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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和的灯光下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上带了些隐隐的疲惫,抽了半支烟,这才弹了弹烟灰,看向了周合,问道:“什么事?”
    周合沉默了片刻,问道:“需要从谭梓冉那边拿到什么?”
    程洝的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僵,将烟头戳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说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不用管。”
    周合的唇微微的抿了抿,说:“不熟悉的人和她交往,她必定会警惕。我过去应该会比较方便。”
    程洝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看向了她,一时没有说话。在将周合看得不自在起来时,他才收回了目光,说道:“你不用插手这些事儿,我会想办法。”微微的顿了顿,他那赤裸裸不带任何遮掩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周合的身上,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什么心思你不清楚吗?你确定你要帮忙?”
    他居高临下的,身上隐隐的带着压迫感。声音低沉而磁性。
    那晚的事,谁也没有提起过。周合没想到他会提起,一时不由得怔了怔。
    程洝已收回了视线,说道:“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逐客。
    周合沉默着没有说话,站了起来往外边儿走。手放在门把上刚打开门,程洝略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以后别再过来了,有事给老曹打电话。”
    他说完便走往里边儿。周合的脚步顿了顿,关上门走了出去。
    下了楼,大厅里早有司机在等着了。见着周合下来便快步的走了过来,客客气气的说道:“周小姐这边请,程总吩咐我送您回去。”
    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周合低声的说了不用。
    那位司机却跟着她,说道:“现在不早了,这是程总吩咐的,还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周合的脚步停了下来,随着他去了停车场。
    这一路车里安静极了,周合一直看着窗外,到了地儿向司机到了谢,下了车。
    进了屋,她并没有去洗漱睡觉,而是开了一瓶酒独自坐着喝了起来。直到喝得微醺,这才胡乱的洗漱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已经是十点多了,她揉了揉发胀的头,洗漱之后喝了一杯牛奶,便打开了电脑,查起了当年那起牵扯甚广的案子来。
    这样的案子,网上的消息均只是些皮毛。她给邱师兄打了电话,询问有没有旧报纸。几年前的旧报纸并不好找,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到的,傍晚时便给她送了一大堆报纸过来。
    他还得去花店,送过来之后便匆匆的离开。周合将报纸抱进了客厅里,按着日期分拣了起来。
    整个周末她都呆在家里没有出去,但报纸上的消息同样是寥寥无几的。只有报道仔细的追踪报道了对于当事人的量刑。
    周合仔仔细细的将一整篇报道都看了,谭家的罪名极多,可以说得上是罪大恶极。谭梓冉的父母兄长都被判了无期,整个家里,唯一没有受到任何牵连的就只有她了。
    周合就想起了那段时间来,出了那么大的事,她竟然连配合调查都是没有的。这显然是不对劲的。
    一切一切的现象都说明,谭梓冉的手中应该是握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足以保住她不受牵连。
    但她那段时间,都在四处找着关系。如果知道手里握有这样的东西,以她藏不住事儿的性格,不可能会不用。
    周合忽的就想起了任誉榕来。是了,谭梓冉藏不住事儿,但他却是能藏得住的。他和谭梓冉夫妻一体,如果谭家人真有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无疑是最合适的。
    周合看着面前的一堆泛黄的旧报纸,微微的抿了抿唇。她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一堆旧报纸收来捆好。
    她原本是想给黎裴远打电话的,但最终没有打。她开始出现在校园里,频频的和任誉榕偶遇。托人从国外带来了一套限量版的男孩子的赛车玩具模型,寄去了任誉榕家里。
    谭梓冉大抵是以为她是对他们妥协了,也不再对她冷言冷语的。打了电话,让她去家里吃饭。
    周合有时会过去,有时不会过去。但都并没有机会去书房抑或是楼上。
    她不是没想过,要和任誉榕认真的谈谈。这样的东西在他的手里,可以是保命的东西,但也有可能是送命的东西。
    但任誉榕的性格她太了解,他一向以自己为中心,她就算是提醒了他,他也未必会相信。
    程洝特地的让万绮雯接近谭梓冉,那就说明这东西是重要的。她不敢轻易的去冒这险。
    周合还未做出决定来,这天傍晚,加班才刚到家,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刚接起来,就听电话那端的人说道:“请问是周合吗?”
