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是沉默。
    眼下这会儿霍十九若以正当途径离开诏狱,要么去求小皇帝,求的他心软松口,要么就只剩下强迫一途,总之都须得皇帝开口才有用,否则且不论他们是否有本事血洗诏狱,就是能将霍十九救出来,整个霍家也背不起那样的罪名。
    现如今皇帝既然下了旨,大家也都清楚他最是好面子,就算这会儿回过味来自己认识到关了霍十九不对,也绝不肯跌了自己的体面开口放人的。
    是以,求是没用的。总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此事发作之后渐渐淡了,小皇帝也找到有面子的说法了才能放了霍十九出来。到那时,真不知道霍十九在诏狱之中会受多少罪。
    这还是好的。
    若往坏处想,小皇帝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就将霍十九丢在诏狱里残害致死呢?历朝历代的功臣,做了那前车之鉴的也不少。
    如此一想,霍十九在狱中怕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曹玉所说的入宫去绑了小皇帝威胁,到是一种能让他离开诏狱的最快捷的办法。
    “你若要去,我便陪你同去。”纳穆拍了下曹玉的肩头,他的主子受了霍家的恩惠,是时候可以帮把手的,他义不容辞。
    曹玉感激的点头。
    听雨则是担忧的皱着眉。
    入宫去绑了皇帝,逼迫他放人,现在说起来不过是上牙一碰下牙。可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若是事不成,这俩人恐怕都要搁在宫里了。
    只是她无法阻拦。因为蒋妩现在都快急疯了。
    “先不忙。容我想想。”文达佳珲沉声止住了二人的话。
    如今姑且算做曹玉与纳穆二人一定可以成功。
    只是善后呢?
    若是站在金国的角度,如果曹玉绑了小皇帝。当然是对金国天大的好处。一旦成事,燕国必定混乱,加上仇将军下诏狱,陆天明叛国的事,几项夹攻起来,燕国内政都会乱成一锅浆糊。
    燕国皇帝内政尚且闹不清楚的时候,正是金军南下最好的时机。
    文达佳珲自己可以不做皇帝。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和儿子都有这个头脑,一定会把握时机。
    金国地处偏远。燕国却是地大物博,江南富庶的山河如果都纳入金国的版图,一定会开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来。届时就算他不做皇帝,那么金国也会前所未有的强大。
    而做到这些。现在他只需要由着曹玉行事。
    但是……
    “不妥。”文达佳珲几乎不曾犹豫就开了口。
    纳穆惊愕,忙道:“陛下,您……”
    抬起手止住纳穆的话,文达佳珲对曹玉道:“你是想救你家公爷出来,并非是想要燕国亡国吧?”
    曹玉与听雨都是一愣。
    文达佳珲将方才所分析的利害关系说明了,又道:“且不说白里和额腾伊是否会入关南侵,只说这样就算放了霍英出来,你们如何善后呢?难道逼你们的小皇帝下了旨,以后他们二人就不用见面了?你们能杀了他?杀了他。你们燕国还有人可以继位吗?”
    有一个早产的小皇子,现在还在襁褓之中,整日奄奄一息……
    听雨和曹玉听的都心惊。
    文达佳珲又道:“更何况。你们公爷做了半辈子的奸佞,好容易拨乱反正了,再给他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字,你们可忍心?”
    “不……”
    “还有,你们说蒋妩到时如何自处?她如今的身子骨,可禁不起任何折腾。那是要了她的命。”
    室内一片沉静。只有烛火盈盈冉冉,几人呼吸可闻。甚至听得到廊下的雪声。
    雪声?
    曹玉方才紧张着,这会儿略松了些,立即察觉不对。纳穆也是同一时间感觉到廊下的异常。二人当即一前一后飞掠出来,一人撩帘,一人下手,配合的天衣无缝。
    然曹玉的手已搭上来人的脖颈时,却一下子唬住了。
    “夫人!?”
    蒋妩微笑,轻轻拍开曹玉的手,柔软的声音中满是笑意的揶揄道:“你们几个也真是慌了,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人,墨染和纳穆还都是高手呢,怎么就没发觉隔墙有耳?”
    蒋妩扶着腰身迈步进门。
    曹玉已是吓得额头冒汗:“夫人来了怎么不出声儿呢,才刚多危险,我差一点就……”
    眼瞧着蒋妩挺着个大肚子,他就连连抹汗,幸而自己没用刀剑。
    纳穆也道:“我们的确是注意了外头,谁料想夫人身怀六甲还能有这样轻盈的身法,愣是没叫我们发现。”
    蒋妩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躲罪过,明明是自己慌了神,满心都在想别的,没发觉外头有人,就会往我身上推,我身法再轻盈,如今我轻盈的起来么?”
