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氏继续忙活,以前进城申时初就能回来的云舒爹今天申时末才回来。云舒爹还没到家,就大喊着:“她娘,如书,快出来!”
    李氏原在厨房收拾,闻声出门,见水志诚挑出去的东西全卖光了,箩筐里全是绿油油的小树苗,没有年货的影子,手里却提着一只肥大的野兔。李氏赶紧上前接过野兔,将之扣在厨房里,问:“东西都卖完了,怎么也不买点东西回来?”
    云舒爹喜滋滋的放下担子,将李氏拉进房里,云舒原在睡觉,听到云舒爹的声音时就醒了,见他们进屋,继续装睡,想听听到底有什么好消息?
    李氏道:“到底什么事儿?像做贼似的!”
    云舒爹看看屋外,没人,将李氏拉到床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的打开,道:“你看,这是我今天卖得的钱,一共六十文,你好好收着!”[
    李氏有些惊讶,问:“怎么这么多钱?以前每次最多卖个二十文。”
    云舒爹道:“今天买东西的人多,我们的竹篮子卖得好,价钱也比以前翻了倍,那些篮子就卖了四十文。”
    “那这多出的二十文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上次说咱们家麦地里老有畜牲翻地啃麦种吗?我前几天去地边挖了两个陷阱,今天出门早,想先去看看里面能不能捡到野物,没想到那陷阱不深,里面却真的有东西:两只山鸡、还有两只野兔了!”
    李氏惊喜道:“真的?那野兔、山鸡可不是那么好猎的,山里那些猎户也未必一次能抓四只啊!”听到这里,云舒脑袋里闪过狼奶娘和小狐狸的身影:莫非真的是它们?
    “是啊,我也奇怪了!”水志诚想了想,“算了,别想那么多,也许是老天爷可怜咱们了,野兔我卖了一只,二十文,剩下这只我特地留着给咱们过年,也省得去买猪肉了!野鸡被我换了些果树苗!”
    李氏对水志诚的处理方式没有异议,道:“什么果树苗?你可别被骗了!”
    “不会,这树苗是从一老农那儿买的,据说这果树珍贵着了,果子也值钱。我看他大过年的出来卖树苗,半天没卖出一根,咱们没水田,山顶那点儿地肯定不够,我打算来年去开荒,正好种这些树苗,便把那两只山鸡跟他换了那堆树苗。”
    李氏一听就知道这水志诚多半是可怜那卖树苗的老人家!李氏笑笑,低头数钱,清点完后道:“唉!咱们辛苦这么久,总算攒够了地基钱,现在家里共有二百五十文钱。原以为你今天卖东西的钱都会拿去置办年货,没办年货也好,正好我大哥送了不少东西来,过年够了,这些钱付清了地基钱,还能剩五十文。唉!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李氏长长的叹口气。
    一提那地基钱,云舒爹便脸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那个…那个,如书,要不…要不我…我再去跟娘说说,让她…免了这地基钱?”
    李氏瞪云舒爹一眼,从枕头里摸出一个布包,将里面的铜钱全部倒在床上,一个一个的数,数出二百文后,又数了两遍,才专门找个布包包好,递给云舒爹。
    云舒爹脸红的接过布包,道:“那我…我现在就去给娘!”李氏没说话,云舒爹匆匆的出门,样子有些狼狈,李氏望着云舒爹的背影,笑着喃喃自语:“算你还算知道谁是谁非,这二百文花的也值了!”
    云舒爹水志诚来到汤氏院门口,两扇院门一开一闭,水志诚正准备直接进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退回来,站到院门前,在关着的半扇院门上敲敲,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来了,等一下!”然后是兵兵乓乓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水志诚一听就知道是小妹水志琼,水志诚笑着摇摇头:“这丫头老是毛毛躁躁的!”
    片刻后水志琼从屋里风风火火的冲出来,见门前站的是水志诚,大声道:“哎呀!二哥啊!回自己家敲什么门啊?害的我差点摔一跤!”
    水志诚笑笑,道:“娘在家吗?”
    “在啊在啊,二哥快进来!”水志琼跑过去拉着水志诚直往屋里跑,一边喊道:“娘,娘,快出来,二哥来了!娘,娘!”
