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带着沈柏走过去,叶晚玉和姜琴瑟敛了笑,下人上前打招呼:“沈夫人、沈小姐这边请。”
    说着话,下人把孙氏和沈柏引到和叶晚玉隔着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
    沈柏她们是第二个到的,这会儿其他人还没到,而且这还不是正席,不用按照身份地位划分次序,中间隔的这段距离尴尬且微妙。
    饶是孙氏这种胆小怕事的人,看见下人引的位置以后都变了脸色。
    不过孙氏不敢当面发作,犹豫了一下看向沈柏,她本以为沈柏这么冲动,一定会忍不住跳起来,没成想沈柏比平日还要低眉顺眼,就这么乖乖巧巧的在她身边站着,一点都没看出不高兴。
    孙氏意外,也不好多说什么,镇定的坐下。
    叶嬷嬷和绿尖在沈柏后面站好,叶晚玉和姜琴瑟一直看着沈柏,见沈柏没接招,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又若无其事的交谈起来。
    两人的声音不大,周遭没有其他人,沈柏很容易听清她们在谈论花茶。
    叶晚玉喜欢喝花茶,上一世顾恒舟还特意从边关给她带过茶,好巧不巧,今天为了讨好叶晚玉,沈柏也准备了一包花茶。
    茶是京都茶韵阁今年初夏刚采摘的,一般人拿不到,沈柏因为暗地里受雇佣,帮阁里设计茶包花样,阁主才卖面子给了她一包。
    在讨好人方面,沈柏最擅长的就是投其所好。
    这会儿看来也是白搭了,估计就算她把天山雪莲摘下来晒成花茶拿出来,也讨不了叶晚玉的欢心吧。
    沈柏暗暗叹了口气,她原本还想看在顾恒舟的面子上和二房暂时维持表面的平和来着,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沈柏和孙氏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叶晚玉都只和姜琴瑟说话,完全把她们当空气,没招呼一声也就算了,连一杯热茶都没有,根本没有把她们当成客人对待。
    一炷香后,工部尚书的夫人带着吕青青和吕秀前来,叶晚玉立刻停下和姜琴瑟说话,热切的上前迎接,和对沈柏她们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反差。
    吕青青是正经嫡女,又有太后这个亲姑母撑腰,外界都在猜测她会是世子妃的最终人选,叶晚玉对她们自然要另眼相待。
    吕夫人很矜持,并没有太多回应叶晚玉的热情,毕竟顾恒舟前不久才在苏家的家宴上表明心迹说沈柏是他的心上人,她家青青可是好多世家子弟争相求娶的好姑娘,若是顾恒舟不把这件事说清楚,她也不会让自己女儿受委屈。
    因为这一点,吕夫人看沈柏的眼神很是不善,不明白顾恒舟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人。
    吕夫人到了以后,姜琴瑟便自觉退开,把位置留给吕夫人和吕青青她们。
    姜琴瑟坐到沈柏对面,姜夫人这两次都没和她一起出行,姜琴瑟一个人坐着倒是不显孤单,反倒有种能独当一面的大气。
    今日姜琴瑟穿了一身冷色调的鸦青色长裙。
    这个年纪的女子多穿粉紫之类比较活泼的颜色,姜琴瑟往日穿得素净却还是雅致,今日这一身却有些素寡了,说句不好听的,不像是来给叶晚玉贺寿的,倒像是来给人添晦气的。
    她坐下以后也不做别的,就直勾勾的盯着沈柏看,沈柏坦然和她对视,那边叶晚玉和吕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欢快的笑起来,沈柏听着没什么反应,姜琴瑟忽的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似乎在说:你也有今天。
    沈柏有些无语,她要嫁的人是顾恒舟,又不是叶晚玉,而且大房和二房日子向来都是单过的,只要顾兄对她好就够了,别人什么态度对她有什么影响?
