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去电梯开始,项宇曜就在跟印刷厂那边交涉,用日语说让那边宽限到今天晚上七点钟。
    但裴姝怡估摸着那边不同意,于是项宇曜在电话里跟那边的人掐起来了,裴姝怡听到电话里那边的吼声,项宇曜也开始用吼的。
    裴姝怡见项宇曜没有时间,她只好坐上驾驶座,自觉地发动车子,让项宇曜专心跟那边各种争论,一路上裴姝怡都被这么凶残的沟通方式荼毒,车子停下来时,项宇曜终于把电话挂断了。
    他的脸色黑得跟什么似的,下去后用力摔上车门,走到漫画家的别墅门前,项宇曜连门铃都不按,直接用脚踹,裴姝怡算是见识到了项宇曜在工作上的一面。
    很快有人出来开门,裴姝怡向对方鞠躬问好时,项宇曜已经大步走进去,气场十足地踹开工作室的门,随后用日语跟漫画家掐起来。
    女漫画家很漂亮,看上去也是温柔的类型,只是碰到项宇曜这样的脾气,女漫画家也愤怒了,猛地站起身用日语说画不出来就是画不出来,再催也没有用。
    项宇曜反驳说我给你足够的时间,你都用在哪里了?非要等快截稿了,你才开始画。
    但女漫画家说状态不好,遇到了瓶颈等等,项宇曜不听她啰嗦,一掌拍在桌子上说现在给我立刻画,我就在这里等着。
    工作室里有七八个助手,见项宇曜那架势要拆了女漫画家一样,其中一人大声制止他们,说有这个时间争吵,早就该画好了。
    于是终于安静下来了,项宇曜猝然拉开椅子,在女漫画家的对面坐下来,他用打火机点了烟,沉默地抽着。
    女漫画家红着眼睛,低头继续在纸上画着,过了一会放下笔,抬起头告诉项宇曜她要放弃,让项宇曜再安排其他的。
    裴姝怡觉得项宇曜脾气太大了,这种情况应该安慰哄着女漫画家吧?
    她看得出来女漫画家的黑眼圈很重,显然也是在努力地赶稿子,此刻听到女漫画家这样说,裴姝怡走上前要劝一下。
    项宇曜在这时开口用日语说:“我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你不能做到,我绝对不会逼你,但在你还有潜力的情况下,我更不会让你放弃。而且你看看自己的助手们有多努力,你此刻没信心闹小脾气,对得起他们吗?”
    女漫画家一愣,望过那些跟她一样处在疲倦状态,却仍旧没有松懈消极的人,她惭愧地低下头,再次拿起笔。
    项宇曜在这时问女漫画家还差多少,哪里画不下去了等等问题,随后他开始指导女漫画家,给她一些建议。
    裴姝怡站在一旁,忽然发现这个时候的项宇曜特别迷人有魅力,他低沉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的力量,尤其是刚刚那种过于自信可以称之为嚣张的气场,让人觉得他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失败。
    裴姝怡怔愣时,项宇曜凌厉的眉峰一挑,用阴沉的语气反问:“你还杵在这里?我是让你来帮忙的,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哦。”裴姝怡这才从刚刚的唇枪舌战里回过神来,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若是拖稿,会被项宇曜骂成什么样子,她连忙往其他几个助手那里走去。
    后来女漫画家自己画出来了,并没有让裴姝怡代笔,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半,将近十二个小时里,他们都没有休息,叫了外卖送来,只是并没有人顾得上去吃。
    最后项宇曜拿着几十页原稿,“哗啦哗啦”地翻过去,检查后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弹在纸张上说通过了。
    话音落下其他人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嘭”一声,他们精疲力尽地瘫在了桌子上,只有裴姝怡和项宇曜两人仍旧神采奕奕的。
    印刷厂那边早就有人过来守着了,此刻拿到原稿后,打过一声招呼就冲出去了。
    裴姝怡被这样的场面震撼到,她伸手扶着额头,说实话真像催人命似的,她以后绝对不拖稿。
    项宇曜见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用日语对那位女漫画家说找家餐厅吃饭,他请他们这些人。
