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段叙初打开放在手边的笔电,进去网页刚好看到裴言洁正在一群下属和媒体记者的簇拥下,从裴家财阀的公司里走出来。
    蔚惟一坐在段叙初的身侧,“唔……”,她用手指向电脑屏幕,“这个女人不就是我们那天在西餐厅见到的那个吗?我们都以为她是裴廷清的女人,原来事实上是他的女儿。只是初初你也不认识裴家二小姐吗?”
    段叙初解释道:“她从小就被送去国外,我跟她没有过交集,只是听言峤说裴言洁对我很熟悉。”,也难怪他会觉得裴言洁跟某个女人像,现在再看裴言洁确实像她的母亲宁梦怜。
    “裴家二小姐偷偷关注你?”蔚惟一挑起眉毛,转头看向段叙初俊美绝顶的侧脸轮廓,她酸溜溜地说:“以我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她应该是暗恋你很多年了。”
    段叙初闻言勾起唇角,不以为然的语气,“二哥这种身价、这种长相,暗恋二哥的人多不胜数,惟惟你非要吃这个醋,跟我没有关系,不要伤到你自己的身体就是了。”,段叙初转过身,抬起手指抚上蔚惟一的脸,“乖,我不喜欢其他女人,也没有跟任何女人暧昧,你不要想太多。”
    蔚惟一当然相信段叙初,见段叙初这么认真,她握住段叙初放在她脸上的手背,“我跟你开玩笑。不过话说回来……”,蔚惟一重新把视线放在荧屏里明艳俏丽的女子身上,她由衷地赞叹,“裴家二小姐真年轻、真漂亮。”
    段叙初闻言“啪嗒”一下阖上笔电,凑过去额头抵上蔚惟一的,炙热的薄唇轻啄着她挺翘的鼻尖,用低沉磁性的声线深情款款地说:“在我的眼里,除了惟惟外,全世界的女人都长一个样,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话说得假,但实在太动听,蔚惟一沉浸在段叙初的甜言蜜语中,也忘了黎傲还在场,她轻轻地笑出声,过了一会又想起一件事,“先不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裴言瑾死了,三哥跟他的感情那么好,他肯定会很伤心。”,蔚惟一脱离段叙初的怀抱,蹙着眉头担忧地说:“昨晚他还说今天一大清早就会带来消息,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没有给我们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也是段叙初所担心的。
    不要看裴言峤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玩世不恭百毒不侵的,其实裴言峤骨子里特别依赖人,他渴望很多人能对他好,除了段叙初以外,裴言峤也很在乎裴言瑾,如今裴言瑾死了,裴言峤不可能不痛苦。
    “别担心,我先打个电话给他。”段叙初对蔚惟一说完后,把电话打给裴言峤,然而等待半天也没有人接,段叙初修长的眉宇皱起来。
    黎傲见状连忙说道:“二哥,裴姝怡应该是因为悲伤过度,而住进了医院,裴廷清也在医院里陪裴姝怡,会不会三哥去照顾母亲了?你打电话问问裴廷清。”
    段叙初点点头,大概是裴廷清实在太忙,他打过去后占线很久,裴廷清才回给他,不等段叙初开口询问,裴廷清用略带沙哑的声线说:“阿初,我没有时间跟你说那么多,你见谅。言瑾是自杀,原因你应该也能猜到。”
    “是。”段叙初何等聪明之人,片刻功夫已经明白大概,他低沉地应了一声,“还请教官节哀,多保重自己的身体。若是有需要阿初帮忙的地方,教官尽管说。”
    “暂时也没有什么要麻烦你的,目前我一个人还能应付,而且你自己也受伤了。”裴廷清说到这里停顿很久,他沉吟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亲自去家里看看言峤,他……”
    段叙初应道:“我知道了,教官放心把言峤交给我,不用再担心他。”
    “我一直很信任你,从在无间岛上直到这一刻开始,我甚至不知道除了阿初你以外,我还应该信任谁。”裴廷清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听在段叙初耳中,却让他的心泛起轻微的苦涩和疼意。
    段叙初唇边礼貌的弧度一点点僵硬下去,化为浓浓的无奈,然而他能说的也就只有简单一句,“教官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会抽时间去看望你。”
    裴言瑾之死,对裴廷清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毕竟是耗费心血和感情抚养的儿子,哪怕不是亲生的,失去裴言瑾,身为父亲的裴廷清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悲痛。
    段叙初挂断电话后,起身走去内室换衣服,一边对身后跟上来的蔚惟一说:“我们现在去言峤那里看看,裴伯父说言峤的状态不是很好。”
    蔚惟一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你留在医院休养,我过去看三哥好了。”
    段叙初穿上黑色衬衣,修长的手指扣着扣子转过身,他严肃地对蔚惟一说:“你跟言峤到底不熟,依照他的性子,你若是去到他那里,估计看到的又是一个嬉笑随性的裴家三少,你稳不住他。”
    蔚惟一思虑之下觉得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她只好妥协地点点头,走过去帮段叙初拿出外套来,换好衣服后两人一起走出医院。
    段叙初一手撑着伞,一条手臂搭在蔚惟一的腰上,搂着蔚惟一坐进车子里,黎傲开车往裴言峤的住处疾驰而去。
    途中蔚惟一想起段叙初对裴廷清的称呼,她顿时了悟,“无间岛上那个戴面具、负责教你们各种技艺的教官,真实身份竟然是裴家财阀的掌控人裴廷清。言峤昨天跟我提起教官时,我看得出来他很崇拜教官,而实际上却恨着他的父亲,如此说来,他必定不知道教官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吧?”