    沈柏没什么反应,没一会儿,苏刘氏带着苏潋秋和苏萱一起前来。
    苏潋秋刚回苏家,那天家宴赵彻和慕容轩都去参加了,苏潋秋在这些世家大族面前算是挣足了面子。
    如今来了,叶晚玉也没有慢怠,热切地招呼她们坐下。
    下人立刻奉上花茶,苏刘氏端起喝了一口,苏萱看了一会儿,好奇的问:“怎么没给沈夫人和沈小姐她们看茶?”
    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到沈柏和孙氏身上。
    孙氏从来没被人这么注视过,有些如坐针毡,和事佬的说:“我们不渴。”
    这便是帮叶晚玉遮掩过去了。
    叶晚玉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些许得意,下一刻,沈柏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母亲,你怎么能撒谎呢?这么热的天,你不可,女儿可是渴得不行了。”
    沈柏当众戳破孙氏的话,孙氏的脸一下子涨红,她不敢跟人吵架,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叶晚玉。
    叶晚玉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沈柏她们手边没茶,佯装呵斥下人,说:“你们怎么回事?还不给沈夫人她们看茶?”
    下人立刻要去帮沈柏和孙氏斟茶,沈柏幽幽道:“不用了,我方才看了一下,夫人今日泡的是能清肺润喉的金盏花、野菊花茶,这茶挺一般的,我喝不习惯,我这里有茶韵阁今年新制的花茶,摘的是上好的勿忘我和玉蝴蝶,有美容养颜之效,诸位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妨泡这个试试。”
    世家大族的贵夫人成天没事干不是探听各家的八卦轶事,就是研究如何让容颜永驻,一听茶韵阁,就都知道是好东西。
    苏刘氏立刻说:“茶韵阁的新茶可是好东西,一般只供给宫里和皇亲国戚的,沈小姐手里怎么会有?”
    沈柏歪着脑袋笑笑:“自然是我靠本事得来的,夫人若是不相信,那便算了。”
    这种场合,沈柏难不成还能拿不好的东西糊弄人?
    吕夫人立刻说:“沈小姐既然有好东西与我们分享,当然要试试才好。”
    下人立刻走到沈柏面前,伸出双手要花茶,沈柏从袖袋里拿出茶包,快放到下人手上的时候又收回,意味深长的说:“好茶要有好水和好的泡茶人才行,姜小姐的茶艺在京中贵女中都是有目共睹的,为了不浪费这好茶,不知今日诸位夫人有没有这个运气喝到姜小姐亲自泡的茶。”
    其他人没来之前,姜琴瑟可是在叶晚玉面前秀了好一番泡茶技巧,这会儿要是推脱不愿意,可是会把其他几位夫人都得罪个遍。
    沈柏话音刚落,便收到姜琴瑟眼刀子一枚。
    沈柏丝毫不惧,露出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姜小姐既然喜欢泡茶,那就好好表演一番。
    几位夫人都看向姜琴瑟,姜琴瑟面上有点挂不住,却还是柔顺的点头说:“既然如此,那瑟瑟就献丑了。”
    下人送上一套茶具,又送来清水,姜琴瑟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煮茶。
    这事是个精致活儿,需要有耐心,不骄不躁,姜琴瑟确实是各种好手,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优雅绝美,吕夫人和苏刘氏都不住的感叹。
    京中第一才女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在这片赞扬声中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说:“萱儿记得长姐说过,茶之一物,虽能修身养性,但也不能太过花哨,不然会淡去却茶本身的功效,长姐说是吗?”
    沈柏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她没有看姜琴瑟,而是疑惑的看着苏潋秋,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求知的等着姐姐给出正确答案。
    姜琴瑟清洗茶杯的动作一顿,掀眸看向苏潋秋,问:“瑟瑟的茶艺是随宫中最好的茶艺师学的,苏大小姐有什么指教吗?”
