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惟一的眼睛看不见,耳边只听到拳脚肢体相挥相碰和衣物摩擦下的声响,难以知道谁被打得多少,但她估摸着这两人的身手不相上下,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这是她不希望看到的。
    “你们都给我住手!”蔚惟一心中焦急,严厉地喊了一声,但段叙初和裴言峤不仅没有停下来,从声音上判断似乎打得更激烈了。
    蔚惟一干脆掀开被子下床,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寻着声源几步跑过去,不管不顾地插在两人中间,衣袖间带起凌厉的风从她脸上拂过,紧接着蔚惟一感觉到自己并不算纤瘦的腰身,被一条健壮的手臂搂住。
    她的脊背跌入身后男人坚实的胸膛,被半抱着往后退出去几步,蔚惟一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感受到裴言峤炙热的气息,蔚惟一抓住他的手臂,“不要再打了言峤。你们这样打下去,有什么意义吗?不是说你们谁赢了,我就要对谁妥协。还有段叙初........”
    蔚惟一知道段叙初就在自己面前,她抬眼望过去,“就算最后是你赢了又怎么样?我做这个决定,跟他没有关系。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再改变心意,我不会跟你重新开始,你放弃好吗?”
    段叙初看着蔚惟一展开手臂把裴言峤护在身后的姿态,视线再从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滑过,最终定格在她那条手链上,段叙初怒极反笑,“谁输谁赢确实不重要,但他的脑子不是有毛病吗?我让他清醒清醒,也免得他这个三弟把心思动到二哥女人的身上。”
    “需要清醒的应该是你。”裴言峤当然不是软弱无能之人,他反倒把挡在前面的蔚惟一拉在身后,勾着唇角冷笑道:“惟一多次拒绝你,你段叙初身为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干脆一点?你们之间彻底结束了,再这样自欺欺人、纠缠不清下去,只会给惟一造成更多的伤害和困扰。”
    自欺欺人?
    段叙初的胸腔猛地一震,脑子里仿佛“轰”的一声响,难以体会裴言峤话里的意思,他抬起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站在那里的高大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不。
    他和蔚惟一分开只是暂时的,蔚惟一不愿爱他了,那是因为蔚惟一不知道事实真相,只要他对蔚惟一解释清楚了,蔚惟一会回头的。
    药物的副作用让段叙初的头痛欲裂,他竭力保持着清醒,放下按住额头的手,背影挺直两手再度握起来,指尖碰到手上的戒指,他瘦削手背上的淡蓝色血管跃动着,像是要爆裂一样可怖。
    裴言峤见状把蔚惟一扶坐在床上,握住她的肩膀制止她的起身,“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你只要坐在这里就好,不会伤害到你。”
    “是。”段叙初接道,向裴言峤掠过去的眸色阴鸷,墨色的重瞳里卷起狂潮,“也趁此机会做个了断。今天若是我赢了,你裴言峤此生不能再见惟一。”
    裴言峤的脊背一僵,缓缓地直起身子,他转过去面对段叙初,毫不迟疑地应道:“好,但若是你段叙初输了.......”,裴言峤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线条优美的薄唇间吐出字来,“同样的,从这段感情中退出,以后再不能插足惟一的生活。”
    蔚惟一闻言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羞辱难堪地说:“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是商品,可以随意让你们买卖。我说过了,你们这种幼稚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无论谁输谁赢,都不能左右我的思想。”
    “我没有把你当成筹码。”段叙初低沉地打断蔚惟一,在感情上他始终有太强的掌控欲和占有欲,“我只是在约束裴言峤的行为而已,他不见你是一回事,你自己找不找他是另外一回事。”
    而事实上他们从小大到为争某种东西,或是以后几天谁负责洗衣服,甚至是意见不合时,他们都会用打架来解决问题,在他们兄弟之间并不幼稚,只是这次打架的性质不同而已。
    蔚惟一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肩膀上裴言峤的手松开,耳边又响起拳脚相加的声音,她怔愣地坐在那里几分钟,只感到迅疾的冷风在脸颊上刷刷而过,战况激烈实在分不清谁处在下风。
    而她自己失明并且怀有身孕,在这种时候冲过去可谓是危险至极,蔚惟一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摸索到床头的铃,企图叫人过来阻止段叙初和裴言峤。
    正在这时只听见“嘭”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到墙上,随后又重重地跌下去,蔚惟一惊得张开唇,却是一个字音也没有发出来。
    是谁?