    对方的语气是有些沉重的。
    周合莫名的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说道:“是。”
    “我是任教授的学生,任教授一家出了车祸,现在正送往医院……对方闯红灯撞上了任教授的车,车头已经撞毁,你做好心理准备……”
    周合的脑子里空空的一片,那声音就跟来自另外一世界似的。她就那么站着。
    直到对方又叫了两声周小姐,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问了在哪个医院,哑着声音便穿鞋边说道:“我马上过来。”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这是意外还是蓄意的。坐在出租车里,她稍稍的镇定下来,拿出了手机拨了老曹的电话,简单的告诉了他她父亲出车祸的消息。请他转告程洝。
    她虽是未点明,但程洝不可能想不到。挂了电话,她伸手用力的揉了揉眉心,请前边儿的师傅快点儿。
    她赶去医院时,任誉榕和谭梓冉已经被送去抢救。救护车停下的地方残留着一滩血迹,沿途送进急救室的走廊上的血迹也还未来得及清理,触目惊心。周合一路跑着过去,被直接带到了急救室门口,一连签了几份字。
    询问护士伤势怎么样,护士却并不肯回答,只说医生在抢救,两位伤患都失血过多,让她做好最坏的准备。
    周合的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竭力的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她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另一护士就匆匆的过来,说道:“刚才出车祸的家属来了吗?孩子哭闹得很厉害,我们没办法处理他身上的伤。”
    周合这才知道,当时出车祸时,车上是他们一家三口。唯一伤势最轻的就只有小孩儿,出车祸时谭梓冉将他护在了怀里,他只受了些皮肉伤。
    她随着护士匆匆的赶去楼下,还在走廊里,就听到了小孩儿大声的嚎啕声。推门进去,他双手紧紧的抱住头,缩在角落里,看着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并不许医生和护士靠近,周合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安抚,他的情绪才渐渐的镇定了下来。医生给他换了药,怕他又闹了起来征求了周合的意见给他用了镇定剂,看着他在病房里沉沉的睡过去,周合拜托护士看着他,这才又回到急救室。
    她再过去时除了学校里任誉榕的学生,还多了一个陌生人。她走过去,那人便上前和她打了招呼,客客气气的说道:“周小姐你好,程先生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周合已是疲惫至极,说了谢谢。
    这人这会儿已经弄清楚了这边的状况,让她放心,说是楼下的小孩儿他们的人会照顾。
    周合再次的道了谢,一直盯着手术室。
    不到半个小时,护士便匆匆的出来,说是任誉榕大出血止不住血,血库里的血已经告急。已经从血库里调过来,但还未送到。
    周合挽起了袖子来,说她的血型和他的相同。护士便叫了她去抽血。
    谭梓冉的伤势没有任誉榕的重,出来得要早些,任誉榕则是到了凌晨,这才被推出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周合抽了血,又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脸色苍白得厉害。她一人是照顾不过来的,给任誉榕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让她收拾日常用品带来医院。
    在家里没有人通知她,她还不知道他们出车祸的事儿,这下一边急急的问着状况,一边说马上赶过来。
    打完电话,周合刚准备坐下,头上就一阵眩晕,她及时的扶住了墙壁,才没有倒下去。稍稍的缓了缓,正想去医生那边问问,程洝派来的人就拎着一个保温盒过来,低声的说道:“周小姐,你先吃点儿东西。你现在不能倒下。”
    周合道了谢,坐了下来。
    他是一直呆在这边的,不知道是送来的补血的汤以及熬得酥软烂的红枣粥。都还是热气腾腾的。
    她并没有胃口,但仍是喝了大半碗汤,吃了半碗粥。
    任誉榕还未渡过危险期,她一整晚都未睡。倒是谭梓冉没多时就醒了过来。怕她会受刺激,周合并没有告诉她任誉榕真正的情况,只将告诉她小孩儿没事。她放心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合在医院的这几天,程洝都未出现过。倒是一日三餐都有人给她送到医院。
    程洝的人在这几天里是去过任誉榕那边的,但什么都没有找到。同时也告诉她,那肇事司机当时是酒驾,当时未弃车逃逸,但于昨天已去警察局自首。完全看不出是否是蓄意。但意外的几率极小。
    当时是红灯,任誉榕的车不是最先走的。到他的车走时,那车才撞了过来。这就说明,对方多半是想要他们的性命。
    既然已经找了车制造了车祸,如果真想要他们的性命,也同样可以在医院里动手。程洝加派了人手过来。病房里从未离过人。
    任誉榕是第三天醒过来的,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但能醒来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合是一直在医院里熬着的,连工作也在医院里处理。直到半个月后,任誉榕的伤势稳定下来,这才得以回老宅。
    她在医院里熬了太长的时间,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出了医院刚打算拦车,停在一旁的车的车窗放了下来,程洝的脸露了出来,将手中的烟头掐灭,说道:“上车,送你回去。”
    在医院里已经接受了他太多的帮助,周合并未推辞,走了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