    苏潋秋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交领长裙,裙身上只有银丝绣的浪花暗纹,素雅极了,远远瞧着,和姜琴瑟气质相仿,却比姜琴瑟多了几分沉稳大气,加上常年行医,更有医者仁心,更显亲厚,一时竟是将姜琴瑟比了下去。
    姜琴瑟暗暗咬牙,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她苦心经营的多年,如何能忍受一个一直流落在外的民间女子将自己比下去?
    苏潋秋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开口:“姜小姐的茶艺极好,阿秋断不敢妄自评判,舍妹与阿秋在家中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故意开口想让阿秋难堪罢了,还请姜小姐不要见怪。”
    苏潋秋声音柔和,先夸了姜琴瑟,再表明自己并没有要引战的意思。
    苏刘氏也知道姜家不好惹,看出苏萱使的小伎俩,沉着脸低斥:“萱儿,还不向你长姐道歉?今日若不是看在你长姐面子上,你以为你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
    苏潋秋没来之前,这种宴会苏刘氏也只带苏盈一个人。
    不过上次苏盈被沈柏怼了,苏潘还为了苏盈想要设计害沈柏,结果被沈柏和顾恒舟反将了一军,两人都被苏元化狠狠骂了一顿,这几日正在禁足,苏萱才有机会前来。
    苏萱是庶出,嫁给顾恒舟肯定是无望的,但顾家二房还有两位少爷,苏萱若是聪明,还能争取一下。
    可惜苏萱也看不惯苏潋秋,这会儿使小聪明想让苏潋秋出丑,回去之后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被苏刘氏一吼,苏萱骇了一跳,连忙低头狡辩:“长姐误会了,萱儿绝无此意,是萱儿一时失言,还请长姐不要见怪。”
    苏潋秋没直接说不责怪苏萱,而是对苏刘氏说:“妹妹既然说不是故意的,那定然不是故意的,是我心眼儿小误会她了,母亲还是莫要对妹妹过于苛责。”
    苏萱自幼在京中贵女圈子摸爬滚打,在这种场合还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摆着就是故意的。
    但苏潋秋如此处理相当妥善,不仅在苏刘氏那里讨了好,还在众人面前留下了心胸宽广,不与人计较的形象。
    沈柏咂巴了下嘴,又想起苏潋秋那日宴后拉着自己在苏家竹园说话的场景。
    小秋姑娘行事如此周到有度,还有什么是需要同她商量的?
    苏刘氏淡淡应了一声,这个小插曲便算是过去了,苏萱乖乖闭嘴不敢再乱说话了。
    没一会儿,花茶煮开,清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日头已经有些高了,尽管有帘帐挡着,也还是晒得人不大舒服,这会儿闻到茶香,吕夫人和苏刘氏都不自觉展开眉头。
    吕夫人对沈柏虽然不满,却也是爱茶之人,记得沈柏方才说这茶有美容养颜之效,忍不住问:“这茶闻着便很好,沈小姐究竟是如何从茶韵阁得来的?”
    沈柏微微一笑,含含糊糊的说:“我和茶韵阁的阁主有几分交情,每年他都会送一些茶给我品尝。”
    吕夫人听了眼底闪过不屑,幽幽道:“传闻茶韵阁这位阁主一直在各地搜罗茶叶,从未在瀚京露过面,沈小姐怎么会与他有交情?况且这位阁主是男子,沈小姐如今已恢复女儿身,如此光明正大的说自己与一个异性男子有交情不大好吧?”
    兜兜转转,这又是要说沈柏的名声不好。
    沈柏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沈小爷恢复女儿身还不到一个月,装了几日乖乖女,就让你们忘了她之前是个多混不吝的人了是吗?她本就不守规矩,装装样子过得去就算了,难道还能让规矩给压死在这里?
    沈柏这个白眼一点没遮掩,吕夫人头一回见到这么没大没小的世家小姐,正要发怒,沈柏眼眸冷厉的看着她,沉声道:“夫人这话真是可笑,我为男儿身时,是昭陵年纪最小的探花郎,到御前得陛下亲证过,茶韵阁的阁主难道不能因为倾慕我的才华与我有君子之交?”