    段叙初点点头,“除了我和厉绍崇外,还活着的人中,没有谁知道裴廷清就是无间岛上的教官,但有一点你错了。”,段叙初拉过蔚惟一的手腕,无奈地说:“言峤的内心深处很渴望裴廷清爱他。”
    “还在无间岛上时,他在心里把教官当做父亲,而除却训练外,教官私底下对我们两人确实很好,有时候被罚一天不能吃饭时,他会在大半夜偷偷给我们送吃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丰盛的夜宵,其实都是他亲手做给我们的。”
    蔚惟一把脑袋靠上段叙初的肩,“无间岛那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地方,还有这样深沉的爱,只是既然如此……”,她说着转脸看向段叙初,“为什么裴伯父不让言峤知道他为儿子做的,反而让言峤对他的误会那么深?”
    “教官他从来都是只做不说的人,无论别人对他的看法怎么样,或是如何理解,他都不会刻意去解释。”段叙初伸出手臂揽住蔚惟一的肩,手掌放在蔚惟后背的头发上,“在他看来真正懂他的人,不需要解释。”
    蔚惟一闻言有些忍俊不禁,“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是教官一手抚养长大的,也难怪你的性格很多方面跟他像,尤其是在行事作风上。比如掌控欲,决不允许任何人,或是任何事脱离自己的控制。”
    是这样吗?
    事实上对于裴廷清和他来说,目前的局面已经完全在意料之外,而且慢慢地失去控制了吧?
    段叙初没有再说什么,车子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凝重。
    蔚惟一看到段叙初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咬了下唇,“你是在担心裴家财阀的长子这一死,整个裴家财阀的局势都要发生变化是吗?”
    裴家财阀没有了裴言瑾的支撑,裴廷清等同于失去了左膀右臂,他一个人力不从心,或许要不了多久,裴家财阀也就易主了。
    天衣无缝的巧合,从江茜到连子涵、再到裴言瑾,这三件事串联起来会发现,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惊天阴谋。
    江家财阀不用说,要不了多久气数也就尽了,而一旦江家倾倒,也就意味着蔚士胜也到了头,说不定再把当年陷害蔚承树的案子翻出来,段家也会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裴、江、蔚、段四大财阀皆遭受重创,裴蔚两大财阀世家突然易主,至少厉绍崇的吞并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所有的一切都因裴言瑾的死,而暴露无遗,也正在朝段叙初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竟然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地步。
    段叙初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蔚惟一担心烦到他,一路上也就没有再说话,依偎在段叙初的胸膛上,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一只大手,借此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裴言峤和母亲的住处,段叙初扶着蔚惟一下车,搂着她的腰走过去时,裴廷清的下属正在外面等他们,看到人后下属把门打开,毕恭毕敬地告诉段叙初裴言峤还在楼上裴言瑾的卧室里。
    段叙初和蔚惟一一前一后走上楼梯,站在门前时段叙初以为门被反锁上,握着门把正试图弄开,才发现并没有锁上。
    段叙初和蔚惟一对望一眼,随后段叙初轻轻地推开门,迈着脚步走进去,迎面就是一股尚未消散的血腥气息,由于外面下着雨天气阴沉,再加上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因此光线很暗,显得整个氛围都是阴森森的。
    只是蔚惟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跟段叙初在偌大的房间里找过一圈,在窗户前找到裴言峤。
    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两条长腿屈起来,把脸埋在其中,手臂抱住脑袋,窗户开着,外面的雨水洒进来,淋在裴言峤的身上,蔚惟一站在那里就觉得寒意逼人,然而裴言峤却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没有动一下。
    蔚惟一的心像被尖刀戳着一样疼,走过去忍着泪低低叫他一声,“三哥。”,半晌没有回应,死寂的房间里,唯有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段叙初蹲下身在裴言峤膝盖前,抬起手掌放在裴言峤的肩膀上,这才发现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估计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言峤,听我说。”段叙初掌心里的温度透过裴言峤湿透的衣衫,传递给裴言峤,他凝视着裴言峤,低沉地开口,“言峤,这是言瑾自己选择的路,我想他一定是没有牵挂和遗憾地死去了,所以……”
    话还没有说完,一直僵硬不动的裴言峤摇摇头,发出一个沙哑压抑的字音来,“不……”,他从膝盖中抬起脸,跟段叙初一起蹲在他面前的蔚惟一注意到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裴言峤的眼眶通红,墨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什么,亮晶晶的。
    段叙初单膝跪在地上,放在裴言峤肩膀上的手掌一点点收紧,觉察到裴言峤肌肉的颤动,他抿起唇没有接话。
    雨水从裴言峤的头发上滴落下来,顺着他苍白的面容往下滑落,他似乎目无焦距,又似乎在很认真地盯着段叙初和蔚惟一,“那天晚上我告诉他,若是他想求得我的原谅,就必须为他对你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但我当时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我没有想让他死,他那么了解我,为什么没有听懂我是无心之言,反而真的用死来偿还?”
