裴姝怡就挂了,她关掉手机,扶着白玉色的栏杆慢慢地蹲在地上,泪水决堤肆无忌惮地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