    沈柏正面回应,吕夫人被怼得变了脸色,正要说话,沈柏完全不给她机会,又说:“书中有句话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好心拿上好的花茶与夫人品鉴,夫人却只知道质疑我与茶韵阁的阁主有什么不好,夫人也算是大家门户出身,难道成日脑子里就只知道想这些?”
    因为与太后有亲戚关系,吕夫人这些年享受的都是皇亲国戚的待遇,便是在世家夫人面前,地位也很是不俗,何曾像今日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的?
    吕夫人气得胸口不住起伏,拍着茶几站起来,等了沈柏半晌才憋出两个字:“放肆!”
    孙氏吓得站起来,正想替沈柏解释两句,沈柏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抬起来,翘了二郎腿,一字一句的说:“夫人如此才叫放肆。”
    反了天了,这个小蹄子还敢倒打一耙!
    吕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沈柏悠悠的说:“陛下允准我恢复女儿身,却没有剥夺我探花郎的名号,尚书大人这么多年政绩上并无多大建树,夫人自然并无诰命在身,怎敢对一个考有功名的探花郎大声呵斥?”
    沈柏原形毕露,打扮得温婉可爱,言行举止却皆是沈小爷的风范。
    吕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只瞪大眼睛看着沈柏,恨不得从沈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似的。
    吕青青被沈柏的牙尖嘴利惊住,到底还是心疼母亲,站起来扶着吕夫人帮腔道:“昭陵并无女子为官的先例,沈小姐既已恢复女儿身,探花郎的名号自然被取消,还不快快向我母亲道歉?”
    吕青青这要求倒也不算过分,沈柏歪着脑袋轻笑一声,问:“昭陵之前的确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也没有律法规定以后也不能有,陛下只要一日没下旨剥夺我的名号,那就谁也不能否认我的身份,二位若是觉得不满,可以到御前求旨,看看陛下的态度如何。”
    沈柏有恃无恐,内宅妇人向来不得议论朝事,她们平日想见恒德帝都很难,如何还敢去恒德帝面前求旨?
    吕青青也跟着语塞,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苏刘氏不赞同的提醒道:“沈小姐,你今日所言未免太嚣张了,难道忘了自己是来给顾夫人祝寿的了?”
    苏刘氏如此一说,提醒了叶晚玉,叶晚玉不再揪着探花郎这个话题,转而用长辈的身份道德绑架,说:“沈小姐,吕夫人方才所言也是为你好,你如今已到适婚年龄,如此行事,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苏刘氏意有所指,变相的拿顾恒舟压沈柏。
    沈柏没说话,现场死寂,姜琴瑟一直没受影响,将花茶泡好,分杯倒满,下人端着红木托盘上前,将茶杯放上托盘准备分给大家喝。
    等下人把茶杯装好端起托盘,沈柏站起来,朝那下人走去。
    下人以为她是要去端茶,小声说:“沈小姐,按照规矩,要先给几位夫人用茶。”
    规矩?
    沈柏笑起,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软声说:“规矩我懂。”
    下人松了口气,要继续往前走,沈柏直接一个高踢腿把托盘踢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茶盏摔在地上,碎片和泡开以后颜色粉嫩的花茶四溅开来,满地狼藉。
    这不是不守规矩,这是明摆着闹事了。
    叶晚玉今樱花国想给沈柏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国公府到底是谁当家,没想到沈柏竟敢这么胡作非为,当即怒得站起来,指着沈柏大声道:“沈柏!你太过分了!今日我就告诉你,像你这么名声败坏、鲜廉寡耻的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这辈子都别想进国公府的大门!”
