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拔凉拔凉,江山平蹲在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碎碎念着。
    萧菁出了军部,一眼就看见了画着圈圈好像还在嘀嘀咕咕着什么的女人。
    江山平听见脚步声,噌的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故作深沉道,“队长都处理好了?”
    萧菁点头,“我这边是差不多了,现在就等队长那边整理好了。”
    江山平欲言又止,移了移目光,“我刚刚遇到了长官。”
    萧菁知晓她嘴里的长官指的是谁,笑了笑,“我大哥和你说了什么?”
    江山平苦笑道,“我大概说错了什么话,把长官给吓跑了。”
    萧菁诧异,“你说了什么?”
    江山平回忆了一下,我好像说了很多,但我说错了什么?好像全都是错的,长官这么伟大的人,自己好像在臆想他的美好,好像在玷污他的高贵啊。
    萧菁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角,指着停车场区域走来的一道身影。
    江山平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忙不迭的挺直后背。
    萧誉去而复返,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有话要跟你说,跟我过来。”
    “大哥,难道你们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得?”萧菁踮了踮脚尖,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自己的手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江山平给推了出去。
    江山平一个踉跄从台阶上跌了下来,差点因为紧张而摔下,她急忙站直身体,却是同手同脚的跟着萧誉走向了停车场。
    “你在笑什么?”沈晟风隔着老远就见到了笑的一脸花枝招展的媳妇儿。
    萧菁压低着声音道,“我不知道江教官和大哥说了什么能把他刺激成那样,但我能够感受到大哥心里一定是有了什么特别想法。”
    沈晟风一巴掌盖住她的军帽,“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女人嘛,都有那么一点好奇心。”萧菁想着听,可是却是怎么也听不到。
    沈晟风捏了捏她的耳朵,“你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听不到吗?”
    萧菁不明,摇头道,“为什么?”
    “你的耳朵不叫顺风。”
    萧菁自言自语的念了两遍,顺风?我的耳朵本来就不叫顺风啊?
    等等,萧菁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她鼓起嘴,又一次气成一只河豚。
    沈晟风注意到没有跟上来的小妮子,抬起手朝着她伸了过去,“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萧菁的嘴漏气了,她握紧他的手,认真道,“不要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一两份好吃的哄好的女人,我可不是那些肤浅到没有尊严的女人。”
    “那我给你三份?”
    萧菁哼了哼,“就算你给我七份八份,我也要考虑考虑。”
    沈晟风靠在她耳边,声音低不可闻,“晚上。”
    萧菁顿时红了脸,心里头好像成群结队的被一群小鹿浩浩荡荡的奔驰而过,她一口气没有憋住,咳了出来,“队长说的没错,我的耳朵本来就不叫顺风,哈哈哈。”
    静止的一辆车,车内气氛有些凝重。
    江山平有些紧张,双手无处安放,索性就这么放在自己的腿上,毫不避讳的朝着他露出了自己的躁乱不安。
    萧誉降下些许车窗,窗外的暑气从虚敞的窗户内争先恐后的涌进。
    江山平心里打量着长官叫自己过来的意图,可是百思不得其解,长官对自己好像并没有话说啊。
    他们在这个局限的空间里,气氛越来越压抑,好像就算是两人面对面,依旧是相顾无言,无话可说。
    “我想了一下。”约莫五六分钟之后,低沉的男人声音回荡在车内。
    江山平不由得提高警惕,身体更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起来。
    萧誉注意到她的微妙表现,掩嘴咳了咳,“我是个男人,也是一个有责任担当心的男人,很多时候,我的责任是以国家为重,家庭为辅,婚姻这种事可有可无。”
    “如果长官还是在劝我不要弥足深陷,今天这谈话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了。”江山平准备打开车门。
    “你是害怕听我接下来的话,还是觉得我接下来的话没有必要了?”萧誉问。
    江山平语塞,她这样的行为太像是一种逃避,她潜意识里认为只要自己不去听这个答案,心里就能一直保持着对这个答案最美好的期待,想着盼着念着,或许某一天,他就松口了。
    萧誉落锁,车门被封死了。
    江山平听着空气里那一声微乎其微的咔嚓声,身体越发的僵硬起来,他这是连逃避都不想给她留路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在期待我的答案吗?”萧誉再问,“怎么临到我要说了,你却又不想知道了?”
    江山平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她的手无意识的纠缠在一起,像扣了一个死扣,最后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喑哑无力,她道,“如果事与愿违,我宁愿它还是一个梦。”
    “看来你是肯定了我会给你否认了?”