    医院里的情况程洝都是清楚的,他什么都没有问。周合也什么都没有说,一路两人都沉默着。
    车子没多时便在宅子门口停下。在周合打开车门下车时,程洝忽然低低的叫道:“周合。”
    他是很少叫她全名的,周合的动作微微的顿了顿,回头看向了他。两旁的路灯昏暗,程洝的半边脸沉浸在阴影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双眼眸格外的幽深。
    周合回过头去他也没有说话,隔了那么一份来钟,他才低低的说道:“没事,进去吧。”
    他这样儿是有些奇怪的,周合顿了片刻,点了点头,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程洝并未停留,很快便调转车头离开。周合进了院子,呆了会儿,正要往里走,一抬头,就见院子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徐原宁立在屋檐底下,像许多个梦里出现的那样微微笑着,说道:“回来了。”
    这一切都像是幻梦一般,周合疑心是自己太过疲惫出现了幻觉,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但这一次,那身影,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消失。
    她又使劲儿的拧了一下手心,这一切还未做完,徐原宁就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低低的叹息:“傻阿合。”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那落在周合头上的手是带着温度的,周合这时才如梦初醒,颤抖着声音不敢置信的叫道:“徐师兄。”
    徐原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低低的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一切像是梦,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周合的眼泪遏制不住的不停的掉落下来。
    她很少哭泣,徐原宁是手忙脚乱的。连连的说着对不起。
    周合过了好会儿才缓了下来,眼泪渐渐的止住,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说道:“不要说对不起徐师兄,我是高兴。”
    她上前了一步,大大方方的给了徐原宁一个拥抱。
    眼泪却又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她拼尽力气的控制住,两人一起进了屋。
    屋子里早摆好了一桌子的菜,周合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并未问徐原宁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而是问道:“伯父伯母……知道吗?”
    他不在,最难过的,是他的父母。
    徐原宁点点头,说道:“还没回去,已经给他们都打过电话了。”他稍稍的顿了顿,歉疚的说道:“阿合,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合就制止了她,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酒来,微笑着说道:“今天高兴,徐师兄你什么都不要再说。”
    眼前的徐原宁和以往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温润文质彬彬的。周合仍是像处于梦中一般,眼前是那么的真实,却又怕稍稍的一触碰便什么都没有。
    她倒了一大杯酒,和徐原宁碰了一下,举杯便一饮而尽。她一连喝了好几杯,微醺时才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向了徐原宁,轻轻的说道:“徐师兄,我真高兴。”
    徐原宁微微笑着,伸手温柔的轻轻的拍着她的头。
    周合这些天太过疲累,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太累,最后是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的。徐原宁在灯光下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将她轻轻的抱起,上了楼,轻轻的放在床上,拉了被子替她盖好。
    他并没有下楼,就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的替周合擦着她额头上冒出来的密密的细汗。过了许久,才关上灯,下了楼。
    周合第二天醒来脑子里是一片空荡荡的,想起了昨晚来,她一下子就从床上翻坐起来。正要下床,门就被敲响了。外头传来了徐原宁温和的声音:“阿合,起来吃早餐了。”
    这会儿周合才感觉是那么的真实,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说了句马上起来,然后去胡乱的洗漱下了楼。
    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和粥,让客人做早餐周合是不太自在的,叫了一声徐师兄。
    徐原宁瘦了很多,也黑了许多。微微的笑笑,说道:“坐下吃早餐吧。”
    像是没有这一年多的分别似的,两人如往常一般聊着天儿。徐原宁略去背景,说些平常的事儿来逗周合开心。
    待到早餐吃完,周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低低的问道:“徐师兄,你这一年多都去了哪儿?”