    女漫画家同意了,让项宇曜和裴姝怡等她一会,她要换身衣服。
    再出来后,很明显女漫画家精心打扮过,跟刚刚和项宇曜掐架的判若两人,此刻女漫画家特别温顺柔弱的样子。
    女漫画家自己开了车子,裴姝怡依旧坐在项宇曜车子的副驾驶座上,再看项宇曜那张俊脸时,她觉得女漫画家早就被项宇曜潜规则了,不知道跟项宇曜睡过多少次。
    不过女漫画家本身也很有实力,大概只是缺少一个展示的机会吧,恰好项宇曜给了女漫画家这个机会,互利互惠、各取所需而已。
    只是裴姝怡看得很清醒,却不能接受这种方式,她为女漫画家感到悲哀,对女漫画家的崇拜之情也消失了。
    项宇曜掌控着方向盘,侧眸看过裴姝怡一眼,她的脸在车窗外闪过的霓虹灯火里,变得明灭不定,项宇曜抿了一下唇,琥珀色的眼眸里划过什么。
    到了餐厅后,其他几个人在另外一个包间,裴姝怡和项宇,以及那个女漫画家同一张桌子,席间项宇曜和女漫画家用日语聊着天。
    涉及的多数都是工作上事,两人的举止也并不暧昧,让自以为多余的裴姝怡坦然很多,他们谈论着正事,裴姝怡插不进去,始终都是安静又不失礼节地吃着饭。
    这时项宇曜对女漫画家正式介绍裴姝怡,说是他手下的新人,这期杂志圣诞的特别版面是裴姝怡,让女漫画家关照裴姝怡。
    女漫画家有些惊讶,告诉项宇曜她看了这期杂志,没有想到那个版面的作者是个新人。
    她评价裴姝怡画的很好,对比起来,她刚出道时还不及裴姝怡的十分之一,让裴姝怡继续努力。
    裴姝怡有些受宠若惊,能被畅销榜上的前辈肯定,哪怕或许是客套话,她心里依旧很高兴,她对别人的私生活没有兴趣,并不影响她和女漫画家交流。
    女漫画家没有像许淇那样,把裴姝怡视为情敌,毫不吝啬把她积累的经验传授给裴姝怡,让裴姝怡觉得女漫画家是很真诚的人,两人相谈甚欢。
    最后相互留了联系方式,女漫画家起身跟项宇曜打过一声招呼,她去另外一个包间找几个助手了。
    饭桌上只剩下项宇曜和裴姝怡两个人,但裴姝怡还是跟往常一样坦然地坐在项宇曜身侧,一天没有吃东西,此刻确实是饿了,顾不上说话,她专心吃着。
    项宇曜修长的手指里捏着酒杯,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平整,灯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的,“裴姝怡。”,优雅地转动着杯子,项宇曜的视线紧锁着裴姝怡,“你是不是以为刚刚的那个女漫画家跟我睡过?”
    裴姝怡:“…………”
    太敏锐的男人,对比起来,在城府的项宇曜眼里,她其实很单纯吧?一点小心思也会被轻易看穿。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也说过我从来不跟和我发生关系的女人有超过三句话的交流,你社团里的那个许淇,我用了她两个月,说过的话连十句也没有。”项宇曜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裴姝怡,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被猩红的酒液浸染,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公和私我分得很清楚,原则是从来不碰自己的下属。”
    裴姝怡放下筷子,蹙着眉头疑惑地看着项宇曜,有些不明白项宇曜对她说这番话的意图。
    他是否潜规则自己手下的人,是他自己的事,反正她和项宇曜只是上下属关系,她自己不跟项宇曜暧昧就是了。
    “但是现在…………”项宇曜的话语一顿,眸色忽地转深,他一字一字低沉地说:“裴姝怡,我想破例一次,潜了你。”,他说着伸出手去,担心裴姝怡反应过激,又收回去,“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项宇曜用一种谈判的口吻,让人感觉不到真心,“只要跟了我,别说三年,半年我就可以让你在漫画畅销榜排第一。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
    裴姝怡闻言猛地看向项宇曜,只是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心里没有什么波澜,有些好笑地对项宇曜说:“有个男人曾经也对我说只要我开口,他可以把整个世界都给我,但全世界我所需要的只是他一个男人而已。所以你觉得这些能诱惑到我吗?”
