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慕容轩穿着一身绛紫色绣祥云滚边暗纹华服走进前厅。
    他和苏潋秋是一起回瀚京的,回来之后,大理寺派人快马加鞭去南襄国求证他的身份,往返数月,也是前几日才终于让他恢复皇子待遇。
    不过这几个月在昭陵他也没受什么苛待,一直住在大理寺少卿郑越大人府上,整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因为不能随意四处走动,反倒被养得白嫩了许多,这会儿束着玉冠戴着环佩走进大厅,也是英姿卓绝的小郎君一枚。
    众人的目光都在慕容轩身上,慕容轩却只看向主桌,看见赵彻和顾恒舟,立刻提步走到顾恒舟身边。
    苏元化连忙让人加凳子,慕容轩先拱手行礼,说:“太子殿下、世子殿下。”
    赵彻颔首应下,慕容轩在顾恒舟右手边坐下,又伸长脖子在屋里扫了一圈,问:“沈家那个小子呢,不是说和世子殿下一起回瀚京了吗,我怎么没见着?”
    慕容轩还记得自己在漠州的经历,日夜盼着沈柏回京以后,一定要好好让他瞧瞧自己做皇子时有多高贵不俗。
    这些算是昭陵的国事,慕容轩虽贵为南襄国皇嗣,也没人敢在他面前乱嚼舌根谈论八卦,是以他还不知道沈柏恢复女儿身之事。
    顾恒舟不是多话之人,淡淡的说:“她不与我们同桌,不在此处。”
    慕容轩不解道:“为什么不同桌,那小子地位不是挺高的吗?”
    慕容轩和顾恒舟凑得很近,他在昭陵没什么熟人,也就只和顾恒舟打过几次交道熟悉一点。
    赵彻在旁边看着,温声道:“行远向来沉默寡言,五殿下若是有什么疑虑,大可直接说出来,今日席间有这么多人,都可替五殿下答疑解惑,也免得五殿下回南襄国以后说昭陵慢怠了你。”
    赵彻这是不想让慕容轩和顾恒舟说悄悄话,席间众人也都纷纷应和,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有什么问题是回答不上来的吗?
    顾恒舟端坐着没什么反应,慕容轩犹豫了下坦然道:“也没什么,本殿在漠州的时候,与世子殿下和太傅府的沈少爷有些交情,今日没看到沈少爷出席,所以有些疑惑罢了。”
    赵彻问:“五殿下要找沈柏?”
    慕容轩点头说:“我还有些话要跟他说,若是能见他一面自然最好。”
    沈柏之前答应会把魏巡的脑袋割下来给他的,他听说魏巡前些时日到了瀚京,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当然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然他在漠州的时候不是白白被占便宜了?
    众人不知道慕容轩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慕容轩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傅府如今哪还有什么沈大少爷,只有一个沈大小姐了。
    赵彻侧眸,对身后的小贝说:“既然五殿下想见沈柏,还不快去请沈柏过来。”
    小贝颔首,转身要走,顾恒舟清润的说:“太子殿下,沈柏如今的身份,来前厅不大妥当吧。”
    哪有让女眷到男宾席吃东西的?
    顾恒舟和赵彻眸光相对,莫名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慕容轩一头雾水,沈柏不就是昭陵的太傅嫡子吗?还能有其他什么身份?
    慕容轩正疑惑着,赵彻又说:“五殿下有话要对她说,私下去找更不妥,今日正好这么多人看着,让五殿下了结一桩心事,岂不是正好?”