    沈柏拍拍裙摆上沾染的花茶,神色平静的看向叶晚玉,淡淡道:“托国公大人的福,夫人有幸得了诰命,但请夫人别忘了,您有今天,靠的不是自己的夫君和儿子,我与顾兄门当户对两情相悦,国公大人都还没有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插手顾兄的婚事?”
    “不要脸!”叶晚玉气得破口大骂,失了仪态,像个当街撒泼的泼妇,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眸底还有血丝,恨不得生吞了沈柏,怒道,“顾家都没登门提亲,你怎么好意思说你与行远两情相悦?”
    沈柏依然从容平静,说:“苏家家宴,顾兄亲口承认我是他的心上人,我如何不能说我与他是两情相悦?原本这包花茶是我特意问茶韵阁阁主要来送给夫人品鉴的,然而夫人故意慢怠我和母亲,认真算起来,也是夫人心眼儿小,非要与我这个晚辈一般见识。”
    叶晚玉气昏了头,根本不相信沈柏说的话,大声道:“你连陛下都敢欺瞒,谁知道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沈柏并不与叶晚玉辨论真假,只道:“我与一般女子不同,脾性向来都不算好,夫人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用热脸贴人冷屁股,国公府是国公大人的家业,夫人今日说不会让我进国公府的门这话我不会当真的,只是这生辰宴,我就不再参加了,看着夫人这品性,我委实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说完想说的,沈柏转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孙氏和叶嬷嬷她们还愣在原地,扬声道:“母亲还不走,等着人家拿扫帚撵人吗?”
    孙氏回神,感觉沈柏闯了大祸,不敢久留,立刻跟上。
    叶晚玉在后面怒喝反了反了,却不敢叫国公府的护卫把沈柏拦下。
    不用下人领路,沈柏直接带着孙氏她们往外走,路过东院的时候,正好碰到顾三顾四抬着东西过来,看见沈柏和孙氏出来,两人俱是意外。
    沈柏没戴面纱,顾三顾四都有点不习惯,看了一眼之后低下头,不敢直视沈柏的眼睛,等沈柏到了面前,顾三奇怪的问:“沈夫人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不是马上要开宴了吗?”
    孙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头不言,沈柏反问:“你们抬的什么东西,顾兄今日不来给二婶祝寿吗?”
    顾三如实说:“世子殿下去校尉营了,让我们从冰窖抬一箱樱桃给夫人和各位小姐品尝。”
    顾三很耿直,说完被顾四撞了一下,顾四补充道:“这是世子殿下特意为沈小姐准备的,这个时节樱桃早就没了,上次参加完苏家家宴回来,知道沈少爷要来府上,殿下专程让人去淮南摘了运回来的。”
    上一世顾恒舟自己吃穿用度都很节俭,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樱桃用木框装着,上面盖着棉垫,但还是有些许冷气冒出来。
    沈柏满肚子的火瞬间消散,她弯腰掀开棉垫,看见一颗颗红得通透莹润的樱桃,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甜冰凉的味道立刻在舌尖绽开。
    真甜。
    可惜,她要让顾兄失望了。
    沈柏叹了口气,重新盖上棉垫,对顾三说:“我方才与二婶闹了不愉快,这些樱桃先放回冰窖冻着吧,具体情况我会亲自向顾兄说明,现在我要先和母亲一起回去了。”
    沈柏说完越过顾三顾四继续往前走,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听沈柏的,把樱桃再抬回冰窖冻着。
    一行人很快出了国公府的大门,孙氏的脸色很不好,麻溜的爬上马车让车夫赶紧回太傅府,沈柏倒是不急,慢吞吞的提着裙摆准备上车,却见一个穿着朱红色华服的人骑着一匹红棕马疾驰而来。
    灿烂的阳光下,这人衣服上的金丝祥云暗纹折射出细碎的亮芒,超凡脱俗,到了马车前,这人眉心的红痣更是艳丽惹眼。
    “吁!”
    周珏勒了马缰绳,和站在马车外面的沈柏大眼瞪小眼,他把沈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半晌憋出一句:“我去,穿成这样,你还真像女的。”
    沈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本来就是女的,什么叫像?