    徐原宁的动作微微的顿了顿,说道:“在外地呆了一段时间。”他并未瞒着周合,说起了他那段时间的事儿来。
    沈悦回来,是来找他复婚的。她在离婚后就后悔了,但被娇宠惯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赌气之下便出了国。
    她在国外过得并不好,被骗了几次后便想起了他的好来。她曾给他发过信息,也打过电话,但他的态度均是冷淡疏离的。
    这样儿却并没有让沈悦知难而退,她反倒是觉得他是因为她出国在生气。便趁着过年回了国,要和他和好复婚。
    回来之后他的态度仍旧冷淡,她要看孩子,他从不拒绝。但只要她过去,他便会离开。每每她掉眼泪,他都是沉默以待,并不会给任何的回应。
    这样儿是让沈悦恼羞成怒的,但他从未想过,她竟然会策划绑架他。
    在那几天里,她给过他很多折磨。在他仍旧不答应复婚之后,她将他丢进了江里。
    沈悦以为,她这一切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才被丢下河没多久,他便被人给救了上去。
    京都的形势是不好的,徐家早已是在风口浪尖之上。而且,沈悦虽是任性胡闹,但如果真要弄出一条人命来,她是不会敢的。
    徐家和沈家势力相当,他出了事,她必定脱不了干系。她一向都是不会让自己吃苦头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受牢狱之灾的苦。
    他知道,她的背后一定有人。并且给她做了某些承诺。
    他便将计就计,隐藏了起来。那时候在江面搜他的,其实并不只是程洝以及两家的人,还有另外的势力。
    躲过了这一次,必定还会有一次。他是徐家栽培出来的继承人,如果弄不死他,必定还会从别的地方下手。人在暗他们在明,连对方的势力都弄不清,只会吃亏。
    也是在那时候,黎裴远找到了他,说了程洝的父亲的冤案以及他所查到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来。他在他们的帮助下彻底的隐藏了起来。潜到了外地,混进了一矿上,调查起了里边儿的事来。
    要想将这戏演得逼真,无论是看着父母伤心欲绝,还是看着她浑浑噩噩郁郁寡欢,他都是不能够露面的。
    在还没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跟着她去过很多地方。直到在吕医生的诊所门口差点儿被她发现,他才没再跟着。此后,在程洝安排好后去了外地。
    直到近期,调查完那边的事儿,他才回来。
    他的从政之路,是父辈早就铺好了的。虽是耳濡目染,他却从未真正的感觉到过官场的黑暗。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许多。也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才真正的知道,他所想的,或是所做的,都远远的不够。
    他原本以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在那些暗黑的日子里,他才知道,在现在,在那些看不到的角落里。仍然有许多的生命,就如蝼蚁一般。悄无声息的就消失在这世界上。或是开个价,就能买断。
    以前他的父亲就说过,他太过优柔寡断,担心他不能撑起徐家来。现在,他才知道,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还是太过年轻。并未真正的见过世事的黑暗肮脏。
    徐原宁只是简单的说着,并未告诉周合那些危险。
    无论如何,他没有事儿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他本是该先回京都的,但却没去。稍稍的沉默了一下,周合抬头看向了他,问道:“徐师兄,你还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