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干什么?”懋琦回过眸光,走到土匪头子跟前,嘴巴歪了歪,冷笑着问道。
    “关你屁事!小王八犊子!滚开!”土匪头发豪横的骂道,随即从腰胯处抽出一把黑盒子枪,指着懋琦的额头。
    懋琦的眸光里压根没显出害怕的神色。他又歪了歪嘴,继续冷笑着道:“我们任家镖局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还想吓唬我?”
    “我知道你们任家镖局的!”土匪头子说到这里,朝熙然扫了一眼,回过阴冷的眸光,继续对懋琦道:“刚才这小子说过!”
    “你既然知道了,怎么还敢继续撒野?”懋琦咬牙切齿的道。他的眸光凌厉,如冰锋似的引着土匪头子黑眸里的凶光。
    “老子不怕!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土匪头子道。
    懋琦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人,摇了摇头。
    “老子是二龙山大当家的!江湖人送外号鬼见愁!”土匪头子豪迈的道,说到“鬼见愁”三个字的时候,朝着天上一扬大拇指。神情里溢出洋洋自得。
    懋琦倒吸一口冷气。他自然听说过“鬼见愁”。十年前,鬼见愁把二龙寺的僧人们赶到了山下,霸占了二龙寺。他和手下的马仔们经常在这十八里铺附近出没,专门打劫过往的富商。
    名声出去以后,从这里借路的商贾们都绝迹了。半年前,一军阀率领队伍从这里经过。
    鬼见愁竟然带着马仔们、用自制的土枪打劫了军饷,并且把那军阀吊死在了一棵胡杨树上。这件事情惊动了民国政府。
    “我倒是听说过你的事迹!”懋琦回过神说道,“可你既然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何苦难为这对年轻人呢!俩人看样子都在学堂里念书!”
    “我从不伤害良民!可这两个东西压根不是好人!”鬼见愁说完,朝着身旁的一个马仔使了个眼色,道:“把东西给他们瞅一瞅!”
    那马仔把一只帆布包丢给了懋琦。
    “里面有几张照片!这俩狗男女是上海滩流氓头子杜月笙的亲戚!”鬼见愁道。
    懋琦从帆布包里摸出一沓银票,又摸出了一本影集。他随手翻开着影集,果然看到俩人和杜月笙合影的照片。
    “你现在看清楚了吧!”鬼见愁冷笑道,“我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刚才,你们这位不懂事的兄弟竟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简直是个糊涂蛋!”说完,便朝着熙然啐了一口。
    “你先搞清楚!俩人即便和杜月笙合影,也不一定是坏人!你没瞅见俩人的斯文模样?哪里像是作孽的人?”熙然喊道,眸光凌厉。
    “鬼见愁,我兄弟说的对!你要先搞清楚俩人的身份!不能凭一张照片断定俩人是恶人!”懋琦道。
    “是呀!你可不能冤枉了好人!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二龙山的名声!”蓝乔接口道。
    “那好!当着你们的面,我亲自审问这对狗男女!”鬼见愁不屑的道。
    他走到那跪着的年轻男子身前,一只铁手捏住他的下巴,扬起他的脸,呵斥道:“说!你是干什么的!”
    年轻男子刚才被鬼见愁的马仔们抽了几个嘴巴子。此时,他抬起眼皮,乜斜着眼睛,道:“我们真的是学生!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学生!”
    “放屁!你们要是上海的学生,干嘛跑到西北的黄土高坡?”鬼见愁道,捏着下巴的手逐渐的用力。
    “我们来这里宣传抗日!上海的大学都听课了!”匍匐在地上的年轻女子挣扎着喊道。
    她瞪大着一双哀怨的眼。眸光里凝聚坚毅的神情。
    鬼见愁听闻此言,微微的愣了愣,随即松开了手,来到年轻女子的身旁。他蹲下身,从马裤口袋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故意在她的脸前比划了几下,恶狠狠的问道:“你来这里宣传抗日?”
