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莫颜决定安置边关数万名无法再上战场,又没有多少劳动力的将士的时候,齐楠就把事情的情况大致跟赵沐说了一遍。
    因此这几个月以来,赵沐就一直在留意每个将士的情况,等消息确定后,就把很难熬过这个冬天的年老的将士挑选出来,就算最终逃不过死亡,也希望他们能够得到最后的温暖,不至于在寒风中凄惨的故去。
    除去这近半的老人,剩下的一半人则保留着部分劳动力,重活不能做,除草、植树、浇灌、松土却没有问题。他们在边关靠种地生活,早就熟练的掌控了不健全的身体,真要说其中的差别,不过是干活比正常人慢一些罢了。
    然而,这一半人不仅不是边关过的最苦最累的,反倒是过的还算好的。一下子送来这么多彻底丧失劳动力的老人,已经是占了便宜,再把剩下剩下的一半名额又分给其他没有劳动力的将士,不说赵沐做不出来,就是那些将士也会觉得耻辱。因此经过一番商议,另一半就变成了几万名退役的将士中最能干那群人。
    只是来到这里后,他们才发现得到的一切似乎偿还不起了,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有些不安,甚至生出了离开这里返回边关的念头。
    赵沐很清楚同伴们在想什么,他没有直接劝说同伴们接受,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说服他们安心留下来。
    众人沉默的看着赵沐,心里对他所说的话很是认同。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一无是处的废物,那就不能没有底线的接受别人的帮助。既然接受了,就要有所偿还,只是现在他们得到的一切远远超过了他们预料,他们担心穷尽一生也偿还不起。
    许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赵沐继续说道:“今日给我们看病的大夫皆是京城有名的,虽然不能让人重新长出手脚,但是至少能治好我们的暗伤,让我们活的久一点!和嘉郡君的恩情,我们一年还不完,那就两年,两年还不完,就三年……只要我们好好地活下去,总有一天能够还清。”
    说到这里,赵沐停顿了片刻,开玩笑似的说道:“要是咱们活不了两天就死了,这才是真正对不起和嘉郡君,也对不起为我们这群人来回奔波的齐将军,就连萧将军和太子殿下的一番好意也要辜负了。”
    听完这一席话,众人若有所思。有几个人当先回过味儿来,站出来对赵沐大声说道:“木头,哥哥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哥哥会好好治病保重自己,不会辜负郡君他们的一番好意。”
    “嗯,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别到时候我们长命百岁,你小子先走到前头了。”
    “哈哈,你小子就是多事,今晚你就是不说这些,咱们这些人难道就是傻子拐不过弯儿来?这里这么好,你现在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就留下来养好身子,好好当一个农夫。”
    “……”
    回应赵沐的声音越来越多,就连不知道自己能否熬过这个冬季的老人们,也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自问清清白白的活了大半辈子,不想临老了再欠下更多的人情债。既然有机会偿还,谁也不愿意把这债拖到地底下去。
    赵沐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脸色依然青白却掩不住他的高兴。能够唤起这些日后与他朝夕相伴的同伴们生存的意志,他真的很高兴,也不枉齐将军对他的嘱托。
    翌日,莫颜从睡梦中醒来,摸着身侧尚有余温的地方,暗暗唾弃自己越来越像猪了,连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这时,毛团哼哧哼哧的闯了进来,看着换衣裳的主人,小眼神儿格外幽怨。
    莫颜面上一热,走过去摸着它的头安抚道:“别难过了,今晚他不会再来了,你可以跟我一起睡。”
    毛团一听,虎眸大亮,伸出粗糙的舌头轻轻地舔着莫颜的手,借此表达自己的欢喜。
    夏天天热,毛团也十分怕热,通常会自觉的睡自己的小木屋,再要么趴在莫颜的床底下。可是到了冬天,它就黏人的很,非要赖在莫颜的床上跟她一起睡。
    今年进入十月后,天就很冷了,毛团又开始往床上钻。只是这回有个让它十分讨厌的人经常过来跟它抢被窝,这让它极为不满。碍于莫颜,这口气它也只能暂时忍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狠狠地报复回去。
    “嗷呜——嗷呜——”
    想到晚上能抱着软软的香香的主人睡觉,毛团兴奋的低叫着,尽管已经将力道减到最轻,可是它舌头上的倒刺太锋利,还是舔红了莫颜的手背。
    毛团一看,立即不再舔了,改用硕大的脑袋蹭着莫颜的腰,行动间全是对主人深深地依恋。
    莫颜叹了口气,摸着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说道:“你太黏人了,以后要是给你找了媳妇儿,你还是跟我睡,你媳妇儿生气不要你了怎么办。”
    一听找媳妇儿,毛团这个小公举立即羞红了耳朵,只是被浓密的毛发遮掩着看不出来罢了。