    “嚎什么嚎?”汤氏底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水志诚只好规规矩矩的站在堂屋外。
    汤氏慢悠悠的从堂屋旁的厢房出来,看到水志诚,没有说话,又慢悠悠的走向堂屋正中的桌子边坐定,那派头十足的样子好似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大家大户的老祖宗。[
    汤氏坐定后端起桌上缺口的粗瓷水碗喝了一口,那水却是凉的,汤氏只好放下水碗,上下打量水志诚一遍,道:“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娘?”
    水志诚赔笑道:“娘,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哼,是你媳妇叫你来的吧?说吧,什么事儿?”
    “娘,就要过年了,您也知道我家没什么东西孝敬您的,那地基钱……”水志诚停顿一下,伸手往怀里摸布包。
    汤氏以为水志诚交不起那地基钱,愤愤道:“哼!你那房子的地基本就是我老婆子的地,那么大块儿地就收你二百文你还嫌多了不成?有本事你自己去买地,看人家不收你几两银子才怪。”
    水志诚讪讪的笑笑,汤氏看水志诚那样子,停顿一下,又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是你媳妇叫你来说交不齐的?哼,你那媳妇从进门第一天起,就没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偏偏就你稀罕她,她有什么好,不孝敬你娘还背后嚼舌根……
    你要真不想交那地基钱也可以,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忍心让你没地方住?只要你把那李氏给我休了,回家来,这地这房子都有你一半,前几天你舅母还说他有个侄女年方十八……”
    汤氏一阵噼里啪啦自顾自的说着,水志诚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伸进怀里的手摸到那一包铜钱,却因为汤氏的话,不知该不该拿出来,拿出来又怎么说?可越听汤氏的话,那拽着布包的手越是缩紧成拳,恨不得把那包铜钱捏个粉碎,直到汤氏说要休掉李氏,水志诚猛然抬头,目光凶狠,直直的盯着汤氏。
    汤氏吓一跳,往椅子后退退,嗫嚅道:“你…你干什么?我可是你老娘,你个不孝的东西…”
    水志诚上前,将那布包掏出来重重的拍在桌上,道:“这是二百文地基钱,刚才那些话请娘不要再说了,我这辈子只要如书一个!”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汤氏的院子。
    汤氏望着儿子的背影,呆坐良久“刚才那么强硬的水志诚还是她那老实听话的儿子吗?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最贴心最懂事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自己?”汤氏觉得这儿子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一阵悲凉,表情悲伤。
    “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要儿子还像以前那样听话、贴心、懂事,我难道做错了吗?”汤氏有些迷茫、措。
    片刻后,“不,我没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儿子好。全怪那个坏女人,没有她之前一切都好好的,自从她一出现,儿子就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向着她,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坏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汤氏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愤怒起来,甚至有些狰狞。
    小姑水志琼站在一边,将刚才的情景看得清楚,不禁在心里埋怨水志诚。见汤氏表情时悲时忧时喜、变幻莫测,很是担心,她轻轻的唤汤氏:“娘?…娘!娘!!”声音从开始的试探到后面的焦急,嗓门越来越大。
    汤氏回过神来,见水志琼的脸快要贴到自己脸上,吓了一跳,一巴掌拍在水志琼后脑勺上,道:“死丫头,凑这么近干什么?”
    水志琼委屈的摸摸脑袋,道:“娘,二哥他们真的把地基钱送来了?你真的要收二哥地基钱?”
    汤氏狠狠的瞪水志琼一眼,道:“收,当然要收,一文也不能少,把钱全都倒出来,好好给我数清楚了,要敢差我一文,我非要那李如书好看!”,汤氏顺手将桌上的钱袋提着袋角一翻,那铜钱稀里哗啦全倒了出来,不少滚到地上。
    水志琼慌忙蹲下身去捡,嘴里喊着:“娘,你干什么啊,这可是钱,你怎么能随便乱倒啊!”,其中一块铜板滚啊滚啊滚,一直滚到门槛前遇到阻碍才停下,却依然没倒,生生立在那里,汤氏对水志琼的话充耳不闻,却望着那不倒的铜钱发呆。
    水志诚出了汤氏院子,站定,回头望向这座自己住了近二十年的院子,深深吸口气,然后毅然转身,调整好表情,挂起笑容,大步往自家那简陋的茅草屋去,再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