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尚未用饭吧?”陆淑怡叠着手问伺候安姨娘的陈嬷嬷。
    陈嬷嬷弓着身子道:“还未曾用呢。”
    陆淑怡满意的点了点头。
    甜白瓷小碗里的白皮粥熬的极软极糯,剁的碎碎的赤褐色山簟零零星星的布在其中若隐若现,粥碗里还冒着热气儿。
    陆淑怡身姿坐的笔直,面向着安姨娘笑吟吟道:“这白皮粥最是暖胃,姨娘趁热吃一碗吧。”
    安姨娘咳嗽一声,盯着墨菊手中的碗盏略有犹豫。
    她和陆淑怡的感情可没好到能吃对方东西的程度。
    再一瞧白皮粥里还掺杂着几片黑乎乎的东西,碗盏离的略远,安姨娘也看不真切里头的东西是何物,她只能淡笑一声推辞道:“三小姐真是贴心,可我将才用了半盏银耳莲子粥……”
    “陈嬷嬷不是说姨娘还未用饭吗?再说了,银耳莲子粥又不能顶饿。”陆淑怡冲墨菊使了个眼色,催促道:“还不快把粥端给姨娘。”
    墨菊笑着应了,端着粥碗盈盈立与安姨娘面前说道:“姨娘还是吃一口吧,这粥可是我家小姐特特吩咐厨房做的,熬了足有半个时辰呢!”
    安姨娘抿了抿嘴,只能抬手接过了碗盏:“既是三小姐有心,那我就吃一碗。”
    陆淑怡笑了笑,又抬手吩咐墨菊支了炕桌,将玫瑰饼和油煎肉蘑菇饼摆在了桌上。
    “我瞧着厨房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两样吃食味道还行,姨娘就着白粥吃点吧。”陆淑怡笑的清浅,看不出一丝一毫对安姨娘的恨意。
    安姨娘拿着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进着白皮粥。粥里头黑乎乎的东西味道似乎是山簟。
    眼风再往炕桌上碟子里的油煎肉蘑菇饼上一扫,那肉饼子里的肉剁的碎碎的,再加上又用油煎了一遍,油滋滋的,她压根看不出里面配的是什么肉。
    该不会是驴肉吧?
    安姨娘念头一闪。山簟配驴肉那可吃不得,吴氏就是吃了山簟和驴肉才发心疼病的。陆淑怡这丫头莫不是想依样画葫芦的要用此法来报复她吧?
    安姨娘心思百转,只挑着玫瑰饼子小心翼翼的吃了小半块。
    陆淑怡看在眼里,她笑了笑道:“姨娘为何不吃肉饼子?”她勾着唇角笑的味深长:“肉饼子里的肉不是驴肉,而是剁碎的猪肉,姨娘放心吃吧。”
    安姨娘听后一口热粥含在口中。嗓子眼登时堵得严实实的,梗了许久才艰难将粥咽下。
    原来陆淑怡是在这里等着她……
    好深的心思。
    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吓吓她,看看她敢不敢吃肉饼子。
    这分明是陆淑怡安排的一场好戏,看戏的人是陆淑怡。而她,就是供陆淑怡取笑的戏子。
    安姨娘握着汤匙的手指渐渐发白,指关节向上鼓起,足可见她捏的有多紧,恨的有多深。
    陆淑怡唇角微扬,心里闪过一丝丝快然,她坐直了身子笑着:“近来七妹妹的规矩学的好多了,只不过我瞧着七妹妹身边的那几个丫鬟没有一个得力的。做事笨手笨脚不说,还不会劝主子,我正想着让母亲给七妹妹新挑几个得力的人呢!姨娘可有中意的人选?”
    安姨娘面色发沉。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默了许久才道:“太太喜欢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吧。”
    陆淑怡笑笑道:“那就好,我还怕姨娘你不高兴呢!”
    安姨娘不言,垂眉放了手中的碗盏。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一心心想要养歪捧杀的孩子,现在竟然变的如此厉害。
    且不说办事滴水不漏。就是这份淡定能沉得住气的性子,就叫人觉得心里头发怵。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陆淑怡吗?分明就是人精。
    安姨娘捏了捏手指。抬眸看着陆淑怡,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不迫。淡淡道:“我有什么不高兴的?那些伺候主子不得力的丫鬟本就应该换掉。”
    嘴上如是说着,心里却恨极了陆淑怡。
    陆淑芳身边的人都是她一个一个挑出来的,她用着很放心,若是吴氏重新换了人,新来的丫鬟还能乖乖的听陆淑芳的话?