    空间里的雪团子不甘寂寞的开始凑热闹:“颜颜,你与其担心这蠢货未来的媳妇儿生气,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哪天你跟那小子成亲了,毛团要是赖在你的婚床上,我看你们俩这辈子都别想干羞羞的事了。”
    莫颜哪里知道雪团子能蹦出这种话来,一时又羞又恼,立马冲到空间找这个嘴没把门儿的家伙算账。
    她没来得及收回手,毛团也被带了进来。它在外面听不到雪团子与莫颜在意识里的对话,只知道主人突然生气了,却不知道她究竟气什么。
    “雪团子,你给我过来!”见雪团子作势要跑,莫颜大喊一声,结果雪团子就不受控制的朝着她飞了过来,被她捏在了手心里。
    虽然空间很大,站在中间看不到边,但是雪团子是器灵,莫颜是它的主人,主人有令,它就是跑到天边去,也只能乖乖的回到莫颜面前。
    这一点,雪团子从未对莫颜说过,只是有一次它把莫颜惹毛了远远的躲开,莫颜像今天这样喊了一声“过来”,它就不受控制的过来了,莫颜那时才知道这家伙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呜呜,颜颜,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吃过几次亏的雪团子十分识相,被捏在莫颜手里的那一刻,就开始装可怜求饶。
    “再也不敢了?哼,你自己说说这话说过几次了?你又哪次真记住了?”莫颜冷笑着反问:“既然你不长记性,那么我来帮你。”
    说完,莫颜一手捏着雪团子,一手伸向了它的蜗牛眼。
    雪团子就是个肉呼呼的球儿,浑身上下全是痒点儿,尤其是蜗牛眼的根部,是它最敏感的敏感点儿。
    果然,被莫颜一挠痒痒,雪团子就鬼哭狼嚎起来:“嗷——别挠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嗷呜——让我、让我去死吧——”
    雪团子的声音太大了,这个空间都被它叫的震颤起来。莫颜离它最近,险些被吵疯。虽然关闭了意识,但是雪团子没有嘴巴,她根本不知道它是用什么东西发声的,也没办法把声源堵住,挠了没几下就受不住了,只好停了下来。
    “这一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每天的三个故事就别想听了。”
    这个威胁很有用,雪团子忙不迭的点着蜗牛眼,声音还带着哭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要是我再胡说八道,你就不给我讲故事了。”
    莫颜不知道这家伙能记多久,看在它认错的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就没有再为难它了。
    雪团子却是嘴上喊着“错”,心里压根儿不承认自己错了,这不,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颜颜,我刚才说的真有可能,你不能再惯着这个蠢货了,不然你跟那小子成亲,这家伙还要赖着你睡,你确定你们会有洞房花烛夜?”
    莫颜额角暴跳,忍住暴揍雪团子,再切片红烧的冲动,阴沉沉的说道:“再敢多一句嘴,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挠死你!”
    雪团子一听,瞬间躲在了毛团的屁股后面,瑟缩着肉呼呼的小身子说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莫颜故意冷着脸,朝雪团子飞了几个威胁十足的眼刀子,见雪团子害怕的瑟瑟发抖,终于肯放过它了,于是就带着毛团出了空间。
    毛团看着背对它的主人,人性化的虎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它似乎,找到报复那个跟他抢主人抢被窝的办法了!
    耽搁了一小会儿,莫颜来到厨房的时候,李秀已经烧开一锅水了。
    见莫颜挽着袖子要动手,在灶下烧火的李秀连忙阻止:“有个叫赵沐的找你,正候在正厅里,你出去看看吧。”
    昨天齐楠就向莫颜特意介绍过赵沐,莫颜自然知道赵沐是谁。一听这人大早上的过来找自,她还以为出了问题,冲李秀点了点头,就连忙去了正厅。
    听到脚步声,赵沐站起身看向声源处,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过来。等看清来人的脸,他上前一步作揖行礼:“赵沐拜见郡君。”
    莫颜侧开身子,笑着说道:“赵……赵队长快快请起,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本来想称呼一声“赵将军”以示尊重,莫颜突然想起赵沐因伤退役,再这么称呼,岂不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于是她连忙改口,好算没有失礼。
    赵沐一脸郑重:“礼不可废,郡君当受赵沐一礼。”说着,恭敬地拜了下去。
    莫颜只得受了这一礼,待赵沐起身招呼他坐下后,关切的问道:“赵队长一早过来,可是哪里安排的不妥?”
    赵沐心中一暖,感激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这次过来,是为三百人每日的吃饭问题。”
    莫颜一听,问道:“可是大家不习惯吃稻米?”