    裴姝怡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和苦涩,若她的感情可以用金钱来衡量,那么她可以随便跟了另外一个男人,也不至于这么痛苦,“项宇曜,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跟任何男人玩游戏。”
    项宇曜点点头,并没有被打击到,因为他知道裴姝怡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也不跟随便的女人谈感情。
    项宇曜放下酒杯,忽然抬起手指捻起裴姝怡的下巴,他凑近裴姝怡,目光绞着她,透着咄咄逼人的锋芒,“既然不想玩游戏,那么我许你婚姻呢?裴姝怡,我们结婚吧。”
    “你被那个男人所伤,同样曾经有个女人让我痛不欲生,不过现在我放下了,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他害怕被拒绝,所以像是在开玩笑,这样不至于那么卑微。
    而事实上除了那个女人外,几年的时间里,项宇曜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温柔过,更没有表达过心意。
    此刻这一番话已经算是他最大的极限了,也是发自内心的,遇上裴姝怡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这几年他从不曾谈感情,但只要动心了,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跟对方结婚。
    或许目前他对裴姝怡的感情没有多深,但他相信通过更亲密的接触,他会彻底爱上裴姝怡,至少如今心里有了裴姝怡,他已经不会再去找其他女人了,或者说其他女人都变得索然无味,他想得到裴姝怡的身体。
    裴姝怡根本不把项宇曜这一番话当做表白,她只是觉得项宇曜玩累了,想结婚随便找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而已。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婚姻的新鲜期,项宇曜依旧会在外面养女人,情场浪子不是一般女人都够驾驭得了的。
    当然,裴姝怡并不关心这个,就算项宇曜真对她动心了,她也不会接受项宇曜。
    她只爱裴廷清一个男人,其他的任何人,如项宇曜再怎么优秀有魅力,也无法诱惑她,对她再好,也无法让她动摇。
    裴姝怡挥开项宇曜的手臂,她从餐椅上站起身,低着头对项宇曜说:“我想我有必要告诉我的追求者,我裴姝怡的身心都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已经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了。”
    项宇曜闻言一愣,“你…………”,他没有想到裴姝怡早就把身体交给了那个男人,或许他可以不在乎这点,但若是裴姝怡还爱着那个男人,却是他不能接受的。
    在感情里,他容不得任何背叛和瑕疵。
    项宇曜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泛疼,紧抿着唇沉默良久,他的右手攥起拳头,仍旧维持着表面的自尊和骄傲,勾唇不甚在意地说:“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大概是想要你的身体吧。既然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勉强,想跟我上床的女人太多了。”
    所幸他还没有陷太深,还来得及抽离。
    裴姝怡并没有感到惊讶,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起源于性,那些追求她的男生,哪个不想跟她上床?
    这不过就是人的本性而已,难道她见到喜欢自己的人就觉得肮脏、反感吗?她也会意yin裴廷清,想念裴廷清的身体,其实都是太正常的事,就看怎么处理了。
    她会跟项宇曜保持适当的度,做到坦然无愧于心。
    裴姝怡看过时间发现已经是九点多了,她拿起自己的包对项宇曜说:“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把我的原稿交给你。”
    “好。”项宇曜没有挽留裴姝怡,等裴姝怡走后,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很晚才回去住所。
    项宇曜叫来女人陪他,命令那个女人脱光后,跪趴在床上,结果瞥过去一眼,他突然有些厌恶,把钱甩过去让那个女人滚了。
    项宇曜走去酒柜那里拿出酒,坐在沙发上用玻璃杯子,一杯一杯灌着酒,只是喝得再多,脑子里也还是清醒的,不断地浮现出裴姝怡的样子。
    裴姝怡自己大概不记得了,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坐在酒吧的吧台上一个人喝酒,那个样子安静而又悲伤,让人心里生出怜惜和探索的*。
    于是他走上前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试图搭讪,结果她的人把他打得住进了医院。
    两年后她成为了他的邻居,那样温和有教养的女孩,让他无法跟在国内每晚泡在酒吧里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直到她给了他那个回旋踢,在舞台上和那个黑衣骑士大打出手,又当着几千人的面甩他一巴掌,他才知道她骨子里的野性。
    他真正喜欢的就是这种轻狂和不羁,除了男人天生的征服欲外,他觉得只有这种女人能激起他心中的波澜,让他澎湃火热。
    她爱那个男人吗?
    没关系,反正那个男人不在她身边,并且总是让她伤心,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以后有太多机会了。
    项宇曜一点点收紧手中的力度,快要把玻璃杯子捏断了,他的眼眸里一片阴鸷。
    裴姝怡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
    第二天裴姝怡把原稿送去青竹社,亲手交给项宇曜,从他那里拿过读者来信时,裴姝怡特意翻了翻,并没有看到裴廷清寄过来的。
    “主编。”裴姝怡坐在项宇曜办公室的沙发上,蹙着眉头问项宇曜,“所有的读者来信都在这里了吗?”