    江山平沉默,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这是一种很明显的逃避心理。
    萧誉薄唇弯起,似在笑,他道,“我是个正人君子,待人处事不喜欢强人所难,所以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上,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长官您想说什么就说。”江山平抬起头,眼中带着笃定。
    萧誉道,“你很好。”
    江山平咬了咬牙,在电视剧里,这种场面,一个男人面无表情的对着一个女人说你很好,后面往往都会出现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反转情况。
    他要说了吗?他要说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了吗?
    江山平不可抑制的捏住自己的裤腿,她不敢保证自己情急之下会不会破窗逃跑。
    萧誉继续道,“也许你是对的。”
    江山平神情微顿。
    等等,剧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不是下一步应该是我们不合适吗?
    萧誉看她好像还没有回过神,伸手打开了门锁,说一半留一半,“你可以走了。”
    江山平站在路边,自己还处于混沌状态,长官刚刚对自己说了什么?她好像还没有搞明白啊。
    忍不住的她又一次拔了拔自己的头发丝,蹲在地上,薅掉了一把头发之后双手托腮,陷入了冥想阶段。
    我是对的?我什么是对的?我承认您风流倜傥是对的?还是我暗恋您臆想您是对的?
    “教官。”萧菁打开车窗,喊了一声。
    江山平噌的一声站起来,背对着身后呼唤自己的女人,她拍了拍身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沾上的灰尘,一本正经的转过身,点了点头,上前道,“现在回去吗?”
    萧菁问着,“我大哥好像跟教官说了很多话。”
    “是挺多的,不过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话。”
    “什么话在教官心里才算是有价值的?”萧菁顺着话题问。
    江山平扭头看向窗外,什么话才算是有价值的呢?当然是我们交往吧,哈哈哈。
    萧菁看着情不自禁露出娇羞笑容的女人,开口说着,“不过我想凭着我家大哥那股闷骚劲儿,他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一盆冷水浇下来,江山平轻喘一声,“你是对的。”
    萧菁扣上安全带,“江教官可要想清楚了,如果真的跟着咱们去了边境,这一年半载也是见不了一面了。”
    “我是军人,首要责任是为人民服务。”
    萧菁莞尔,“这种话我们每天都会说,但我想有时候咱们还是应该为自己多想想。”
    “嗯,您说的对,但军人没有家事国事之分,为了国家安全,人民利益,社会发展,舍小我顾大全,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萧菁笑而不语,她其实想说咱们还是先别把话说的太圆满,万一最后事有变卦打脸了可怎么办啊。
    江山平骄傲的挺直着后背,阳光灿烂的落在她的周身上下,是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定,哪怕过几天临行前长官亲自来挽留她,并且温柔的说着可不可以为我留下来,她想必也会当场拒绝。
    我是军人,绝对不会为了区区儿女私情就抛弃自己肩上的责任!
    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一路疾行。
    沈家大宅,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
    沈晟易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臂,这大概就是被重物撞击过后的后遗症。
    “今天这是有客要上门?”沈晟煌站在餐桌前,不敢置信的看着堆满了一桌子的餐盘,形形色色,天上飞的,海里游的,路上跑的,简直就是一应俱全。
    沈晟易拉开椅子,环顾四周,“并没有听佣人们说起今天家里有客到访啊。”
    “没有客人,难道咱们自家人也不能吃吗?”炎珺坐上席位。
    沈晟易拿起筷子,笑道,“还是母亲疼儿子,知道我最近需要补一补。”
    炎珺没有阻止他大快朵颐的吃着饭菜。
    沈晟煌则是一动不动,他总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很有可能会是一场鸿门宴。
    如果是按照往常氛围,家里有老夫人,有父亲,有老三他们夫妇,那个时候是这么丰盛的伙食,他可能还会相信是母亲的善意安排,但今天就他们三个人,他很不相信母亲会对他们两兄弟这么善良,确信这些饭菜里没有下毒?
    炎珺瞪了一眼没有动筷的大儿子,问着,“你怎么不吃了?”
    沈晟煌犹豫中拿起筷子,他小心翼翼的说着,“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
    炎珺点头,看向自家二儿子,“好吃吗?”
    沈晟易忙不迭点头,“很好吃。”
    “吃完了你就收拾行李出去吧,今天这一顿就当做是咱们给你的践行。”
    沈晟易嘴里叼着的肉块被他硬生生的咬断了两截,另一半哐当一声掉进了碗里,他诧异道,“为什么?”
    “古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孩子们需要一个优良的教育氛围。”炎珺直言道。
    “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晟易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赶出家里,他这么善良,这么天真,这么与世无争,为什么我以善待人,人却以恶相报。
    苍天啊,大地啊,良心呢?