    顾恒舟抿唇,被赵彻一提醒想起慕容轩的确是能干得出半夜爬墙这种事的人,便不再阻拦。
    小贝出了前厅去后院找人。
    片刻后,厅外传来骚动,循声望去,苏潋秋身着一件芙蓉色抹胸托底罗裙,外罩一件同色对襟小衣缓步走来。
    小衣和裙摆上都用精致的双面绣绣着点点梅花,淡雅而不失俏丽。
    苏潋秋双手交叠置于腰腹,背脊挺直,一头乌发梳成朝云近香髻,露出纤细瘦弱的脖颈,粉黛轻施,莲步微移,如同误落凡间的仙子缓缓而来。
    微风拂过,还有淡雅的清香拂面而来,众人皆被苏潋秋惊艳,更难得的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下,苏潋秋没有胆怯害怕,眸光坚定平静,流落在外十几年,却一点都不小家子气,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风范。
    慕容轩看得呆住,在顾恒舟耳边讷讷的说:“没想到小秋姑娘打扮起来这么好看啊。”
    顾恒舟和赵彻只扫了苏潋秋一眼便收回目光,苏潋秋缓步走进前厅,来到赵彻和顾恒舟面前,福身,恰到好处的行了一礼,柔声道:“臣女苏潋秋拜见太子殿下、世子殿下。”
    声音柔润婉然,比之前的京都第一才女姜琴瑟也不遑多让,不过苏潋秋身上的气息更为平和安宁,不像姜琴瑟那般清高孤傲。
    “今日是苏家家宴,不必多礼。”赵彻说完虚扶了苏潋秋一把,苏潋秋顺势起身,正要去跟苏元化行礼,赵彻看着门口方向,沉声低斥:“来了还不进来,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做什么?”
    话落,一道胭脂色的娇俏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按照规矩,沈柏脸上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好看的眼睛,她双手交叠放在腰腹,迈着小碎步走进前厅,头上的珊瑚珠串跟着轻轻晃动,虽无香风扑鼻,却也是俏丽动人。
    有苏潋秋的珠玉在前,竟也没让人觉得失色。
    沈柏迅速走到赵彻和顾恒舟面前,眸子一弯,还是那幅谄媚讨好的样。
    她也如苏潋秋方才一样福身行礼,说:“拜见太子殿下、世子殿下,我方才刚走过来就看见苏大小姐进来了,怕扰了流程,所以想在外面稍等片刻再进来,绝没有刻意躲在外面不进来的意思。”
    她刻意用了自己原本的声音,不如苏潋秋的声音轻柔,脆生生的,如玉石一般,却挠得人有些心痒难耐。
    赵彻沉沉吩咐:“坐下吧。”
    慕容轩身边还有个空位,沈柏提步就要走过去,顾恒舟开口说:“就坐这儿。”
    小贝极有眼力见儿,立刻在赵彻和顾恒舟中间给沈柏加了个凳子。
    沈柏规规矩矩的坐下,慕容轩正好坐在她对面,瞪大眼睛,见鬼似的看着她问:“你是沈柏!?”
    沈柏弯眸,笑得明媚,乖巧道:“五殿下,好久不见呀。”
    “……”
    慕容轩一脸被雷劈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最重要的还是苏潋秋要认祖归宗。
    昭陵认祖归宗的规矩繁多,先要请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一起商议,一致认可后才能将名字添进族谱,苏潋秋生母故去多年,苏家还要帮她迁坟到瀚京,这是连苏潋秋的母亲都得了认可,算是进了苏家的门。
    这些流程在过去几个月应该已经走完了,今日宴上只是最后走个形式。
    苏潋秋走过去要给苏元化行礼,刚起了势,苏元化就把苏潋秋扶起来,慈爱的说:“这些年为父亏欠你甚多,小秋不必如此多礼,以后你就是为父的掌上明珠,为父定不会再让你受任何欺负!”
    苏元化说得坚决,和上一世对苏潋秋的态度差不多。
    不过上一世苏潋秋被认回苏家,可没有太子殿下和南襄国五皇子撑场面。
    下人奉上香烛,让苏潋秋给苏家的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又拿了软垫来,让苏潋秋当着众人的面给苏元化磕了三个头。
    苏潋秋软软的喊了一声爹,苏元化动情的应了一声,拿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黄花梨木盒子递给苏潋秋,算是她正式回苏家的第一份礼物。
    苏潋秋的眼眶也有点发红,她没打开盒子看里面装了什么,直接交给身后的丫鬟。
    苏元化把苏潋秋拉起来,又说了几句愧疚想弥补的话,这才让苏潋秋去后院给苏刘氏奉茶。
    苏潋秋离开,苏元化平复了下情绪,招呼众人继续用膳,平日与他相熟的同僚皆是举杯向他贺喜,找回来这么听话懂事的一个女儿。
    苏元化笑着回应,前厅的气氛很快又热烈起来。
    主桌的气氛却颇为微妙,慕容轩一直盯着沈柏不放,活似在看什么怪物,沈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头提醒:“五殿下,在南襄国的时候,你这么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难道不会被打吗?”