    “对呀!”女子战战兢兢的说道。她把头挪移开来,躲开了那把锋利的匕首。
    “那你们为什么要和流氓头子合影呢?”鬼见愁逼问道。
    “杜先生一心支持抗日!我们作为圣约翰大学抗日组织的成员,曾多次在杜先生跟前游说,让他为抗日事业捐赠钱款和物资!杜先生是个豪爽之人!他对鬼子深恶痛绝!”年轻女子打机关枪似的说完了这番话。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上海打听一番!或者,你们听一听无线电广播!”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补充道。
    鬼见愁站起身,把匕首放回马裤口袋里。
    “我们大当家的也说过,杜月笙现在全力支持抗日!”熙然喊道。他已经站起了身,蹦蹦跳跳到懋琦的跟前。懋琦给他松开了手腕上和脚腕上的麻绳。
    “此言当真?”鬼见愁半信半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我们大当家的确是说过!”懋琦说道。
    鬼见愁迅疾转身,居高临下的对匍匐在地的年轻女子问道:“你们可有书信?证明你们的身份!”
    “都在帆布包里!”年轻女子道。她昂起头,一甩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双哀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懋琦手里的帆布包。
    懋琦又在帆布包里摸索了一阵子。他摸出一个单薄的信封。他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红笺,仔细的看了起来。
    任家镖局的镖师们都识文断字。
    红笺上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兹介绍上海圣约翰大学抗日组织成员倪月虹同志、苏细烟同志,前往西北地区联络筹集抗日物质事宜。
    落款处盖着上海圣约翰大学的鲜红公章。
    “果然是来宣传抗日的!”懋琦说完,把那张红笺送到鬼见愁的跟前。他讥讽的问道:“你识字吗?”
    鬼见愁冷笑一声,把红笺上的话念了一遍。
    懋琦惊讶的目瞪口呆。
    一个马仔朝着鬼见愁一翘大拇指,道:“我们大当家的是进过军事学堂的人!早年,他在黄埔军校念书,习学军事!”
    懋琦和蓝乔都惊的张大了嘴。
    “提那些旧事干嘛?闭嘴!”鬼见愁朝那个马仔吼了一声。
    “你既然在黄埔军校念过书,为什么要当土匪呢?”匍匐在地的苏细烟质问道。
    “用不着你管!”鬼见愁被这话戳中了心里的痛处,当即朝她咆哮道。
    “哼!你宁肯进山当土匪,也不愿意抗日!你还算男人吗?”苏细烟不依不饶的道。
    “你说什么!”鬼见愁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到细烟的身前,蹲下身,一把抓扯住她蓬乱的头发,咬牙切齿的恨道:“你信不信,老子这会儿就让你尝尝男人的滋味!”
    “放开她!她才二十二岁!”跪在地上的倪月虹喊道。
    “老子就喜欢玩处女!二十二岁,早他妈的成年了!老子现在就玩了你这黄花大闺女!”鬼见愁故意狞笑道。
    懋琦和熙然急忙跑了过来。俩人拉开了鬼见愁。细烟羞愤的趴在沙地上,闭着眼睛。薄嫩的眼皮子被毒辣的阳光照射,眼前一片彤红色。
    “这小娘们!胆子不小!竟敢用话激老子!”鬼见愁冷笑道。
    “你放了我们吧!你要是英雄好汉,就不会难为两个学生!更何况,我们都心怀抗日事业!”月虹振振有词的说道,眸光炯炯。
    “放人!”鬼见愁撂下这句话,朝马仔们一摆手。
    马仔们上前,给月虹和细烟松绑。
    月虹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到细烟身前,蹲下身,把她搀扶了起来。细烟站起身,搀扶着月虹的胳膊,把脸朝向月虹的怀里,啜泣了几声。
    “你们走吧!前面就是苦水镇了!”鬼见愁说完这话,眸光扫了懋琦一眼,道:“你们结伴走吧!我们回去了!替我问候你们大当家的!说不定哪天,我就带着花红表里去你们镖局提亲啦!”说完,仰天大笑几声。
    诸位马仔们也跟着郎笑起来。
    “放屁!我们大当家的要是听见了,非得割掉你的舌头!”懋琦愤然说道。
    “在这十八里铺地界,谁不知道你们大当家的守身如玉到了三十出头!她这辈子要是能嫁男人,我名字倒过来写!”鬼见愁说完这话,又情不自禁的仰天狂笑几声。
    马仔们也附和着大笑不止。
    “不瞎扯了!兄弟们!撤!”鬼见愁喝道,一扬粗壮的胳膊,带领马仔们大摇大摆的走了。
    “浑蛋!”熙然朝着那伙土匪远走的背影啐了一口。
    “多谢你们搭救!”月虹感激涕零的说毕,拉住了熙然和懋琦的手。
    “兄弟,你们年轻有志,积极抗日,我们深感佩服!你们夫妻随我们去苦水镇吧!”熙然道。
    “哦,不!你们误会了!我们是同窗,不是夫妻!”月虹说道,用手背一抹清鼻涕,朝着细烟扮了一个鬼脸。
    细烟莞尔一笑,道:“一路走来,很多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夫妇。可我们真的不是!”