    陆淑芳又是个炮仗性子,身边少了人提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出祸事。
    一个庶女若是惹出乱子,将来议亲的时候势必会被人嫌弃。
    安姨娘越想越气,缩在锦被中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陆淑怡笑的淡然,对着安姨娘道:“既然姨娘没意见,那我待会便去和母亲说,让她好好替七妹妹寻几个得力的人伺候……”
    安姨娘极力忍着怒气,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手心,强笑道:“那就请三小姐待我谢谢太太。”垂眉咳嗽一声又道:“那我就不送三小姐了。”
    陆淑怡扬唇微笑,潇洒起身道:“那姨娘好生歇着吧,七妹妹和七弟,我会好好替姨娘照顾的,姨娘尽管放心。”言毕,不带一丝犹豫施施然撩帘而去。
    安姨娘气的两肋生疼,心口上仿佛插着一把刀子,撕裂裂的难受。
    她受辱也就罢了,难道要她的孩子们也要跟着受辱吗?她陆淑怡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有吴氏那么个软柿子母亲罢了……
    顺手抓起炕桌上搁着肉饼子的小瓷碟子,挥手用尽力气的往地上一砸,心口上堵着的那道气才算发了出来。
    陈嬷嬷急忙跑过来握了安姨娘的手劝道:“您还是忍着些吧,大正月的,若是让老太太知道您砸东西出气,又该不高兴了。”转首又对伺候在一边的大丫鬟杏儿道:“姨娘失手打碎了碟子,快收拾出去吧。”
    安姨娘只觉得浑身的血往上涌,她捏着手儿恨恨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陈嬷嬷小声道:“说这些话也没用。您还是早些打算吧。”
    安姨娘紧紧抿嘴,眼下能如何打算?
    安之瑾官场上失利,安家现在纵然日子过的有些起色,但是比起陆家来,压根就微不足道。她还怎么筹谋?
    尤其是陆二老爷,她托病不出这么久,他连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光想想都觉得心寒。
    她就算有千般不是,总归也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他怎么能如此绝情。连一声问候都吝啬的不肯给?
    安姨娘眼神透着三分绝望,看着陈嬷嬷道:“眼下形势对我无一利处,我想要翻身……难……难呐……”
    她连用两个“难”字,足可见此刻她心中的绝望。
    陈嬷嬷自来都是听安姨娘差遣,这一次她倒是难得的淡定。不慌不忙道:“姨娘也别想的这么悲观,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退一万步说,就算山路都堵死了,那不是还有水路吗?划着船不也能过吗……”
    水路?
    安姨娘眼神一转,一手来回摩挲着身侧的弹墨大迎枕,沉吟道:“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水路?”
    陈嬷嬷一条腿跨坐在炕沿上,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还有咱们七小姐在吗?若是咱们七小姐能早早的定下一门好亲事,姑爷家又是极得力的人家。您还怕没人撑腰?”
    安姨娘一惊,立刻横着眉毛怒瞪了陈嬷嬷一眼:“胡说八道,芳儿才刚刚十岁,十岁的孩子我要她嫁给谁去?”眼风狠狠从陈嬷嬷身上剜过,她疾言厉色道:“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这样的话,否则休怪我翻脸。”
    陈嬷嬷老脸上极不好看。却仍旧小声道:“您又何必生气?奴婢不也是为了您和姐儿哥儿好吗……”她细细道:“奴婢说的是定亲,又没说嫁人。况且您做这么多为了什么?不也是为了以后七小姐能有个好归宿。七少爷能有个好前程吗?”
    安姨娘听后没有说话。
    陈嬷嬷见此大着胆子继续道:“咱们小姐年纪是小,就算订了亲男方家里头也一定不可能立刻娶过去。必定是等个两三年再娶……”
    安姨娘眸子一沉,问道:“那人选呢?”
    陈嬷嬷伸了伸脖子,贴在安姨娘耳侧悄悄道:“人选您不是心里有数了吗?”她小声道:“何家是何太后的族亲,连老太太都要讨好他们,若是七小姐真能进了何家的大门,您还愁咱们七少爷将来没有靠山吗?”
    安姨娘目光一滞,望了陈嬷嬷良久,方幽幽道:“此事需从长计较,你容我好好想想。”
    陈嬷嬷说的没错,何家确实是不二选择。
    现在天下虽然是刘家的,但是实权大多都掌握在何太后的手里头,何家在朝堂上说上一句话,那也是举足轻重的。
    若是真能攀上何家这门亲事,莫说是陆文儒以后有了靠山,就是她哥哥安之瑾以后的仕途也能有何家人扶持一把,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陈嬷嬷又道:“您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指望着咱们老爷给您出头,那就好比深井里头丢石头,您想着听响,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您不是常说求人不如求己吗?此事宜早不宜迟,您还是早些做决断吧……要是做决断做的迟了,没准儿连七小姐都嫁不了好人家……”
    陈嬷嬷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下让安姨娘清醒过来。
    没错,陈嬷嬷说的没错,有些事情确实宜早不宜迟。她一开始也想过陆淑芳将来的归宿,也想到了何家,但是她一再的拖着,想等陆淑芳大些再说。
    但是照目前的情形看来,此事绝不能再拖,必须开始筹谋起来。
    想明白了这些,她立刻问陈嬷嬷道:“何家几时来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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