    慕容轩直勾勾的盯着沈柏说:“我不相信,你把面纱摘下来给我看看。”
    沈柏假装正经,煞有其事的说:“在昭陵,尚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随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的,五殿下这要求不大适合吧。”
    然而她刚说完,赵彻就在旁边说:“五殿下既然不相信,你就摘下面纱让他看一看。”
    慕容轩算是提要求,赵彻这就是直接命令了。
    沈柏抬手,把面纱摘下来。
    面纱下的脸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今日轻施粉黛,两颊打了腮红,朱唇涂了口脂,看上去比平日更莹润饱满。
    五官没有分毫变化,周身的气质却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慕容轩定定的看着沈柏,想起之前在漠州和沈柏相处的种种,脸腾地一下子烧起来,慌乱的移开目光,竟是不敢再和沈柏对视。
    天气热,面纱虽薄,覆在脸上也不舒服,沈柏索性把面纱收起来,轻声问:“五殿下现在信了?”
    慕容轩脑子很混乱,连脖子都跟着红起来,半晌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大声说:“你等着,我这就给皇兄修书告诉他这件事。”
    这和南襄国有什么关系?
    沈柏一脸莫名,仰头看着慕容轩问:“这只是件小事,五殿下你修书回南襄国做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本都集中在主桌,慕容轩突然站起来,其他人都停下碗筷专心八卦,慕容轩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自然要皇兄送东西来做聘礼才行,你们昭陵不是最注重规矩吗?”
    聘礼?
    沈柏秀眉微蹙,感觉有些不妙,赵彻和顾恒舟也同时拧眉,慕容轩继续说:“在漠州的时候,你我不仅有了肌肤之亲,还同床共枕,我……我当然要对你负责。”
    沈柏:“……”
    五殿下,你可赶紧闭嘴吧!
    慕容轩说完,无数道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沈柏身上,尤其是赵彻和顾恒舟,简直恨不得用眼刀子把沈柏扎成筛子。
    沈柏干巴巴的舔了舔唇,默默地低下头装鹌鹑。
    这个时候越解释越乱,还不如装傻充愣,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
    赵彻冷声提醒:“五殿下,你身为皇室子弟,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若想求娶我昭陵女子,涉及的是两国联姻方方面面的问题,绝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还请五殿下慎言。”
    慕容轩没那么多考量,立刻回答:“我的婚事当然可以做主,我皇兄还是南襄国的储君呢,我皇嫂只是个农家女,他还不是一样娶了她。”
    南襄国太子妃竟然是个农家女?
    众人惊呆了,虽然之前对南襄国皇室的散漫随性有所耳闻,也没想到他们竟然随性到了这种地步。
    赵彻抓着酒杯的手暗暗收紧,顾恒舟难得开口说:“婚姻之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讲究情投意合,五殿下就不怕沈柏已经心有所属?”
    慕容轩满不在乎道:“若当真心有所属,她还与我同床共枕,说明她对那个心上人也不是多喜欢,她嫁给我之后,若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打断她的腿!”
    慕容轩说着眼底迸射出慑人的亮光,好啊,这个叫沈柏的先是在漠州调戏他,后又女扮男装糊弄他,等他把她娶回南襄国,一定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慕容轩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沈柏暗暗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正要表明自己对顾恒舟的心意情比金坚,绝无二心,顾恒舟手里的杯子啪的一声被捏碎,酒液立刻顺着指缝淌下。
    旁边看戏的人被吓了一跳,沈柏忙拿出手绢帮忙擦酒,顾恒舟掀眸看着慕容轩,淡淡的说:“不巧,五殿下心仪之人,亦是我的心上人,我肖想她已久,断不会拱手相让。”
    沈柏正抓着顾恒舟的手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不期然听到顾恒舟的表白,整个人愣在那里。
    她刚刚没出现幻听吧?
