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是瞬间,裴言峤尚未反应过来,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向自己,他出于本能地抱住身上的人,触摸到掌心里一片温热湿黏的液体,裴言峤拿开手掌看到鲜红的血,瞳孔一下子放大。
    那个人举着枪再次射来,裴言峤猛地回过神钳住段叙初在地上滚了一圈,子弹打在地板上,同时也给了裴言峤和段叙初反击的时间。
    裴言峤掏出枪射向最先开枪的那个人,直击脑门一枪毙命,其他几十个人在还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段叙初和裴言峤两人就联手将那些人全部枪杀。
    百发百中,子弹或是射向心口,或是穿过脑门两大最致命的地方,那些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命丧黄泉。
    裴言瑾毕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而且他并不会用枪,定在那里只感觉到子弹像是雨点一样密集,一颗一颗从他眼前急速飞过,擦向他的肩膀或手臂,射向他身后的一些人。
    枪林弹雨也不过如此,在所有人都倒地的几秒钟后,裴言瑾转身便走,却被身后的裴言峤叫住,“你再敢迈出去一步,最后一个倒下去的就是你了。”
    裴言瑾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裴言峤,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裴言峤用这么森冷的语气说话,并且他是裴言峤最爱戴的大哥,这让裴言瑾瞬间僵立在原地,半晌后他缓慢而机械地转过头去。
    此刻裴言峤的肩膀上正架着背部中枪的段叙初,由于段叙初太重,裴言峤又经过刚刚那一场拼杀,因此他有些费力地稳住自己和段叙初的身形,一条手臂很用力地撑在墙壁上,手中的枪在裴言瑾转过头来时,正指向裴言瑾的脑门。
    裴言瑾一动也不敢动,对上裴言峤那双恢复如常的深褐色双眸,他渐渐地握起拳头,蓦然间心痛如刀绞。
    “我给你两个选择。”裴言峤扶着体力不支的段叙初,脊背稍微挺直一点,神色清冷地看向裴言瑾,“一是我们放你走,你去投靠厉绍崇,但前提是你以后不再是裴言瑾,裴家、我和我母亲,以及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裴言瑾哑然失语,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浮起淡淡的血丝,痛苦万分地紧锁着裴言峤精致绝伦却冷漠无情的脸,他颤动着苍白色的薄唇,艰涩而嘶哑地开口,“第二个选择呢?”
    “找人过来帮我一起送阿初去医院,并且你留下来清理掉这些人,最后回我母亲家等我,我会好好地跟你算这笔账,裴言瑾。”裴言峤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裴言瑾的名字,那样的语气里含着失望、嘲笑、愤怒,以及难过。
    毋庸置疑,刚刚对他开枪的那个人必定是厉绍崇安插进来的,那么也很有可能厉绍崇在外面也潜伏了不少人,正因为如此,他带来的一部分人都安排在外面解决那些人了。
    他自己单枪匹马地上来,正是因为有自信可以化解危机,料定裴言瑾狠不下心伤害他,却没有想到会发生下属不听从命令而开枪的意外,让段叙初替他挡了子弹。
    也就是说厉绍崇预料到他会来帮段叙初,暗箭安插了一个又一个,破了此局,便有下一局等着他们,如此复杂而周密的计划,根本就防不胜防,何况还要考虑私人感情和兄弟情义,有可杀和不可杀。
    不得不承认厉绍崇的头脑,丝毫不输给他自认为精于算计无人能敌的段叙初,也或者说段叙初到底还是有弱点,厉绍崇正是利用了段叙初的弱点,才成功伤了段叙初。
    目前的情形若是裴言瑾不愿放过他们,再派来更多的人围攻他们,那么他们寡不敌众,其结果逃不过一死。
    果真,裴言瑾半天没有动一下。
    裴言峤听到一滴一滴“滴答滴答”的声音,低头往下看到鲜血滴下来,没入地上红色的地毯中,很快地消失不见。
    裴言峤的胸口突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转头沙哑地对段叙初说道:“一枪而已,就能要你的命吗?段叙初,你是不是最近过得太安逸了,才变得这么弱?”
    一枪要不了命没有错,但失血过多却会死人,从枪杀那些人到现在已经有整整15分钟了,段叙初再怎么强大,也抵不过皮肉之伤。
    他的双眼紧闭,快要陷入昏厥状态,此刻听到裴言峤的声音,他乏力地睁开眼睛,勾起苍白的唇角回以淡笑,“不用担心,我没事。我答应过惟惟会安全地回去。”
    这样说着,他原本撑在裴言峤肩上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滑下去。
    “阿初……哥!”裴言峤红着眼睛低低叫了一声,连忙又将段叙初稳稳扶住,举起枪不由分说地对着裴言瑾的肩膀开出去。
    他厉声冲着裴言瑾喊道:“你放,还是不放?!若是我二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信不信我让你陪葬裴言瑾?!”