    项宇曜正在翻看裴姝怡的原稿,闻言眉眼不抬地说:“嗯,亲手写信的读者毕竟有限,你可以关注下互联网。”
    事实上这些信他有拆封过,后来注意到从南非那边寄来类似情书的内容,里面还装着精心制作的书签,他估摸着是裴姝怡爱的那个男人玩的小把戏,就把那些信全部选出来了。
    裴姝怡心里有些失落,不知道是裴廷清骗她,还是那几十封信在中途遗失了,好不容易有了念想,此刻又有些怅然若失。
    裴姝怡把那些信收到包里,站起身对项宇曜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项宇曜闻言看向裴姝怡,她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也是项宇曜所欣赏的。
    他勾了勾唇,莫名的心情很愉悦,面上仍旧不苟言笑的,“你的原稿,晚上下班后我给你答复。”
    “好。”裴姝怡打过招呼后,走出主编办公室,到了外面看到桌子上那些粉色的毛绒玩具,她的唇角还是扯了扯。
    后天就是这边的新年了,这个时候氛围已经很浓郁,走在大街上偶尔可以看到家家户户门前用来辟邪的“门松”,只是对于裴姝怡这个异地人来说,杜诗娴在的时候,她还会一起去凑个热闹。
    如今只有她自己了,她准备待在图书馆里充实自己,或者在家里睡觉打发时间,其实在整个国家都欢庆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过成这个样子很悲哀、凄凉,但她没有家和亲人,一个人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裴廷清每年的春节是怎么过的,大概会回去裴家吧?
    陌生的城市街头,来来往往的车辆中,寒风呼啸而过,裴姝怡想起裴廷清,眼睛里忽然间又酸起来。
    她的两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学校走去。
    裴姝怡在图书馆里待了大半天,晚上项宇曜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没有吃晚饭的话,他们一起去吃。
    裴姝怡没有拒绝,但前提是她来结账,借此让项宇曜知道她对他没有别的心思,跟他的关系仅限于朋友。
    项宇曜没有跟裴姝怡争,他不想把裴姝怡逼得太紧,他对自己有信心,都说日久生情,随着长时间的接触,裴姝怡知道了他的好,就会渐渐放下那个人,而移情别恋到他的身上了。
    吃饭的时候,项宇曜抬头看了裴姝怡一眼,“新年要回家吗?”
    “不回。”裴姝怡并没有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对项宇曜的态度依旧淡漠疏离的,随口问道:“你呢?”
    项宇曜闻言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唇边泛起冷嘲,“我母亲是中国人,来到日本后嫁给了我的父亲。后来两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婚,我母亲就回国,又改嫁了。我差不多跟他们断了关系,大概有八年没有回去过了。”
    原来项宇曜是混血儿,并且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身世,裴姝怡心里有些同情,想到项宇曜如今在东京的身份和地位,她顿了一下问:“你的亲生父亲应该对你很好吧?”
    “不。”项宇曜摇摇头,说话间他喝了不少红酒,似乎有些醉了,对裴姝怡提起从来没有跟第二个人说起的经历,“我亲生父亲和如今的父亲,确实都很有权势没有错,但这些年我谁都没有靠过。从那个女人口中的穷小子到如今,我几乎什么工作都做过…………”
    他始终觉得男人活着就必须有最起码的尊严和骨气,所以在曾经深爱的那个女人嫌弃他无权无势,而嫁给他继父的儿子后,他就完全脱离了那个家。
    他一个人在东京拼搏奋斗,直到现在事业有成、风光无限,背后的艰辛和苦痛,也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
    后来回去的时候,还是裴姝怡开得车子,项宇曜下去后,走路都有些不稳,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裴姝怡的身上,让裴姝怡承受着他大半的重量。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裴姝怡看在这个男人有些可怜的份上,咬了咬牙扶着项宇曜,很费力地往上坡路那里走着。
    谁知没有迈出去几步,项宇曜突然抓住裴姝怡的手臂,几步上前把裴姝怡压在路灯的柱子上,他猛然低下头,目光锁紧裴姝怡的唇吻下去。
    而就在项宇曜和裴姝怡的身后,一辆车子缓缓地停下来,车窗后裴廷清的唇畔勾出一抹弧度,那张脸一点点阴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