    文达佳珲见蒋妩气度沉稳,虽瞧得出焦急,却依旧能与人谈笑风生,一点不像寻常妇人那样见到一点事就慌乱了。心里喜欢的紧,便也配合的玩笑道:“你们这些办老事了的,可不是讨打么。”
    蒋妩莞尔,在听雨的服侍下靠边坐了,道:“你们才刚说的,我都听到了。达鹰,多谢你。”
    “谢我什么的,我还没做什么呢。”
    “谢你直言不讳。”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没丢掉自己做人的底线罢了,那么样卑鄙趁人之危的事我可做不出。”文达佳珲抱臂不屑的道:“也只有你们国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书呆子才有这些‘聪明’的想法。”
    “这等‘聪明’,你未必没有,只是你为人端正,不会去做。”蒋妩笑道:“我与阿英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文达佳珲被她温柔含笑的眼眸看的脸上发热心内悸动,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就道:“才刚我们说的你既然听到了,那么你觉得当怎么办?”
    听雨站在蒋妩身边,生怕她是佯作坚强,其实心里难过。
    蒋妩这会儿却是平静的道:“我来的晚了,没有听的太真切,你们是说阿英被下了诏狱是吧?”
    曹玉和文达佳珲对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的观察蒋妩的神色,犹豫着点了头:“是。”
    诏狱那种地方,好人进去都要被扒掉一层皮,那些锦衣卫素来做这等事最是熟练的。霍十九从前就是那里的头目,如今回了那,少不得会有一些曾经得罪过的人为难他吧?
    他们都想得到,蒋妩定也想到了。
    几人都担心蒋妩担忧,急切之下伤了身子。
    谁料蒋妩却是镇定的道:“既然知道去了哪,想法子就是了,干着急也是没用的,像墨染说的入宫去抓了皇帝,的确是不妥。我不只是想要阿英回来,还想给我的子孙一片安宁的净土,让他们生活在太平盛世。战乱之苦,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经历。即便事情没有发展到最早,整日过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也不是我要的。”
    文达佳珲闻言,却是让人点了穴一般,心里似有个铃铛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瞬间叫他神智清明。
    他以一个帝王的角度去想问题,只想到了领土是否扩张,地位是否巩固,金国是否强盛,史书工笔是否将他记录成千古一帝。
    然而蒋妩作为母亲,却是为了子孙的平安幸福考虑。
    天下百姓,不论是金国的还是燕国的,又何尝不是如此想?
    为人父母者,谁不为了子女计较长远的幸福?
    那等拓张、战争、杀戮,的确能拓张金国的领土,但是燕国的百姓难道就不是百姓了?
    若是说前一刻,他对霍十九所说的永久和平条约,还有些抵触,觉得那是复位必须付出的条件,现在却是觉得彻底认同了。
    唯有和平,才能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昌盛兴旺。
    “你说的是。”文达佳珲由衷的点头。
    蒋妩虽不知文达佳珲心里想了什么。但见他神色清明,眼神坚定,也知他想通了什么。
    曹玉这会儿也知入宫去抢人不大妥当,十分焦急的问:“若这样不可行,难道还去劫狱?”
    “劫狱自然也不妥,难道阿英回来后,我要跟挺着肚子抱着孩子跟着他流亡去?我话撂在这里,劫狱的事,你即便去了,他也不会跟你出来的。”
    “那该如何是好。”曹玉急的恨不能抓头。
    蒋妩道:“你先坐下歇会。听雨去吩咐小厨房,预备些曹公子爱吃的待会儿送他房里去。”
    “是,婢子这就去,只是夫人晚膳也没用什么,婢子让厨房也为您预备一些?”
    “我待会回去吃,你让他们把菜热了就行。”
    听雨见蒋妩好像想开了些,也不那么焦急了,欢喜的行礼下去了。
    蒋妩就道:“我之前急,是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知道了就好办了,咱们都好生爱惜自己,别等阿英回来瞧着咱们各个都病歪歪的,让他心堵。本来,今日被他最敬重爱护的人这样对待,也已经够堵了。”
    “夫人说的是,我实在是汗颜。那么依着夫人想的,公爷的事当如何处置?”
    蒋妩想了想道:“皇上责罚阿英,是因为阿英给仇将军求情。那么阿英为何为仇将军求情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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