    昨天中午和晚上,主食是稻米,菜式是大白菜、酸豆角和土豆炖野猪排。不怪只有两道菜,实在是人太多又忙乱,只好捡着简单的来了。
    “不不不,郡君误会了!在边关之时,每日有土豆和米糠就极好了,好些人多年没有见过大米,连肉味都鲜少闻到,这些都是托郡君的福。”赵沐说着,脸上再度露出感激之色。
    莫颜听着,心里酸涩的很。以前在莫家村,他们姐弟年幼护不住父亲带回来的米粮,每日就只能吃糠咽菜,只有父亲回家那天,才能吃上白米和少许的肉食。
    现在想起来,那样的日子简直跟做梦似的。
    莫颜撇开心头的思绪,就听赵沐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中有不少会烧饭的,所以可以自己做饭,只是每日的食材需要从郡君这里拿。”
    说到最后,赵沐很不好意思。现在是冬天,果园和药园皆没有什么事做,他们么多人却要白吃白喝好几个月,想想都难为情。
    莫颜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窘迫,笑着说道:“原本我想等你们适应了这里,就让你们自己做饭,既然你先提了出来,那我也不客气了,待会儿你就找几个人来,把今日的食材搬过去!”
    那边建了一个很大的食堂,锅炉厨具一应俱全,旁边又挖了好几口水井,用水十分方便,随时可以生火做饭。
    “多谢郡君!”赵沐起身道谢,心里多少坦然了几分。
    两人就其他人的病情和暗疾聊了许多,彼此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先前的生疏感渐渐没有了。
    赵沐离开后,很快就叫来几个能扛能挑的将士,将米粮菜蔬搬走了。天色尚早,还来得及做早饭。
    得知不用再做三百个人的饭菜,馨儿李秀她们也松了口气,吃过早饭后,就窝在小间里一边烤火一边做针线,就连最小的笙儿也拿着绣花针有模有样的做荷包。
    唐心则坐在桌前一手拨算珠,一手拿笔,计算着每日大棚蔬菜的净收益和各家的积分,把每家每户上半个月能够分得的菜钱算出来,二十五那天好发下去。
    今年有准备,参与大棚种植的人又多,因此蔬菜种子种下去的时间比去年早了许多,刚进入十月,生长时间较短的蔬菜就上市了,到现在已经卖了半个月。
    最闲的倒是变成了莫颜,之前要做的那批棉衣前几天就做好了,剩下的里衣鞋子,就让蔡嫂子她们拿了尺寸,领了布料各自在家里做,到时候做好拿过来就行,她就彻底闲了下来。莫颜对做针线没有兴趣,就捧着一本医书看。
    这本医术讲的正是“杜氏九针”,上面只讲了杜氏九针的历史以及针法,真正要领悟其中的精髓,还是得通过实践。杜氏九针只有九针,也就是治疗任何病症只需要九根针。杜氏九针所用的也不是寻常的银针,而是金针。
    这九针没有特定的穴位,将根据病情的差异,会有千般细微的变化,这些变化除了创造出杜家九针针法的先祖能够完全掌握,几百年过去,尚未出现第二个人,哪怕杜老大夫这些年来日日细参,迄今为止也只掌握了百种罢了。
    这本书已经让莫颜翻来覆去的看了不下百遍,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入了她的脑海,但是每次翻开细读,她都会有新的感悟。
    杜老大夫把这本书交给莫颜的时就说过,哪天莫颜再也不能参透新的东西,就是他正式传授杜氏九针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从头到尾的看下来,莫颜心里却没有什么感悟,只好放下来下次再看。如果还是没有,就要去找师傅了。
    这时,唐心的账目也算完了,她把账本交给莫颜核实,避免出现错误。
    莫颜认真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只是上面的每家分得的数额,倒是让她有些吃惊:“没想到每家能分这么多,看来明年村子里又要起好多新屋子了。”
    今年参与的户数是去年的一倍多,种植面积却是扩大了三倍,尽管周边不少城镇的商户下了大量的订单,但是供需关系依然不如去年那样紧张,因此蔬菜的价格就没有往年高。
    “这还不是沾了颜颜姐的光!”唐心调侃了一句,接着说道:“虽然菜价低了一些,但是来买菜的客人多了不少,所以每家分得的银子也就只比去年少了三四两。”
    莫颜点点头,暗自高兴又有一大波功德要来了。
    “幸好今年天气好,没有遇到前年那样的大风雪,不然大家可没有这么多银子赚。”唐心一脸庆幸,从入冬到现在,下了两场雪,但是都不不算大,当天下当天就融化了。
    莫颜闻言,随口提醒了一句:“还是值夜的人注意些,最冷的时候还没有到呢。”
    “嗯,我会跟村长说的,让他去提醒那些人。”唐心慎重的回道,在她心里莫颜就是受老天护佑的人,哪怕只是随口一句提醒,她也会慎重对待。
    谁也没有想到这句提醒会变成现实,当灾难发生的时候,莫颜不禁怀疑自己长了一张乌鸦嘴……
    ------题外话------
    这次台风好厉害,我这边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今天上班弄的衣服湿透了,公司停了电,弄了好久才来…不知道有没有身在厦门的亲,这两天出行一定要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