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顶楼足有几百平,就餐人很少,冷冷清清,到是适合说事情,他们在靠窗子找了一个位置。
    这已经是八楼了,在那年代,是很高层的建筑了。从灰蒙蒙的玻璃窗看出去,半个城市尽在脚下。
    “看,这就是反面教材,我也研究过他们的报告。简直不能理解,他们跟钱有仇吗?为什么明明可以赢利,却一定要往亏损做。保护的是什么利益?”卢镝有些忿忿不平。
    “只是单纯的排外吧,你看内部员工价还贴在里面,外面的顾客来了难免有比较心理。不知道也罢了,知道自己被宰,谁还肯伸头过去?赤裸裸的拒客。”秦小鱼简单看一眼就明白了原因所在。
    “秦厂长真是有见解,跟您在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以后多多指点我。”卢镝说得一本正经,秦小鱼脸都红了。
    突然门口进来一对男女,女人穿的衣服很新潮,让秦小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是一件黑色的皮衣,把女人完美的身材修饰得更加诱人。她脸上化了烟薰妆,虽然并不十分浓烈,可是也带出一股子颓废,瞧着就不是善茬子,而且不是当地人。
    秦小鱼本来就是看时装的样式,看过就收回视线。不想一道目光紧追过来,还带着压迫感,志在让她抬头。
    她不得已迎上去,吓得差点跳起来,冤家路窄,是阿雷。他见秦小鱼应战了,这才把目光转向卢镝。
    秦小鱼明白,他这是误会了,无所谓。
    “卢主任,我找你来,是另有事相求。”秦小鱼硬着头皮把美发学校的事讲了一遍。
    “秦校长,我爱莫难助。”卢镝一口回绝,秦小鱼猜到他可能这样,可连一个小弯都不拐,还是有些吃不住劲儿,红了脸低头对付眼前的菜。
    “好的,我再找朋友问问吧。”
    “我希望秦厂长也不要管这件事。”
    “哦?”秦小鱼抬起头。
    “我这个人,一向工作和生活是分得开的。秦厂长是女人,难免感情用事,可是你要考虑一下后果。现在我倒是替你庆幸,跟美发学校划清了界线,不然对你是很大的麻烦。你想,一个企业塌腰,连带着你的所有企业名声受损,不值得。这是用多少广告都搬不回来的,人心……”卢镝还真是铁石心肠。
    “我明白,您是为我好。可是王师傅的事,我不能不管的。”秦小鱼咬了咬嘴唇,固执地说。
    “我觉得你的志向很远大,奉劝一句,千万不要因小失大。优柔寡断是你前进的绊脚石,早晚会害了你。”卢镝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难得了,秦小鱼感觉得到,他在官场历练出来的冷漠。
    “谢谢,这个我真做不到,你没有经历过艰难时刻,你不能理解的。那时我们真是一步一个坎儿,两个人抱着团一步一步捱过来。所以哪怕把我也拖下水,我也不能扔下她不管。”秦小鱼看向窗外,眼睛酸酸的。
    “可能是吧,我最艰难的时刻,身边没有人。”卢镝自嘲地一笑。
    秦小鱼已经察觉到那一刻他的心痛,这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把他变得这么冷漠的,一定不是小事。
    “二位用餐愉快。”阿雷走过来,顺手从旁边牵过一把椅子,放在他们桌子的侧面,直接骑坐上去,双肩盘在椅背上,下巴搭上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
    “您是?”卢镝很意外,问了一句。
    “我是来看看小鱼的,有些天没在一起吃饭了,我刚从上海回来。”阿雷没理会卢镝,笑嘻嘻看着秦小鱼,口气很亲昵。
    “不好意思,我和卢主任有正事要谈。”秦小鱼逐客了。
    “有什么正事,是不能当着别人面谈的呢?都说革命不是请客送礼,要真是谈工作,你们去办公室,在饭店谈工作,是违背原则的。”
    现在谁要对秦小鱼说阿雷的汉语学得不好,她就要抽人了。
    “是吗?那我们就是朋友的聚餐,可以了吧,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一起吃顿饭,不可以吗。”秦小鱼也发起坏来,他想误会是吧,就给他做实了。
    “聚餐。”阿雷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
    “alxe,你在做什么?”皮衣女已经沉不住气了,走了过来。
    “你回去吧。”阿雷头也不回地说。
    “我回哪?我从上海跟你过来,你一句话,就让我回去?”皮衣女不敢相信地看着阿雷。
    “随便你回哪。”阿雷还是不肯回头。
    “这破地方,你让我走回去吗!”皮衣女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秦小鱼和卢镝交换一个眼色,暗自向后做好了防护。
    “随便你,快从我眼前消失!”阿雷面无表情地说,没等他说完,皮衣女拿起旁边的酒瓶子,对着阿雷就敲下去。
    秦小鱼一声尖叫,把餐厅所有人人目光都聚集过来。
    皮衣女回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阿雷叹口气,掏出手帕,把头上的血渍擦了一下。
    “你,你还是去医院吧。”秦小鱼有点晕血,身上软软的。
    “我可以送你去。”卢镝总算有点同情心了。
    “不,谢谢你了,主任同志。我只要她送。”阿雷拉起秦小鱼的胳膊。
    卢镝看向她,满心以为她会拒绝,可是想不到她乖乖站起身,对他道了一个歉,小跑着走了出去。
    “她为什么不更用力一些!”秦小鱼恨恨地嘀咕了一句。
    秦小鱼不能让阿雷开车,虽然他是这么想的,可是她不想跟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去医院。
    “你盼着我也死吗?为了你我也不能再死了。如果我也死了,你想你成了什么?黑寡妇?克夫?”阿雷还在贫嘴。
    “你信不信我一脚踢你下去!”秦小鱼狠踩刹车,阿雷的身体向前猛冲一下,牵动了伤口,下意识咧了一下嘴。
    “我不信。你踢不动。”阿雷还在贫。
    秦小鱼重重叹口气,重新把车开上路,她想,如果有命中注定的冤家,那就是阿雷吧。
    阿雷一共缝了三针。
    本来秦小鱼想扔下他就走了,可是护士一会让她去交钱,一会让她去取药,好像天经地易的。她只能跑前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