    段叙初无言以对。
    他觉得他可以理解裴言瑾自杀的原因了。
    对于裴言瑾来说,裴言峤的不原谅,才是最伤害他、最让他痛苦的,而从裴言瑾的角度来说,裴言瑾不愿意遵循裴廷清的安排跟其他女人结婚,而做出的一系列反击行为,其实并没有错。
    如果换做段叙初处在裴言瑾这样的局面,段叙初同样不想跟不爱的女人结婚,他或许会用更多的极端手段,会伤害更多的人。
    不过都是为了自己,追求自己想要的,想更好地活着,谁对谁错,无法真正判定吧?
    裴言峤让裴言瑾付出代价,于是裴言瑾选择了自杀。
    裴言瑾或许以为,只要他死了,裴言峤就会原谅他。
    太自以为是的想法。
    蔚惟一的心很疼很疼,眼中的泪水猝然间涌出来,她伸手按在裴言峤另一边的肩膀上,轻声说:“实在难受的话,不要憋着自己。”
    段叙初手下微微用力,沉默不言地将裴言峤揽过来,双手抱住裴言峤的脑袋,声线低低地说:“二哥在……”
    裴言峤的脑袋抵在段叙初的胸口,不一会段叙初就感觉一颗一颗滚烫的液体砸在自己被雨水浸得冰凉的手背上,裴言峤低而压抑的哭泣声传入耳中,段叙初只觉得自己眼中的某种热液也要冲出来一样。
    无论下属眼中的裴言峤多么暴戾,性子多么古怪多变,让人难以捉摸,但在段叙初的心里,裴言峤始终是小时候在晚上做过噩梦醒来后,拿着父亲和母亲照片独自掉泪的那个小孩子而已。
    半晌后蔚惟一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跟段叙初递过一个眼神后,她起身走去楼下的厨房,在冰箱里找出食材做好三人的早餐。
    半个多小时后段叙初和裴言峤并肩走进餐厅,蔚惟一分别把早餐放在三人面前,低着头沉默不言地吃着自己的。
    裴言峤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段叙初以为裴言峤又陷入悲痛中无法自拔,他唇畔噙着温润的笑,像是哄孩子一样温声问裴言峤:“怎么了言峤,嫌弃你一一妹妹做的早餐不好吃?那这样,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来。”
    裴言峤神色恍惚地说:“十八岁那晚我第一次找去大哥的家里,第二天早上他给我做了一份炒饭。”
    “我知道了,你先坐一会。”段叙初说着长身而起,走去厨房很快地端来一份炒饭,放在裴言峤的手边。
    蔚惟一眼瞧着裴言峤很安静地吃起炒饭来,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有很多面,让人看不透内心的男人,实际上很单纯、很简单。
    原来裴言峤所缺的只是来自于亲情的关怀和爱而已,他之所以很在乎段叙初,正是因为段叙初给了他宛如父爱一样的亲情。
    吃过早餐后裴言峤渐渐从悲痛中缓过来,只是整个人突然在一夜之间变得很落寞,不再像平日里那样总是慵懒闲适的,转过头看向段叙初时,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幽沉凝定,“我回裴家看看我大哥。”
    蔚惟一见状紧跟着起身,柔声劝道:“不如你先休息一会,下午再去看。我估计裴大哥现在应该在殡仪馆里,在此之前并不方便吧?”
    裴言峤皱起眉头,还想说些什么,肩膀却被段叙初重重按住,“听话,不然我劈晕你。”
    裴言峤无言。
    段叙初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裴伯父找我应该有点事,我顺便过去帮你看看伯母。”,说完后段叙初也不等裴言峤同意,转过头对蔚惟一说:“你要么留在这里,要么我送你回海边,总之我不能走一路,带你一路吧?”
    蔚惟一也有些不好意思,略一沉吟点点头,“那我留下来陪三哥,你下午再来接我。”
    裴言峤立马就不高兴了,“我不需要你陪,我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