    顾兄说她是他的心上人,还肖想她很久了!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而后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把叶嬷嬷之前说的笑不露齿统统抛到脑后。
    笑得很是傻气。
    慕容轩的眼珠在沈柏和顾恒舟之间转来转去,想起那个时候顾恒舟到了漠州就把沈柏拎到自己院子,不让沈柏回北院睡觉,一下子就觉得说得通了。
    慕容轩没有吴守信对顾恒舟了解深,只把顾恒舟当成是自己的一个强劲对手,认真道:“我也不是会随便改主意的人,世子殿下既然与我都倾心于一人,不如来一场公平的较量……”
    感情之事哪有公不公平的说法?
    沈柏听不下去了,正要劝慕容轩不要白费力气搞什么比试,手腕突然被顾恒舟抓住,灼烫的体温从掌心相触的皮肤传遍四肢八骸,沈柏听见顾恒舟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顾恒舟的声音不高,却也不算小,前厅的人都等着看热闹,没什么嘈杂声,邻桌的人也都听见顾恒舟说的那句话。
    沈柏是他的,而且只能是他的。
    如此强势霸道,顾家人骨子里涌动着的执念偏爱在这一瞬间都体现在他身上。
    慕容轩被顾恒舟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震住,半晌瞪着沈柏被抓住的那截雪白手腕说:“你们尚未议亲,那……那也不能这样!”
    就是成了亲的夫妻,在公众场合也不会有太过亲昵的举动。
    顾恒舟松开沈柏,温声说:“把面上戴上。”
    沈柏乖巧戴上面上,顾恒舟又看着慕容轩问:“五殿下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这么多人看着,慕容轩脑子乱得很,一时哪能想起还要跟沈柏说什么呀,皱眉摇头。
    顾恒舟颔首,看向赵彻说:“五殿下已没什么要说的了,太子殿下可否派人先送沈柏回后院待着?”
    赵彻肃着脸让小贝送沈柏回后院,沈柏像刚进门的小媳妇儿,冲赵彻和苏元化福了福身,借机在顾恒舟耳边说:“那顾兄,我就先走啦。”
    沈柏跟小贝回了后院,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戏可看,全都闷头吃饭。
    赵彻食欲不强,吃完稍坐片刻就准备回宫了,苏元化见状要送他,顾恒舟比他更快起身,说:“我护送太子殿下回宫,苏大人不必担心。”
    苏元化便只把赵彻和顾恒舟送到大门口。
    赵彻是坐马车来的,两乘的大马车,来的时候还装了不少赏赐,这会儿都搬进苏潋秋院子里了。
    顾恒舟和赵彻一起上了马车,马车虽已十分宽大,但两人手长脚长,坐在里面还是显得有些逼仄。
    顾恒舟身上有很浅淡的酒气,背脊却挺得笔直,眉眼比往日还要冷肃三分。
    赵彻喝了好几杯酒,看了顾恒舟一会儿,垮下肩膀,放纵自己没有形象的靠在马车壁上。
    好一会儿,他低低的笑了一声,说:“沈柏今天打扮得怪好看的。”
    在睦州的时候,他也见过沈柏穿女装的样子,但没有今日这般正式隆重,她那一头乌发极顺滑,梳着坠马髻松松的坠在身后,好像随时都会散开似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顾恒舟没接这个话题,沉声问:“殿下应该早就发现她是女儿身了吧?”
    “是啊。”赵彻点点头,向来温和的眸子因为酒气染上迷离,“这些年若不是有我在暗中帮她,她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自己的猜测被验证,顾恒舟抿着唇没有露出半点高兴,沉默不语。
    这下轮到赵彻发问了,他眼神锐利的看着顾恒舟说:“知道去年秋猎的时候,我为什么会那样对她吗?”
    顾恒舟说:“因为殿下怕她成为你我的软肋。”
    赵彻问:“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吧?”
    顾恒舟如实摇头,那个时候他确实还不知道沈柏是女儿身。
    赵彻说:“我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察觉到自己对沈柏生出了一种失控的感情,所以那个时候在围场,对顾恒舟说过的话,更多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赵彻原本觉得,顾恒舟和他一样,自幼担负着的都是昭陵的家国天下,不该也不会被儿女情长绊倒,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深刻的意识到。
    他和顾恒舟不一样。
    至少他不能像顾恒舟这样当众坦然的表明自己的心意,也不能向所有人宣告,他也想要那个叫沈柏的人,只属于他。
    赵彻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沈柏的。
    他看着沈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大,她比任何世家子弟都更顽劣,那双眸子却总是明亮如星火。
    他知道她有一个足以让沈家满门灭门的惊天秘密,但这毫不影响她肆无忌惮的大笑。
    她御前殿试做了探花郎,轰动了整个瀚京,赵彻知道,她会入仕,会成为他最忠心不二的臣,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占有她,但每日上朝都能看见她,以后他指点江山,她总会侍在左右,这难道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陪伴?