    懋琦打量着细烟。她的脸上满是污泥,实在看不出她的相貌。可是,她的声音却像莺子似的,婉转悠扬。她的身材高挑,一副美人骨。想来,她的相貌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懋琦想到这里,回过眸光,对月虹道:“那请上路吧!我们有马车,就在苦水河边!”说完,便引着众人朝苦水河边逶迤走去。
    熙然对上海很好奇,不停的问着上海的情况,从吃穿用度,到世俗人情。月虹和细烟津津乐道。俩人轮流讲述着上海故事,愈发的让熙然心里好奇了。
    “什么时候能去上海逛一逛。大家都说大上海,大上海,十里洋场……”熙然的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扑闪着谆谆的好奇。
    “那你跟着我们回去吧!”月虹笑道。他说这话是真心真意的。因为,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把熙然当成兄弟了!熙然仗义挺身而出,准备营救他和细烟。这样的一种英雄壮举着实感动了月虹和细烟。俩人把千言万语的感激之言留在心里,准备用实际行动汇报熙然的侠义之情。
    “我是任家镖局的人!身不由己!”熙然笑眯眯的说着,朝满面严肃的懋琦看了几眼。
    “那我亲自和你们大当家的要人吧!我们带你去上海,等你玩够了,再把你送回来!”细烟说完,抿着嘴笑道。
    “好呀!”熙然的眸光里依旧扑闪着憧憬,继续道:“只是,我们大当家的是个厉害人!她可不能随便改了规矩!我刚才不过是随口玩笑罢了!”说完,又朝着懋琦严肃的脸上看了几眼。
    “前面就是苦水河了!你们先洗把脸吧!”懋琦道。
    “我们故意用泥巴遮住了脸!为的是躲避祸端!细烟毕竟是个女孩子!”月虹解释道,说完,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干涩的泥巴。
    “你为什么带着她出来呢?”懋琦好奇的问道。
    “我想出来散散心!我自小在上海滩长大,还没出过远门呢!”细烟道。
    “你家里人可放心?”熙然问道。
    细烟微微的一低头,没有立即回答。
    懋琦和熙然互相看了一眼。俩人都情知细烟有难言之隐,索性不再开口。
    细烟想了想,道:“我家里只剩一个哥哥了。他不是我亲哥哥,是我后爸的孩子!”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再详细的解释了。
    “难怪你会参加抗日呢!”懋琦自言自语的道。
    他的心里很同情细烟。他简直和她同病相怜。因为,他也是后爹带大的。等他长大十岁,他后爹就把他送到了任家镖局,让他习学武术,将来跟着师父押镖。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男孩子!”月虹感伤的道。刚才,细烟语气里的凄然感染到了月虹。他也撇着一副悲凉的嗓子说话。
    懋琦和熙然察言观色,没有吭声。俩人猜到,月虹的家境也不如意。果然,月虹说道:“我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嫁到了无锡。二姐……在北平念女子大学……前年放寒假,回上海的路上,她遇到了鬼子……被……”说到这里,心里实在酸涩,咽下了后面的半句话。
    “鬼子们丧尽天良!妈的!”懋琦恨道。
    “我们参加抗日,为了华夏,其实也为了自己……将来,我要报仇的……”月虹咬牙切齿的道,两只拳头紧捏。
    懋琦和熙然都沉默着。
    一行人来至苦水河边。
    细烟、春曦正和几个兄弟们在焦灼的等着呢。大家看到一帮人回来了,总算放下心。
    “干啥去了!”细烟呵问道,挑起眉梢,目露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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