    看见沈柏翻白眼,周珏确定自己没认错人,骑着马围着马车转了一圈,挑眉问:“晚点才开宴,这个时候你上哪儿去?”
    沈柏漫不经心的说:“没意思,回家睡大觉。”说完要掀帘进马车,周珏拉长声音说:“时辰还早,回家睡觉多没意思,我请你去追鹤楼吃饭,如何?”
    沈柏偏头狐疑的看着他,问:“你有钱?”
    周珏挺直背脊,自豪的说:“小爷现在是御前五品带刀侍卫,每个月都有俸禄拿。”
    哟呵,都当官了,那不痛宰你一顿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沈柏矮身钻进车里,掀开窗帘对周珏说:“你先去送礼,我在追鹤楼等你,要是敢不来你就死定了!”
    周珏眉梢一扬,骑马去国公府送礼,车夫掉转马头往追鹤楼走,叶嬷嬷小声提醒:“小姐……”
    沈柏知道叶嬷嬷想说什么,皱眉道:“嬷嬷,我今日心情不大好,你放心,这位周少爷是信得过的人,我与他在太学院关系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沈柏刚刚发那一通脾气才完全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样子,叶嬷嬷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来到追鹤楼,沈柏戴着面纱下马车,进去以后,直接报了周珏的名字,上三楼包间,果真半点没替周珏省着,直接点了一大桌招牌菜。
    周珏来的时候,沈柏刚好啃完一只鸭腿吐了骨头。
    沈柏抬起头,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吴守信。
    沈柏眉心微蹙,眼神不善的看向周珏,吴守信见了,主动开口解释:“我在楼下看到沈府的马车,猜想小柏可能在这里,便想和周兄一起上来看看,不怪周兄。”
    不怪他还能怪谁?
    沈柏腹诽,没再多说什么。
    周珏和吴守信在桌边坐下,绿尖还好,叶嬷嬷防贼一样盯着两人,周珏被看得不大舒服,在桌下踢了沈柏一脚,冲她挤眉弄眼,沈柏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这是陛下赐来教我规矩的叶嬷嬷,我现在的身份是太傅嫡女,按照规矩是不能和你们见面的,嬷嬷必须在这儿才行。”
    周珏也瞪着沈柏,说:“太学院的夫子拿着戒尺追你你都不怕,这个时候倒是守起规矩来了,装什么装。”
    周珏上次似乎没去苏家参加家宴,消息很是不灵通,沈柏又夹了一块肥嫩的鸭脯肉到自己嘴里,柔柔的笑着说:“因为我要嫁给顾兄做他的世子妃,当然要好好学规矩才行。”
    周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就你?”
    沈柏一记眼刀子戳到他身上:“我难道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顾兄文武兼备,俊朗无双,是整个瀚京最出色的世家子弟,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能嫁给他?
    周珏下意识的想开口,却听见沈柏说:“你说不可以也没用,顾兄已经当众承认喜欢我了,不信你问吴兄。”
    吴守信就是想来看看沈柏,听见沈柏用这样的语气说要嫁给顾恒舟,心中已是苦涩,这会儿又被沈柏点名,脸上浮起苦笑,周珏求证的看向他,吴守信只能点头,说:“小柏说得没错,世子殿下的确当众承认了。”
    周珏:“……”
    我就是去述职做了个御前带刀侍卫,怎么一眨眼就发生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周珏的表情有些微妙。
    不想继续听这个话题,吴守信转而道:“我听父亲说,过些时日陛下打算派周兄护送南襄国五皇子回国,这是周兄第一次担此重任,周兄紧张吗?”