    过往的画面里,他们还年少。
    他勾着段叙初的肩膀,“帮我追唐柔情怎么样?”
    “行,以后三个月我的衣服都由你来洗怎么样?”
    “滚吧你!”
    后来,段叙初还是会帮他洗衣服、还是会给他叠被子,在所有人都不记得他的生日时,段叙初还是会给他煮长寿面,送他生日礼物……其实他都没有忘记,段叙初曾经说过没有他裴言峤,他或许在八岁时就死了,所以段叙初比任何人都要对他好。
    他们都是那么孤单地成长,但却也是一直相依为命,曾经嬉笑打骂、同甘共苦,这份兄弟情义任何东西都换不来,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比。
    “二哥……”裴言峤抬手触碰到段叙初越来越弱的呼吸,他只觉得眼中某种液体快要冲出来,举起枪准备再打向裴言瑾,却震惊地发现已经没有子弹了。
    裴言峤反应迅速地用脚踢飞不远处的一把手枪,正要拿到手中,裴言瑾的声音轻轻地落下,“我让人送你们去最近的医院。”
    裴言峤这才放松下来,拿过一把枪放进外套里面的口袋,他扶着段叙初往电梯口走去。
    途中段叙初的手机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震动的声响。
    裴言峤原本不打算理会,段叙初却在这时缓缓地掀开眼睛,“帮我接电话言峤。”
    裴言峤皱着眉头,什么也没有说接过段叙初递来的手机,见屏幕上显示“大宝贝”三个字,他的脸色一沉,立马按下拒接。
    “为什么挂断?惟惟打过来的,我不能让她担心,你帮我转告她……”段叙初自己一个人扶着电梯壁,说到一半看到裴言峤正在往讯息里输入字,他顿时安静了。
    裴言峤见段叙初还有精力操心蔚惟一,他把段叙初的手机收起来,冷笑一声说:“白瞎了我这么担心你,早知道你家‘大宝贝’能让你活过来,我刚刚就应该找她了。”
    话刚说完没有多久,段叙初便顺着电梯壁滑下去,裴言峤见状立马又去扶他,这次的声音温和很多,“你放心,嫂子那边我会帮你瞒着,你好好地养伤吧!”
    “谢谢——”尾音落下,段叙初缓缓地闭上长眸。
    ***
    蔚惟一在厨房切着西红柿时,一个不留神锋利的刀刃割到手指,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冒出来的血珠子。
    正在冰箱里拿食材的周医生见到后立即转过身问道:“怎么了蔚小姐?我看你从刚刚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我很担心阿初。”蔚惟一放下手指,一边解着身上的围裙,一边走出厨房,“我打个电话给他。”,响了很久那边还是无人接听,就在蔚惟一快要放弃准备出门时,一条讯息发过来。
    “我没事,很顺利地解决了。现在正在跟他们一些人开会,一时半会回不到家,你记得好好吃饭,大宝贝。”
    不。
    不对。
    段叙初很少情况下才会这样叫她,在讯息里更是没有过,所以她敢断定发讯息的不是段叙初本人。
    为什么不是他?
    是他受伤不方便,就让人代发,以此瞒着她?还是说他受人控制,连通讯工具都被没收了?
    蔚惟一思虑之下打给裴言峤。
    裴言峤很快地接起来,音色如常,“一一,怎么了?”
    蔚惟一稍微放松下来,却还是穷追不舍地问:“你赶去会所没有?结果怎么样了?阿初有没有事?为什么我打他那么多次电话,他也不接?就算是在开会,他也不会拒接我的电话。”
    那边传来裴言峤忍俊不禁的声音,“一一,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你哪一个。而且我已经忘了你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了,不如你慢慢地问,我再回答你?”
    “裴言峤。”蔚惟一的脸色沉下来,很严肃地说:“不要给我插科打诨,实话告诉我阿初怎么样了。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很担心他。”
    这样问着,蔚惟一用一手比划着给周医生要来手机,输入烂记于心的号码,打到段叙初的手机上。
    紧接着她就听到裴言峤那边传来段叙初的手机铃声,蔚惟一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阿初在你身边吗?或者说阿初的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不等裴言峤回答,蔚惟一的双眸里聚起凌厉,一针见血地问:“刚刚那条短信是你帮他发的对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自己不能联系我?裴言峤,阿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