    有没有受伤?
    “你输了。”蔚惟一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耳边传来段叙初淡淡的声音,“按照刚刚的约定,你自动退出,我也会带惟一离开这里。”,紧接着蔚惟一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段叙初拉住。
    她尚未反应过来,从门口那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宁潇惊慌失措地喊,“哥哥!”
    哥哥?
    谁是宁潇的哥哥?
    宁潇跑过来抱住摔在地上的裴言峤,从裴言峤的腿骨处触摸到一片温热的鲜血,宁潇有瞬间的僵硬,回过神来后她严肃地对跟着自己进来的两个医护人员说道:“找医生,安排手术。”
    段叙初的脊背一震,这才觉察到不对劲,他放开蔚惟一,大步走过去蹲身在裴言峤面前,“怎么回事?”,虽说是一时泄愤,但他还知道轻重,对于裴言峤来说这点伤根本无关痛痒,怎么会严重到要送入手术室?
    宁潇用力推开段叙初要伸过来检查的手,她眼眶微红情绪激动,“你难道不知道言峤的腿受伤了,根本还没有恢复过来吗?”
    不。
    他不知道。
    若是他知道裴言峤的身体不适,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他绝对不会跟自己的兄弟动手。
    段叙初稳住身形往一旁站过去,方便那些医护人员进来,而宁潇说完后又转过头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蔚惟一。
    本来她就不待见蔚惟一,此刻对蔚惟一的敌意更深,“还有你蔚惟一,你既然清楚言峤的腿伤,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或是早点叫我们进来?你可以不喜欢言峤,但你为什么纵容你的男人去伤害言峤?你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吗?”
    蔚惟一整个人如坠冰窖,僵硬地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发出的字音也是苍白模糊,“我.......”
    那些医护人员赶过来把裴言峤送入手术室,宁潇也疾步跟着一起离开,半分钟后病房里安静下来。
    蔚惟一浑身冰冷地坐在床头,她没有哭,也没有试着去寻找其他人,她只是望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这下你该心满意足了吧段叙初?你赢了,你赢得真是精彩!”
    说到后面一句蔚惟一冷笑着,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对段叙初的讽刺和厌恶,但事实上与其说她在怪段叙初,倒不如说她是在愧疚。
    段叙初并没有离开病房,他也难以接受刚刚发生的事情,伟岸的身形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再看到蔚惟一那样的神色,他的心狠狠抽痛,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架打得确实是生平最幼稚的一次。
    他并没有赢了这场赌局,反而是他输了,输给了蔚惟一。
    他以为还可以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但似乎从他为了救蔚惟一,而放弃这段感情开始,或许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
    哪怕以后他做再多,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早在放手的那一刻,他和蔚惟一之间就结束了,后来矛盾和误会一再升级,直到无法收拾,彼此的心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即便他们还爱着彼此,却也找不到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或许裴言峤说得对,应该清醒的那个人是他段叙初,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事实结果是他和蔚惟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段叙初的心口剧痛,不停地抽搐着,他甚至感觉到头晕目眩,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一只手掌下意识地按在心脏的位置,腾出另一只手去口袋里找药。
    但半天没有摸到,段叙初这才想起自己回国匆忙,忘记带了,他竭力压制着,却还是没有控制住,一口血猝然从喉咙里吐出来。
    段叙初握起拳头抵在唇间,望过去看到蔚惟一仍是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他染血的唇畔勾起一抹笑,把一口鲜血沫子生生地咽回去,段叙初语气如常地对蔚惟一说:“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蔚惟一闻言肩膀轻微地颤动一下,却不仅没有去看段叙初,她甚至是慢慢地别开脸。
    段叙初心里泛起酸楚和自嘲,他按着揪疼的心脏,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去,寒冬里的冷风迎面而来,吹进口鼻中,让他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直到车子边,段叙初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一下子重重栽下去。
    “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