    “母亲说的是对的,二弟一看就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沈晟煌附议着。
    沈晟易指着不忘插自己两刀的兄长,痛心疾首的单手扶住心口,“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你们的儿子、弟弟?”
    炎珺替他夹了一只鸡腿放在他的碗碟里,慈眉善目的说着,“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把我赶出家里?”沈晟易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如果不是为了我好,你们怕是要杀人灭口了,母亲啊,虎毒不食子啊。”
    “你放心,我好歹也会给你留一口气的。”炎珺摇了摇头,“我发现小宝最近对你这个二伯很特殊。”
    “所以他才是最应该被送走的,他这么伤害他家里善良的二伯,他的心跟他那个亲爹一样都是黑炭做的。”
    “所以你离开是对的,他一看到你就特别激动,从而控制不住自己,家里黑灯瞎火就算了,万一一不小心着火了,烧坏了电器也罢,万一烧到了孩子怎么办?万一把你这个二伯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给变得更愚钝了,那该如何是好?”
    “……”沈晟易感受到了母亲语言里那森森的恶意。
    炎珺再道,“现在这样都没有人要,万一再傻了,更没有人稀罕了,趁着还能挽救挽救的时候,你收拾一下行李,回你的私宅住吧。”
    “哐当。”沈晟易推开椅子,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牙齿咬得紧紧的,可以看出他紧绷的面部表情,最后他吼道,拿出自己的百分贝音量怒吼着,“我不走,我不走,有本事你们抬我走,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算被抬走了,我爬也要爬回来死。”
    “……”炎珺瞪着拿着两只猪蹄转身就离开的儿子,眨了眨眼,这孩子怕是傻了吧。
    沈晟煌喝了一口汤,道,“其实母亲您也不必担心,二弟虽说有些不同常人,脑回路什么的就像是迷宫,有可能遇到事情脑子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但他是骄傲的。”
    “看来我的方法是用错了,我应该趁着他离开家去研究院的时候把家里的钥匙全部换了,这样他就进不来了。”
    “……”沈晟煌咳了咳,“二弟在您身后。”
    炎珺闻声蓦地转过头,果不其然一双眼正满目幽怨的盯着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是大白天,凭着自己强大的心理素质,怕是会被当场给吓晕过去。
    沈晟易蹲着身子,目无表情的看着自家母亲,嘴里的猪蹄还没有啃完,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食欲,就这么伤心欲绝的望着母亲,望着她,望着她。
    炎珺一巴掌打过去,啪的一声敲在了他的脑门上,“你这个臭小子想要吓死我?”
    沈晟易咬了咬唇,狠狠的啃了啃自己手里的猪蹄,“母亲,我从今天开始休班,您放心,我死也不会离开沈家一步的。”
    沈晟煌看着抱起一盘猪蹄离开的二弟,摇了摇头,这孩子怕不是缺根筋了,这是缺心眼了啊。
    沈晟易径直跑上了二楼,回头看了看繁华热闹的沈家大宅,再看了看身前那条狭长而又幽冷的走廊,他抽了抽鼻子,不知为何,又一次没有了食欲。
    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
    “啪”的一声灯光全部灭了。
    沈晟易手里的猪蹄落在了盘子里,他深吸一口气,一路朝着儿童房走去。
    “咚。”他野蛮霸道的推开了这扇门,他要用自己的威武霸气警告这个混蛋臭小子他是长辈。
    房门敞开,小家伙坐在床上,他的头顶上空漂浮着几个玩具,有会唱歌的小话筒,有会讲故事的儿童电话机,还要能弹奏乐曲的小型钢琴,一件一件围绕着他转悠着,好像地球上的重力作用对这些东西没有束缚力一样……它们飞起来了!
    “哐哐哐。”沈晟易眼见着这些东西全部掉在了地上,然后小家伙扶着床栏站了起来,两颗眼珠子闪闪发光的望着自家二伯手里的酱香猪蹄。
    “咕噜。”沈晟易吞了吞口水。
    小家伙伸了伸手,意图明显。
    沈晟易指了指手里的盘子,“这个?”
    小家伙拍了拍手,小嘴巴轻轻的动了动。
    沈晟易关上了身后的门,为了以防万一,他还锁上了门。
    小家伙顺着床栏从缝隙处钻了下来,然后掉在了地毯上,撅着小屁股一路爬到了自家二伯的腿边,小手手扯了扯他的裤腿。
    沈晟易蹲下身子,笑了笑,“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