    陛下要派周珏护送慕容轩回国?这是要重用周珏的意思啊。
    沈柏这些时日都被关在后院,根本不知道这些事,表情有些意外,周珏就是想跟沈柏炫耀这件事,得意道:“我有什么紧张的,来回也就两个来月的时间,眨眼就到了。”
    李氏一族垮了,恒德帝肯定不会就这样放慕容轩回南襄国,思忖片刻,沈柏问吴守信:“五皇子在昭陵曾被绑架,这件事对昭陵和南襄国的来往多少会有些影像,陛下可有透露风声说派哪位大臣出使南襄国向南襄国陛下说明此事?”
    吴守信摇头,说:“这我倒是没听说,我现在还没入仕,爹一般不会对我说太多朝事。”
    这倒是实话,上一世就算沈柏已经是赵彻很倚重的谋臣,沈孺修也鲜少跟沈柏讨论朝事。
    叶嬷嬷最守规矩,听到沈柏问这些,立刻沉声提醒:“小姐,你越矩了。”
    沈柏还没回答,周珏便说:“这里没有外人,叶嬷嬷不必担心。”
    周珏说完又问沈柏:“你觉得这次陛下会派什么人去南襄国?”
    沈柏咽下嘴里的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我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懂那么多。”
    你给老子再装一个试试!
    周珏暗骂,压低声音说:“我猜应该是国舅。”
    周珏说完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想要沈柏夸他,沈柏对这个一点也不意外,却还是捧场的问:“为什么?”
    周珏心满意足,继续道:“丞相谋反失败,李氏一族被抓,家产悉数充公,陛下将充公的银钱都用来扶持先皇后的母族卫家了,而且先皇后被证明是中毒身亡,也算是沉冤昭雪,陛下和国舅的心结也已打开,国舅此番前往南襄国,可以将卫家和南襄国之间的商路重新打开。”
    沈柏放下茶杯,点头道:“分析得很有道理。”
    沈柏说完,周珏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她,沈柏一脸莫名,过了一会儿周珏问:“这就完了?”
    沈柏问:“不然呢?你还想听什么?”
    周珏拧眉,按照他对沈柏的了解,此人再怎么也要怼他两句,怎么这么容易就承认他分析得对了?
    周珏莫名觉得沈柏是在给他挖坑,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包间门被敲响,周珏正要应声让人进来,沈柏低声道:“菜已经上齐了,先问问是谁。”
    周珏凛然,扬声问:“谁呀?”
    一个轻柔的女声说:“奴婢找沈小姐。”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不过太久没听见,沈柏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绿尖欣喜的提醒:“小姐,是茶白!”
    沈柏点头,周珏让人进来。
    包间门被推开,果然是茶白。
    在宫里待了好几个月,她看上去越发从容镇定,还有股子世家贵女才有的贵气,许是受卫如昭影响,她的眼神淡然宁静,远山一般幽然。
    许久没有看见沈柏,茶白的神色难掩激动,走到沈柏面前跪下,说:“奴婢见过小姐!”
    沈柏把她扶起来,仔仔细细打量,见她没瘦也没受伤,欣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辛苦了。”
    茶白摇头,眼底浮起水汽。
    周珏这些时日在宫里走动的机会比较多,在卫如昭身边见过茶白,好奇的问:“你不是在国舅身边伺候吗?怎么叫她小姐?”
    周珏说完,脸色一变,指着沈柏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往国舅身边安插眼线!”
    你才大胆!
    沈柏用筷子在周珏手背上狠狠打了一下,周珏吃痛的收回手,沈柏冷声道:“别信口开河,会害死人的懂不懂?这是国舅从我身边借走的丫鬟。”
    沈柏那一下打得不轻,周珏委屈巴巴的嘀咕:“我就是这么一说,这里又没人。”
    沈柏冷笑:“你还有理了,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而且京中多的是人等着揪我小辫子,你也不知道?”
    周珏理亏,不敢说话了。
    气氛有点凝重,茶白犹豫了下轻声说:“小姐,奴婢方才上楼的时候看见世子殿下好像在楼下,小姐和世子殿下吵架了吗?他怎么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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