    但现在顾恒舟说,沈柏是属于他的。
    这对赵彻而言,就像是有一棵石榴树的枝桠不安分的越过高高地院墙闯入他的领域,他没想过要去摘掉那颗石榴,只想让这颗石榴陪在自己身边,却在石榴快要成熟的时候,有一只手要伸过来摘走它。
    他是亲眼看见阳光如何照在这颗石榴上让它成熟的,也知道里面的果肉有多鲜红诱人,他原本只想看看的,有人要占有那颗石榴的时候,他突然又觉得那棵石榴在他的领地待了这么久,早就是他的私有物了。
    想到这里,赵彻的眼神渐渐变冷,望着车顶幽幽的说:“行远,你知不知道,秋猎的时候,她说要做我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
    顾恒舟坐得四平八稳,眉眼未动,沉声回答:“殿下,她说过的话,都做到了。”
    是啊,若没有沈柏,赵彻看不到瀚京以外昭陵山河被蛀蚀的情况,恒德帝也没办法下定决心,及早铲除李氏一族的势力,为赵彻铺一条平坦的路。
    无论是远烽郡和越西的大战还是这次逼宫,沈柏立下的功劳已经远远胜过欺君之罪。
    赵彻点点头,而后意味深长的看向顾恒舟,说:“我现在觉得这把刀太好用了,行远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顾恒舟一直看着赵彻,他的眼眸平静,眸光幽冷又深邃,毫不犹豫的说:“昭陵人才济济,殿下一声令下,有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做你手里的刀,臣这一生别无他求,还请殿下能够成全。”
    愿意做赵彻垫脚石的人多的是,愿意给他出谋划策的人也源源不断,但沈柏只有一个。
    顾恒舟所求,也只有这一人。
    车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咔哒咔哒的马蹄声和外面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午时的阳光正烈,隔着车顶都能让人感受到灼热的暑气。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流转开来。
    两人虽都还是少年模样,帝王之气和大统领风范已在两人身上逐渐成形。
    良久,赵彻开口打破沉寂,突兀的问:“行远可有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
    “殿下为君,无论何时要臣赴死臣都绝无怨言,但唯沈柏一人。”顾恒舟铿锵有力的回答,顿了一下,继续道,“唯她一人,不可退,不可弃。”
    这是镇北军在面临强敌时常用的一句话,以血肉之躯守护国疆,纵使热血流尽,也不能撤退,更不能放弃。
    于顾恒舟而言,沈柏便是他不容侵犯也不能撤退的领地。
    短短几个字,说出来轻飘飘的,但其中蕴含的分量有多重,赵彻和顾恒舟都心知肚明。
    赵彻了解顾恒舟的脾性,知道他这样的人不动情则已,一动便一发不可收拾,亲耳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被震撼。
    赵彻没有显露出来,继续问:“若这代价是让镇国公交出兵权,顾家世代为农,再不得入瀚京,你也愿意?”
    顾恒舟没想过自己如果不打仗还能做什么,他没有立刻回答,迟疑了片刻说:“我愿意。”
    就算不带兵打仗,凭他的本事,应该饿不到她。
    赵彻哑然。
    在他问顾恒舟的时候,他也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让他放弃太子之位,和沈柏归隐山林过布衣百姓的生活,他愿意吗?
    赵彻不知道答案,至少不能像顾恒舟这样很快给出肯定回答。
    他不想放沈柏走,却也不想过那种平庸无为的生活。
    赵彻抿着唇一言不发,顾恒舟也知他心中纠结想了想说:“殿下,女子本弱,过去十五年她承受了许多不该承受的东西,如今终于恢复女儿身,我会尽我所能让她过得平安快乐,殿下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以后一切,我替她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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