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的心情也一直很矛盾。ziyouge.com
    明明没有证据证明母亲当年的事故是人为所致,但他又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靳鹏这个丝毫不负责任的男人许下的丝毫没有可信度的诺言,母亲又为何会鬼迷心窍,走到了这一步,以至于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
    就算不是靳鹏做了什么手脚,他也要负一半责任!
    当然,他也知道,靳霆的确是无辜的,不论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做了什么,都不关他的事,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变成一个优秀而完美的男人,而且,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他的眉眼虽然比起靳鹏更加深邃而精致,但的的确确跟他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这些年中,每当看见靳霆的模样,庄凌钧就总会想起那一天,靳鹏将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对她说:“小柔,小柔,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会带你去一个只有快乐没有痛苦的地方……还有你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每当想到那个时候母亲淌着眼泪的脸,紧紧依靠在靳鹏怀里的模样,他就觉得一股刻骨的仇恨,充塞了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母亲没有活下来?
    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柔弱,她只想得到一份安稳的爱,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这些年里面,他一直都在冷眼观察着靳霆,不得不承认,他比当年的他父亲,还要优秀,而且,他是那么的冷静,甚至冷酷,完全看不出他会为女人动心,因此,也仿佛没有弱点!
    其实很多次,他都心里清楚,靳霆是把他当朋友,他这个人,就好像一只太过高傲的孤狼,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在他的心里就是垃圾,完全不能入他的法眼!
    而自己,似乎是他唯一欣赏的对象,也是唯一有忌惮的对手!
    他也明白,靳霆如此精明的男子,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完全放心。
    但是,经过了靳云那一役,他开始真正把自己看成朋友,甚至有一次,他在自己面前喝得半醉,喃喃地道:“庄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你?你为什么可怜?”他淡淡地笑,“你拥有这世上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切,而且你还那么年轻,就连我在你面前,都觉得老了。”
    “可是,我却觉得我是个多余的人……在我的家庭里,父亲好像不需要任何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母亲只爱着我的弟弟……我有的时候想,就算我消失在空气里,也不会有任何人为我留下同情的泪水吧……”那一次,他英俊的脸庞略有醉意,眼瞳里仿佛闪着悲伤的小火苗,“庄哥,你小时候幸福吗?”
    “我?”他淡淡地一笑,“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接着父亲很快再婚,我跟继母并不亲近,就好像陌生人一般。”
    “那你……跟你妈妈是不是很亲?”
    “我很爱我母亲。”他的笑容更温柔,心里却好像被一根利箭刺穿,“她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最贤惠也最纯净的女人!”
    “真好啊……”靳霆是醉了,手拿着酒杯一抖,酒液溅在了手背上,仿佛鲜血,“真好,你有这样的妈妈……而我妈妈却从来就好像一个疯子,那么极端,那么恐怖……庄哥,我好羡慕你啊……”
    “你在说些什么!”庄凌钧霍然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母亲就算疯狂,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见到她!而我母亲已经早就是地底的一堆白骨!你竟然还说羡慕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在靳霆面前拂袖而去。
    第二日靳霆醒来,竟然也不再提起之前的事情,这件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但是庄凌钧很清楚,这的的确确发生过,而且在两人之间,就好像一个不能被抹去的疤痕。
    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他就算跟叶珊合作,监视着靳霆,可是又怎么样呢?靳霆并不是百分百信赖叶珊,而且无论他怎么做,妈妈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所以他去了南美洲,一去就是三年。
    再回来的时候,靳霆的身边已经有了她。
    一切就好像宿命一般,是天所注定。
    当他发现,她竟然是当年救助卡尔的那个善良的女孩后,他的心中,更是起了波澜。
    为什么?为什么靳霆总能拥有他拥有不了的一切?
    他到底哪里不如他?
    为什么他那个恶毒的母亲就可以活下来,而自己那么温柔善良的母亲却早已长眠地下?
    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爱情跟信赖,而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让她把自己当做哪怕是一个亲密一点的朋友!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极度冷静的人。
    然而也许所谓的极度冷静,就是一座暂时没有喷发的火山,仅此而已!
    许多人都以为那是一座死火山,然而他们错了!
    一旦喷发出来,那就是可以摧毁世界的熔岩!
    也许,从他发现自己爱上这个女人的那一瞬间起,他心里就种下了魔鬼的种子。
    但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已经隐忍了太久,他也是一个人,他不是神!
    既然靳霆可以为了对华氏的仇恨而报复在华紫茜身上,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做相同的事情?
    凭什么所有的痛苦跟失落,都是自己一个人承受,一个人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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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地走进另外一间房间。
    打开门,就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写字台前,一头长发顺直地垂着,一身白底浅绿条纹的睡衣,乖巧得就好像一个中学生。
    他开口,叫道:“初雪。”
    “你在叫我?”女子慢慢地转过头来,眉眼安静,琥珀色的眼瞳里,很平和淡定,突然让庄凌钧想起了曾经的母亲。
    当年,她在庄家大宅里,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